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沃德是位有名的财主，在全世界最富有的二百名亿万富翁中榜上有名。他有一位比他小二十四岁的妻子，叫路易丝。如今他们居住在匹兹堡附近的奥特明[1]庄园。只要沃德先生愿意，他可以随时前往位于佛罗里达洲的棕榈滩[2]，那儿他有一所名叫费罗兰德[3]的海边别墅。他也可以到洛杉矶的贝佛利山[4]，在那绿荫丛中也有他的居所。如果在美国呆腻了，他还可以到世界各地去旅游。无论是南美，还是欧洲，到处都有他的房产，仅在西班牙阿尔梅里亚和加那利群岛[5]的豪华私人宅邸就足以使人瞠目结舌。也许你觉得，来往于美国和阿尔梅里亚的路途有些遥远，但这对沃德先生来说不是问题，因为他有一架随时听他调遣的，带浴间，卧室及工作室的波音747。另外，他还有两架小型喷气式飞机。
沃德先生今年八十五岁了，时光已经让他老态龙钟，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担任沃德联合实业公司的董事长。目前，他的财产遍布世界各地，涉及各行各业。
最初，他曾同父亲一道，在圣路易斯经营房地产，赚进了一千万美圆。与他父亲不一样的是，沃德先生不仅注意编织个人的关系网，而且十分重视与当地政界保持联系。每到换届选举，他看准了目标又是出钱又是出力，于是，他的生意总是红红火火一切顺利。凡是他买下的地皮，不消几年，地价总会由于市政建设，社区发展而水涨船高，变成抡手货。有些年行情处于低潮，本来十分赚钱的房地产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烫手的烤山芋，倒处都以赔本的价格求售，很多人心灰意冷，不求多赚钱，只想早点儿甩包袱。可是，沃德先生独具慧眼，他抓紧时机悄悄买进，后来，那些嘲笑沃德的知情人个个傻了眼。事实证明，沃德是个精明的家伙，不消几年，沃德家族的资产已经翻了好几番。
在证券交易方面，沃德先生也不是素食主义者。他不是那种在草原上忙忙碌碌寻找吃食的小动物，他是那些躺在树荫下，不时舔着血盆大口的角儿。机会来了他便悄悄盯上一家在交易所的上市公司，趁着行情下跌时买进它的股票，当然，这是不会让社会大众知道的，他照常还是去打他的高尔夫球。过不了多久，行情见涨，买气推波助澜，使得股价连连上涨。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沃德先生春风得意，轻松出脱。他常常得意地对人说：“原来赚钱这么简单。”股票市场就象是个大泥塘，只要沃德先生想在里面打个滚儿，带着一身烂泥从里面爬出来，几千万美圆便可顺利到手。
如今，沃德先生年事已高，他把大部分工作交给了他的大儿子克莱门特。
克莱门特今年五十岁，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毕业生。按照父亲的安排，他在家族的公司里担任总经理。
克莱门特希望放开手脚，大展宏图，可是沃德先生的清规戒律特别多，时时让他感到碍手碍脚。他希望有一天乌云散尽出太阳，一切都是他的天下。
克莱门特的生母早已去世，路易丝实际上是他的后妈，这位后妈给他生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妹妹叫琳达，嫁给了纽约的百货商——威廉·史密斯，到今年也已经四十一岁，居住在纽约的曼哈顿。小弟弟文森特今年三十一，还没有结婚。当然，追求文森特的姑娘并不少，不过至今还没有一位能维持六个月以上的关系。
自从沃德先生上了七十岁以来，他常常坐在办公室里冲着自己的一串钥匙发呆。那些钥匙有的是密室的守护神，有的是银行私人保险柜的把门将军。看到了它们，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宫殿，昂贵的钻石和一大叠，一大叠的美圆。面对着生生死死的自然规律，他感到了危机的来临。难道就这么放弃吗？放弃这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他心不甘，情不愿，然而却也无可奈何。沃德先生从来就不是个糊涂人，他明白自己早晚也有这一天。
然而事情后来发生了转机，就在沃德先生以平常心面对未来时，他的老朋友马尔科姆重新拨亮了他那盏已经开始摇曳的烛灯。这件事得从二个月前的一次私人会晤说起。
“沃德先生，您还记得七年前我和您说的那件事吗？”马尔科姆问道。
“哪件事？”沃德先生眨巴眨巴干枯的双眼说，“你能不能说得具体点儿。”
“您因此向那个生物试验室提供了五百万美圆的研究经费。”
说到钱，沃德先生想起来了，他曾经给过一笔数目不小的钱，那是一所从事大脑生理研究和人体基因研究的试验室，他们声称已经找到了长生不老的途径。“不过是骗我出钱而已。”其实这件事沃德先生并不相信，只不过当时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也许是神使鬼差吧！他竟然大笔一挥，将五百万美圆扔进了这个看来是毫无希望的陷阱。
