眼睛酸，鼻子酸，心也酸。
温苘僵硬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个心中的男孩站在面前，满脸微笑地和继母和父亲打招呼。
“小姨，姨夫。”
“小惟你长高了吧！又帅了！”继母坐在温情身边，满脸笑容地看着外甥，就连一向严肃的父亲看见殷惟这一表人才的模样也忍不住点点头。
温苘，你好傻，你以为你找到了依靠，但是呢？
温苘，你这个白痴！
温苘，这很好笑是不是？
温苘想着和殷惟之前的点点滴滴，才发现一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人家早就知道你是谁！感觉到自己眼角水雾聚集，温苘不着痕迹地抹了一下眼睛，然后起身小声说：“我去下卫生间。”接着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余锦。
“儿子你给苘苘带路吧，我还要端碗筷。顺便你也去换一下衣服，我刚才看见外面有点飘雪，你的衣服都湿了。”余锦听到温苘的话，赶紧退了退殷惟，要求他给温苘带路。
温苘原本有点放松的身子又是一僵，室内的暖气根本温暖不了她那颗冰冷的心。
只见殷惟抬腿走在前面，然后转身对温苘说：“苘苘，跟我来。”
苘苘！
这是温苘多么想从殷惟嘴里听到的话啊！可是，现在呢？
温苘一言不发地跟在殷惟后面。
卫生间很快就到了，站在门口，温苘扬起一丝讽刺的微笑。努力抬起头，用只能够让两个人听见的话对殷惟说：
“谢谢表哥，你赶紧去换衣服吧！以后可别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回来这么晚，要不然余锦阿姨和殷叔叔会担心的。”似有意无意，温苘把“表哥”，“无关紧要的事”咬字要得特别重。她明明知道在殷惟回家前是和她在一起，却故意说成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说完这段话，温苘已经耗尽了体力。身子开始微微颤抖，却还是挺直腰板，微笑着看着殷惟。
“苘苘……”殷惟看着故作坚强的温苘，眼中带着心疼。
暗自深吸一口气，温苘又开口道：“表哥你赶紧去换衣服吧！难道女士上洗手间也要在外面等着？”然后就压动门把手，进了洗手间。
随着一声轻轻的关门声，站在门外的殷惟的身子微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温苘站在洗手台前，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略带苍白的脸，微红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
“就这样吧，你还说你，从前骄傲的温苘。”温苘伸出手，抚摸着镜子中的自己。什么时候，她自己都认不出她来了？
挽起袖子，温苘打开水龙头。随着自来水“哗哗”地流出，温苘用力地洗着自己的脸。直到心情平复了，温苘才关掉水龙头。整理好了头发，温苘走出卫生间。
重新来到餐厅，温苘看见殷惟正坐在自己座位旁边。紧了紧藏在宽大毛衣下的拳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作为前坐下，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身边的殷惟一样。
温苘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在其它四个大人，尤其是两位妇女眼里就是害羞。余锦揶揄道：“如果不是咱们两姐妹这层血缘关系在，他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
继母余汐也赞同道：“没错，小惟这么帅气。苘苘原来就是不爱打扮自己，你看，刘海一夹，就是活脱脱一美人胚子啊！”
两个人就这样一唱一和，惹得其余两个男的十分无奈。可是温苘越听越想哭，强忍着，心中默念着“没关系”。
一顿饭下来，温苘面对一道道美味的菜肴味同嚼蜡。她努力把自己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屏蔽大人们的谈话。
也许殷惟也有这种想法，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到了大人们谈话的时间。他主动说：“爸妈，小姨姨父，我带苘苘去外面转转，吃多了消化消化。”
大人们一听，觉得这是一个熟悉彼此的好机会，忙不迭地让两个人出门。尽管心里不乐意，但是温苘为了继母个父亲的面子，还是穿上外套和殷惟一起出了门。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灯下，谁都不说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区公园，此时正下着雪，又是除夕夜，恐怕只有温苘和殷惟才出来了。
“那个……”温苘和殷惟站在街灯下，同时发话。
殷惟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你……先说吧。”
