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那门内赫然立着的不正是曾经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白家的病秧少爷白刚?只见他面色微微泛白,却已经全然不复往日的病态模样,头发还是依旧那般简单的半披半束,身上所穿之物还是他平日喜欢的仙鹤纹样的淡灰色长衫。
已经看呆了半晌的梁子与大头二人这时候终于想起扔下手中活计,快速的跑到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白刚身边。梁子高兴极了,一边欲伸手搀扶,一边喜上眉梢道:“大头,你快去通知小姐!少爷回来了!太好了!少爷回来了!”
大头也是高兴的极了,一边拍着大腿一边道:“是是,小姐一直为少爷担心着。我这就去。”话没说完便已经抬腿跑开去了。只是还没跑出多远便因着自己一时间的不妥想法而掐了一把冷汗,少爷定下的规矩,府里的男丁一律不得一小姐说话,不能离小姐太近,就连张伯那样大的岁数、那样老的资历也是不曾跟小姐说过话的。于是停滞了身子,惊魂了似的缓缓转头瞧那位主子。却不料白刚一脸自若,像是满不在意的样子,于是也不再顾忌,继续小跑着往院儿里,虽是这样兴奋的跑着,却也暗暗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只在屋外喊了声算是通报了也就罢了。
昨夜白柔因着各种琐事,便临时宿在了正房的偏厅之中,这时候正从床上艰难爬起,便听得外面不知是哪个人喊得破了音的男声,“红濯姐姐!少爷回来了,劳烦你向小姐通传一声!红濯姐姐?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
红濯刚好捧了水盆回来,听见这消息便喜的将手上的盆快速弃在了身旁的梨花镂刻的水盆架子上,又快步走到白柔床前,笑道:“小姐,你听到了吗?少爷没事,少爷回来了。”
白柔本来还以为自己幻听,这时候也面露喜色,“哥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了。快快,扶我起来。哥哥怎么回来的,可有人跟着?”
红濯一边在手上使着力,一边回话道:“奴才也不知道,不过刚刚那声音是大头的。想来不会有错。”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白柔身上无力,脚上迈起步来也有些吃力,才走了几步便已经开始满头大汗。
红濯见她这般模样,便引着路,只默默的将她扶到正厅的凳子边上道:“小姐,你如今走路这般吃力,不如先在这里坐一下,让奴婢出去瞧瞧?”
白柔也不逞强,“好,都好,你快去。”
红濯只看了看自家小姐愈发憔悴的面容,便因着白柔紧接着又到来的几声催促加快了脚步。
还没出门便被大步流星的白刚少爷撞了个满怀,本来也是不稳,再加上相撞之人的强壮,红濯整个人一下子便硬生生摔在了地上,一个吃痛。
白刚也不瞧她,径自向里面走去。待看到凳子上用一只手托着头使劲摇晃的白柔时,眼里亮了亮,快步走到她面前,轻轻的半蹲下身子。试探的唤了声:“妹妹?”