“还提它干什么？”想到这儿，本不抱什么希望的沃德先生悻悻地说。
“上个星期，他们的研究终于获得了突破，目前正在对系统进行核对复试，不久的将来便可以在世界上公布这项科技的新发展；主持这项研究的谢尔曼博士建议说，您应该成为这项科学成果的第一批受益人。”
“你是说长生不老？”
“对呀！”
“别拿我这个老头子开玩笑了，”沃德先生几乎有些生气地说，“我可没有钱再去填你们的无底洞。”
“看您说到哪儿去了，这回不要您一分钱，您只等着得到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生命吧！”
“那个生命是谁？”沃德先生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是您自己呀！”
“我得到我自己的年轻生命，您不觉得这么说很荒唐吗？”
“您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您将变成一个有活力的年轻人。”
“是么，我怎么变呢？”
“大约一二个月以后，您听我的通知，随我一同到谢尔曼博士那里去；到时候您将回到您的童年，重新以一个六岁的男童开始生活。”
“我还要重新进学校吗？”沃德先生扬了扬眉毛，感兴趣地问。
“不用，您的文化知识，您的思维记忆，您现在所能感觉意识到的一切的一切，都将原封不动地装进那个小脑袋瓜里。”
说着，马尔科姆拿出一张彩色照片，上面有一个小男孩，金黄色的头发蓝眼睛。
“这不是我小时候的照片吗？”沃德先生说。
“不错，正是，”马尔科姆得意地说，“您将重新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我不记得给过你我小时候的相片，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您遇上了一位会变戏法的魔术师，谢尔曼先生是位奇人，您想要什么他就能给您变什么。”马尔科姆故意闪烁其词，没有具体回答沃德先生的问题。
他们不是从事基因研究吗？早就听说过，有人通过重组生物基因获得了新的物种。这么说，通过修改那些控制人类衰老的基因，也许能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这从理论上说起来似乎是可行的。莫非他们真的掌握了这项新技术？沃德先生的心被打动了。
“喔！如果真能如此，那真是太妙了！”沃德先生站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看来我的那笔钱没白花。”
是啊！五百万美圆换一条命的生意，对于沃德先生这样的富人来说，绝对是物超所值。
打那时以来，沃德先生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乐哈哈的，连手杖也不用了。他常常对人说：“返老还童，这是个有趣的话题。”，“我就要重新享受生活了，这真是太妙了！”，“别看我现在七老八十的，过些日子我会变得比你还年轻，不信吗？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惊奇的。”他甚至为自己新生后的日程做了安排，首先到阿尔梅里亚去度假一个月，因为身体欠安，那儿已经有一年多没去了，也该去看看。……
“沃德老爷这是怎么了？”庄园里的人们议论纷纷。“他是不是这儿有毛病？”厨娘艾德里安娜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出了别人不愿说的话。对此，大伙儿付之一笑，大约沃德先生真是老糊涂了。
这些流言蜚语，沃德太太听在耳边急在心里：“听我说托马斯，那些商人不过是想在你身上赚上一笔钱，别做那些徒劳无功的事了，免得人家笑话。”路易丝私下里规劝老头子说。
“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怎么尽说些扫兴的话。”沃德先生不耐烦地说。
“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亲爱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也应该相信我才对，如果我是个草包，怎么能攒下这份家业呢？”
“说的也到是，不过生活处世还是小心一点儿为好。”
“我的钱多得用不完，还怕别人来拨几根毛吗？”沃德先生不以为然地说，“再说，我已经老了，不在乎拿这副老骨头去赌一把，就是输了也不过如此。”
路易丝听到老公这么说，便不再作声了。