在路上，温苘早已组织好了语言，打算用干净利索的话了断两个人的关系。但是一到开口的时候，温苘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才说了一句话，温苘就觉得自己的脚已经软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我们之前的关系算什么？兄妹？情侣？还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说到情侣的时候，温苘有点忐忑。
这一次，一向能言善辩的殷惟犹豫了。
“说啊！”温苘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殷惟，只觉得心寒。用接近嘶吼的声音质问着殷惟。
这时，殷惟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温苘愣了一下，用坦率地语气对殷惟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们是情侣。”然后，她又换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求求你，我只需要知道为什么。”
看着温苘那双含泪的眼睛，殷惟语塞。强撑着，殷惟说出了原因：
“你信吗？从你爸爸和我小姨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存在。因为啊，小姨每次来我家，总是指着照片里面的女孩说，看！这是苘苘，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然后，又有好几次，她哭着来我家，向我妈妈倾诉着你还是不能接受她。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有多讨厌你。所以……”说到这，殷惟顿了一下，似乎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说！”
“所以，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小姨说，你在写小说。我就问了你的小说的名字，在评论区看见了你的QQ，就像假装网友接近你。想寻找机会报复你让你尝尝伤心至极是什么滋味。”
“那……你转到我们班呢？”殷惟的字字句句就像小刀，凌迟着温苘。
殷惟苦笑一声：“纯属意外，我是真的因为生病才留级的。但是，在看见你的时候我想这有事报复你的好机会，就……”
“就主动坦白你的身份是吗？让我和你做朋友是吗？这样就有机会接近我报复我了是吗？”见殷惟说不下去了，温苘满腔讽刺地接下去。
殷惟再次沉默，算是默认了。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我，是吗？那么，我来断好了。
“很好，看来你已经达到你的终极目标了。你接近了我，和我做朋友，让我对你有了好感，而且啊，我还喜欢上了你！你说，这是不是超额完成了任务！恭喜你呐！”
温苘就是这样，有多悲伤，说出来的话就有多讽刺。
殷惟听见温苘说她喜欢他的时候，抬起头，看着温苘，眼中带上些许喜悦。但是很快就被悲伤盖过。
至始至终，殷惟除了解释就没有任何话语。甚至没有说“我错了”“是我不对”。
温苘闭上眼，转身道：“我们，就到这吧。”然后向殷惟的家的方向走去。只留下殷惟一个人，他手里拿着下午刚刚取来的锦盒，看着它，喃喃着：
“苘苘，我也喜欢你啊，你知道吗？”
雪下大了，飘落在温苘和殷惟身上。覆盖着，覆盖着。
拖着疲惫的身躯，温苘总算回到了家。外套也不脱，鞋子也没有换，她直接倒在了床上。温苘没有开灯，房间里面又黑又安静，温苘只能隐约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扣，扣扣”“苘苘，晚饭的时候我看见你没有吃多少，我做了汤圆，你要不要吃一点。”继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温苘听着那个温暖的声音，苦涩的心稍微好受了一点，撑起身子想要回答：“我……”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不像样，连忙清了清嗓子，是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自然一些；
“阿姨，我就不吃了。你问问我爸，他喜欢吃甜的。”
“苘苘，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声音听上去怪怪的？”母爱是伟大的，又是神奇的。虽然温苘尽量在隐藏自己的不适，但是继母还是发现了不对劲，“是不是感冒了？你等着，阿姨给你拿药。”
“不……”用了。温苘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门外就响起了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然后，厨房里就传出了炉灶打开的声音。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温苘房间的门又被敲响了。