白柔托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低着头,垂着已经满是清泪的眼道:“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吧,打我吧。别不理我……别不要我……”
白刚面色一丝未变,只一只手裹着她的手,一只手轻轻拨着她散乱在额前的几缕乌发,淡淡的道:“没事了,哥哥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别哭了,乖,别哭。”
白柔本已是不小的了,此番却是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哭成了一个孩子,她只大声的抽着气,要说的话却是哽咽了许久也说不上来,本也是身子不好了,这一哭更是带动的她整个身体跟着哭声,有节奏的抖动起来。
白刚如今也只安静的瞧着面前的泪人儿,不再言语。
红濯晕了会儿神便也快速爬起来,含笑的瞧着自己眼前重逢了的兄妹,只是本该是好事一件,可她也不知是怎的,总觉得有哪里是不对的。至于到底哪里有问题,她竟也说不上来。
白柔哭了许久,声音从小到大再慢慢减缓变小,这才稍稍有力气说话,“哥哥,你的腿……”
白刚宠溺的揉了揉白柔的头道:“哦,我自己也不知怎的,只睡了一夜起床便好了,于是也没考虑你们是否担心的事便直接跑出去,哎呀,是我做事欠妥了。你莫要怪哥哥。”
白柔觉得此事甚是奇异,自家哥哥的病早就有了的,如今竟能不药而愈,转念想想这事情也没什么可扯谎的,便也不再多想继续道:“哥哥的病好了,是喜事,妹妹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心存责备?哥哥你也莫要自己怪自己了,这是好事,是好事哪。”白柔顿了顿,抬头往门外的方向瞧了瞧,却不见沧海与昨日出门寻找的诸人,于是不解道:“哥哥在外面可曾遇到咱们府中之人吗?昨日海哥哥与张伯青竹他们都出门去寻你,一直未见回来。”
白刚一直面色自若,听见她这样问瞬间滞了表情,眼色也有些暗淡,半晌,“我昨日沿着山路下山,在山下的客栈宿了一夜,今日醒了便往回赶。并没有遇上咱们府中人哪!不过你也不消担心,既然是许多人在一起,那应该是没什么大事的。一会儿我着人出去寻了他们回来也就罢了。”
白柔听了也只点了点头道:“嗯,哥哥做主就好。”
白刚回来时还是拂晓,这会子阳光普照,聆芷也学着床榻上的玉屠一般平躺在软塌之上,只是她如今是瞪着眼睛,一宿也没怎么睡着的。刚刚听了外面大喊少爷回来便再也躺不住,因为忌惮着那位大靠山也不敢动,眼瞧着外面阳光透到屋子里面,终于再也憋不住管制了一夜的嘴,轻声试探的道:“玉屠?你听见没?”
玉屠闭着眼,那样子却是看不出是否醒了的,不过也不答话就是了。聆芷轻轻的爬起了身又继续说道:“那个,我似乎听着外面……白刚……回来了。不知小柔现在如何了,我昨日瞧着她神色不大好……”
聆芷又深深的叹了口气,自己与白柔也是好友了,可不想她出了问题,自己竟在这里躲清闲,一点忙也没有帮上。于是又略生气,严肃的道:“既然白刚已经回来了,你就让我出去看看行不?”
聆芷用眼睛狠狠的瞪着床榻上出尘似的人,就这样瞪了许久,那人才缓缓道:“你这小鱼,不要不知好歹,这样瞪着我作甚,就是他回来了,你才更不应该出去。安静待着。”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白家哥哥明明连动都费力,又怎么能自己走出白府去?况且他如今是安然无恙回来了,可却一点沧海他们的消息都没有呢?”
“他有他的事,不是你一条小鱼能管的。”玉屠睁了眼,又默默念了个诀,施在了对面愤愤的小鱼身上,才又安心闭了眼,这副新肉身需要休息,更多更多的休息。
聆芷:“……”。
白府里的下人这时候都得了大少爷新的吩咐,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府。
沧海已经在外转了一夜又一天,没有见到白府的任何人,便以为他们已经回府。这时候安下心来,又仔细掐算一番,关于白刚的下落,却像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一般,无论他怎样做都无济于事。夕阳已经垂落到人们看不见得地方,密林的处处也只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随着天色渐暗,林子里面亦是冷风四起,沧海亦是无奈,自己虽也是神仙,不过这里到底不是海里,自己的仙术多少不是那么灵的,于是转了身决定原路返回了。
林子里不知何时起了大雾,视线亦开始不甚明朗。不过一个恍然,前面不知何时出现了诸多人类的尸体,沧海心下微惊,随即快步走向那些他有些熟悉的尸体。
眼前有些眼熟的衣裳料子的主人不正是张伯?这一个个暴尸荒野的可怜之人,不正是白府昨日出来寻人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