然而，这件事传到克莱门特那里却是另外一种反应。虽然，克莱门特对老爷子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但是，他还是想找一个私人侦探去查查虚实。当今世界，人体器官移植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还没有听说大脑可以移植的，实际上这不大可能，单单是大脑联接身体的几百万条神经纤维，就足以让有这种想法的人们望而生畏。从另一方面来说，电影片子可以倒过来放，但是人体的生长却不能。即使你有天大的本事，可以修改所有的基因信息，你也不能让一个老年人渐渐“长”成一个受精卵。想到这儿，克莱门特纵起鼻子摇摇头。
随着时间的逝去，大伙儿渐渐习惯了，不论沃德先生再怎么说，人们也见怪不怪了。
直到大约两天前，托马斯·沃德突然失踪了，就连沃德太太也不知情。经过查证，无论国内国外，该问的地方都问了，哪儿都没有他的踪影。于是，路易丝连忙叫女仆打电话通知了几个孩子，这使得一家大小十分着急。
克莱门特放下公司的事务带着女儿埃米莉赶到了父亲的庄园——奥特明。见过路易丝以后，他找到了老管家詹姆斯·费尔。他问道：“费尔先生，听母亲说，你知道我爸爸的去向，是这样吗？”
“不完全是这样，”费尔说，“等你们全家都到齐了，我会按照沃德先生的意思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詹姆斯·费尔自打还年轻的时候起，就开始在沃德家服务了。他了解自己的主人，主人也十分信任他。尽管克莱门特对他一向很讨厌，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站在客厅里的人们隐隐约约已经能听到喇叭的声音，不用说，这一定是琳达和文森特来了。当一家人都到齐了，费尔清清嗓子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
“情况是这样的，沃德老爷打算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外出旅游，由男仆史蒂文斯和护士玛丽亚小姐一同前往；在他离开之前，沃德老爷吩咐不要惊动其它任何人；至于到哪儿去，他也没有说；我试图了解他的去向，但是没有结果；除此之外，他要求我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把这个东西交出来。”说完，费尔把一片光碟交给了克莱门特。
这一行人转而走进了沃德先生的书房，琳达和埃米莉扶着沃德太太走在后面。书房宽大而整洁，半透明的薄纱遮去了窗外的强光，恰到好处。宽大的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克莱门特打开电源，把光碟塞进机器，调试片刻之后，二十一英寸的彩色显示器上露出了托马斯·沃德先生的身影。
“亲爱的路易丝，”这个影子开始说话了，“原谅我不辞而别；我主要是怕你担心，怕你阻拦，我想以后你会理解的。
“亲爱的路易丝和孩子们，我等待已久的时刻到了，从两个月以前我就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事情的原由是这样的：
“七年前，我的朋友马尔科姆先生有一天突然问我，一个人活一辈子够不够？我说，不够，不够。可不够又能怎么样呢？随后他又问我，是不是还想再活一辈子？我当时以为他在开玩笑。然而他说，你听说过中国古代神话，嫦娥奔月的故事吗？嫦娥偷吃了羿的仙药，独自一人飞往月宫，过着仙人般的生活。地球上的人类飞往月球，这在过去是可望不可及的事，而今，美国阿波罗载人太空船登上了月球，神话已经变成了现实。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许多过去办不到的事，今天都已变成了现实。
“于是，我又问他，你的意思是说可以长生不死了？
“他告诉我，这不是不可能的。他向我讲述了一个从事生物研究的试验室，以及他们关于人类大脑及神经系统的最新研究成果。那些研究显示，他们已经找到了长生不老的途径，并且正在向前摸索。
“我答应，一旦他们的研究趋于成熟、完善、可以面向市场时，我将在第一时间里购买他们的产品。
“近些年来，我的手脚越来越不灵便，不用手杖几乎难以行动；消化不好，肚子里的食物总是下不去；心脏也有问题，节律性越来越差；肾脏更糟糕，每过一段时间就得去‘洗肾’。而且我的私人医生向我暗示，在不长的时间里我可能还要罹患呆老症。我感到我的路怕是走到头了。我甚至没有时间继续等待下去。
“正当我无可奈何地面对未来时，就在两个月前，马尔科姆先生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个生物试验室在这个研究项目中获得了成功，这使我重新振作起来。
“几天前，马尔科姆先生通知我到他那里去。于是，我悄悄地安排了这次旅行。请你们不要责怪詹姆斯，是我让他保守秘密的。也许你们会责怪我，临走之前为什么不打个招呼？这是因为，我不愿意让那种生离死别的场面破坏我的情绪。我坚信，我一定会重新回到你们身边。