温苘从出神的状态回过神来，轻声说着：“门没有锁。”说着，下床汲上拖鞋去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继母端着一个碗。温苘接过托盘一看，心中那个掩埋很久的弦被挑动了。
是一碗红枣姜汁，酒红色的粘稠汤汁里浮着几粒大枣。是温苘小时候生病的时候，母亲每次都给她做的。一瞬间，思念的泪水掩盖住了殷惟带给她的痛。
“这是？”但是她又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这个女人会知道这件事情，是巧合吗？但是温苘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继母温柔地为泪湿衣襟的温苘擦去了眼泪，微微一笑。
“介意我进去说话吗？”
“……进来吧。”
两人坐在窗前的地毯上面，望着窗外时不时出现的烟花。继母有些感慨地说：“真美啊，苘苘，你喜欢这扇落地窗吗？”说完，看向又开始发呆的温苘。
温苘发现对方在问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道：“说实话，在刚刚搬进这里的时候，我最惊喜的就是这扇窗户。因为到了晚上，我总是能穿过小区里面的每一栋楼，看到一大片天空。”说到这里，温苘的眼神温柔了很多。
“果然和瑛子说的一样呐。”继母喃喃着。
虽然说得很小声，却被温苘听见了。
“你认识我妈妈？”
“是啊，不仅认识，我和你妈妈还是同学，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是。”继母的笑了，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那时候，我，你妈妈，你爸爸都是同学，还有另外一个人，我们几个是关系很好的伙伴。
我们关系好到约定好一起考大学，一起找工作，一起结婚。后来啊，我和你爸爸恋爱了，你妈妈和另外一个人恋爱了，一切都很美好。大学毕业之后，你爸爸和你妈妈当时男友在一起创业，事业起步得很顺利。我们四个也准备筹备结婚了。”
温苘很吃惊，开口问：“那位为什么我妈和我爸结婚了。”
继母好像早就料到温苘会问这个问题，继续说：“其实原本打算至少要到公司稳定才结婚得，但是啊，你妈妈和他意外怀孕了，她肚子里面的就是你，苘苘。”
继母凝视着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的苘苘，一字一顿地说：“苘苘，你其实不是你爸爸的孩子。之前我们一直不敢告诉你，今天你正式成年了，我希望告诉你真相。”
尽管心里面又千万疑惑，但是温苘还是静静地看着继母，等着她把真相说完。
“原本，你妈妈怀孕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我还记得那一天，我陪着你妈妈从医院里面出来，你妈妈笑得多幸福。她还兴奋地和我说，要给你的亲生父亲一个惊喜。但是，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继母说到这，停了一下，声音有点哽咽，“那一天，你爸爸和你的亲生父亲一起去谈生意，很晚才结束饭局。那时候下着大雨，如果不是开着远光灯，连路面都看不清。就在离他们的公司还有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违章行驶的货车直接撞上了他们两个的车。你的亲身父亲和你爸爸当场昏迷，在救护车还有你妈妈和我赶到的时候，你的亲生父亲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你爸爸进入了昏迷状态。”
宛如遭到了惊雷，温苘一下子愣住了，沙哑着嗓子问：“那，后来呢？”
继母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你的亲生父亲在救护车赶来的过程中，有一段时间是清醒的，你爸爸也是。他对你爸爸说，一定要照顾好你们母女俩。但是，那时候你妈妈已经怀孕了啊，那个时候，敢娶一个已经怀孕的女人进家门的人微乎其微。所以，我们经过妥协，只能让温文冬，就是你现在的爸爸，娶了你妈妈。至少，给你一个像样的家。”
“你呢？你不是和我爸爸很相爱吗？”温苘感觉自己就像是小偷，本来以为是继母偷走了自己的幸福，没想到是自己夺走了原本属于别人的幸福。
继母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放手了，因为当时只有这一个办法。再后来，你出生了，你出生那天，天气出奇得冷。那时候医疗条件又不好，你妈妈在生你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没了命。虽然救了回来，还是落下病根了。一直到你六岁那年，她撑不住了，临走前的一天，她和我说了很多很多，说你生病的时候不喜欢喝苦苦的药水，喜欢喝红枣姜汁，说你喜欢坐在窗前看星星，还说你喜欢橘红色的沙发……还说，她走了以后一定要和文东结婚，不仅是为了照顾你，更是为了还给我原本属于我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