“亲爱的路易丝，请不要为我担心。正如前面说过的那样，我的身体已经使用了八十五年，几乎所有的另件均已老旧不堪，现在有一条捷径可以一劳永逸，我为什么不去试试呢？因此，我认为我没有理由在高科技面前畏缩不前。况且，我已经为此预付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订金。
“当你们看到这段录相时，我，作为你们熟悉的老托马斯·沃德，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是这不是永别，我将以另外一种形象回到你们身边。说实在的，我现在和你们大家一样讨厌这个走路摇摇晃晃，说话颠三倒四的老家伙，早就想和他说拜拜了。”
看到这儿，所有的观众都目瞪口呆了。这大约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威严的沃德先生当众说自己的坏话，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事。只有路易丝一个人流着眼泪说：“亲爱的，别这么说，我爱你！”当然，这句话托马斯·沃德没听见，他继续在显示器里用他的大舌头发表着演说。
“根据马尔科姆先生的承诺，我将变成一个六岁的男童回到你们中间，完全与我幼年时一样，并在这个基础上慢慢长大。这一点使我很感兴趣，于是，我收集了我在四岁到二十岁之间拍摄的各种生活照片。你们可以在书桌上看到这本彩色封面的相册。
“我将于一个月后，也就是下个月的二十二日正午十二点以前赶回奥特明。万一，二十二日这天我赶不回来，又没有任何电话说明，那么，我可能就回不来了。如果是这样，亲爱的，你们也不必难过，存放于银行保险柜里的遗嘱将开始执行。
愿上帝保佑我们大家。
再见”
电脑显示器上的影子渐渐消失了，转而传出了优美的旋律。郁郁葱葱的山林，河谷，平原，慢慢地推向人们的眼前。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有人开始说话了。
“这太荒唐了！”克莱门特大声地嚷着，“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商量。”
“他说他要变成一个六岁的孩子，这可能吗？”文森特忧心忡忡地说。
琳达皱着眉头没说话。
路易丝感到头很痛，她正使劲掐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很担心，他是不是被坏人骗了？”克莱门特说。
琳达问道：“你觉得问题严重吗？”
“很难说，”克莱门特说，“从表面上来看，他是完全自愿地安排了一切，但是，这个世界上丑恶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排除有人诱拐了他。”
“这一点是否成立还是个问号，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接到任何勒索电话。”文森特说。
“他不是说，他将以一个六岁的男孩儿回来吗？是不是存在这样的可能：有人把他绑架以后，逼他说出许多内情，然后找一个与他幼年时相象的男孩子，并且训练这个冒牌货来欺骗社会和我们全家，他们的目的当然只有一个——抢劫我们家族的财产。”
“我怎么劝他都不听，非要去钻那个牛角尖，现在可怎么办呢？”路易丝抽泣起来。
“看来我们得报警了。”克莱门特说。
“报警？”文森特摇摇头说，“说他被绑架吗？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这种猜想，警察看了这段录象会怎么说。”
“我只是担心，报警会不会对爸爸的安全造成危害。”琳达说。
“奶奶，别哭了。”克莱门特的女儿埃米莉也在一旁安慰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爷爷不是说下个月二十二号回来吗？再说他的身边还有史蒂文斯和玛丽亚呢！我觉得还是等到那天看看情况再说。”
“我同意这个看法。”琳达附和说。
“无论如何，二十二号走进奥特明庄园的如果是个孩子，那就决不是我们的父亲。”克莱门特加重语气说道。
“我想这事不可能发生，别杞人忧天了，”文森特说，“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做我们这些大人的父亲呢？”
对此，大家没有不同意见。看来，有些事情光着急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还是需要时间来等待。
注[1]“奥特明”英文中秋天的音译。
[2]“棕榈滩”是美国南部风景优美的海滨高级住宅区。
[3]“费罗兰德”意为休闲地。
[4]贝佛利山，影星聚集的高级住宅区。
[5]阿尔梅里亚是西班牙地中海海滨城市，加那利群岛`位于非洲西北，属西班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