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夜,全然不似北域。北域虽说清冷,却是个令人身子舒爽的所在,而这里,却是寒气与诡风透过衣服直吹进心里。北域的夜晚虽说黑暗,却有无数明珠照耀着微光,而这里,却是半分光亮也无。若不是打着几处火光,聆芷甚至觉得这地方是否是个无限黑暗的梦了。
她与玉隐今日得了个“做好准备,明日一早便要出发”的命令。她没有想到,自己来的这个魔界,与她来时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虽误打误撞留在了这里,却因着一直有那玉隐跟着,却是完完全全什么都没有探查到的。她此时侧躺在石床之上,又翻了个身,这已经是她入夜之后,翻的不知第多少个身了。
因睡不着,睁眼看时,却见那玉隐紧闭双眼,仰面躺在她对面临时搭好的床铺之上。他呼吸匀称,身子一动不动却是个睡熟了的样子。关于为什么他们一男一女要同睡一室的问题,聆芷心中是觉得不妥的,她也确实问过。当时玉隐表情严肃,对她道:“这事……是紫霄大人吩咐,你我初来乍到,怎可驳了紫霄大人的面子?”于是聆芷一脸呆滞的瞧着他欢快的铺了个新床,又欢快的躺在上面。
这事情暂且放到一边,聆芷觉得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现下见他睡得熟了,聆芷轻轻起了身,又以最慢最轻的动作穿好了鞋子,坐在床边想了一想,又才转身拿了那漂亮面具,轻手轻脚挪出了洞外。
她居的这洞,倒是与她进来魔界时的地方很近。这几日她虽不好到处闲逛,却也仔细想了,这魔界除了魔君与那些大人便只剩下魔兵,若那怜喜回了魔族,恐怕会就此躲在一个大家都寻不到的地方。只是……这样大的地界,她到底要找到何时?不知北域的小蓝是否能瞒住圣物被盗的事,亦不知她北域的人知道这事会怎样惶惶?明日她又不知要到何处去了,为今之计,只好不放过任何机会,四处寻找了。
聆芷打定主意,便将手中的面具带好,又从胸中拿了一颗夜明珠出来,这一颗是她临出北域时特意寻的,小而明亮,如今用来,正是顺手。
她一只手拿着夜明珠,另一只手伸在前面探路,脚下走得颇小心翼翼。身边不时飞过一些不知名的东西,长得既不像鸟又不像人的怪物,原本入夜后魔界便阴风阵阵,那东西飞来飞去的,却是又带着些怪异的心惊。聆芷已走出了一段路,她虽辨不清东西方向,却是对自己走过的地方也能有一个大概印象,现下虽处黑暗之中缓缓走着,心中却也认真记了自己走过的路。
密林深处,她瞧得不大真切的地方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她大着胆子向那方向望去,却只见那边的树木似是隐隐泛着红光。她自然不懂这是因何,于是也不做多想,顺着那声音走过去,却也没什么发现。继续走了一会儿,便穿过了那片黑林,不知怎的来到一处崖壁之上。
天上一轮红月似与那崖壁最高处相接,那月亮看上去又红又亮,亮光却也照耀了崖壁上大片的地方。相形之下,聆芷手中的那颗明珠便显得多余了。于是她将小明珠收入怀中,再抬头,却见红月下的崖壁上却不知何时立着个人形,影影绰绰得看不真切。于是她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便见那人影长发披散,微微颔首。大风吹得她衣袂纷飞,她却还如雕像一般一动也不动。
聆芷觉得事情怪异,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与不安,却还是向那身影走去。
那茕茕身影的主人似也发现了她,缓缓转了头,却也隐隐只见得她面上带着个纯色面具,于是问道:“你是何人?”
这声音似是透过了无限的悲苦时空传来,孤寂又虚弱至极,聆芷看不见她的长相,可那声音不知怎的令她觉得颇为耳熟,为防不测,聆芷这时候也绷着嗓子答道:“我是紫霄大人手下的。你又是何人?”
“哦……”南妤舞是今日入夜才恢复意识,原本青羽劝她再在檀香洞调养几日,可她不愿意,于是只拿了些药便回了府。因她洞中,还放着那至关重要的宝物族典。她不懂开启之法,这事情她也不想与谁商量,自然,就算她想商量,也没人会与她商量。今日之举,她也是怕那宝物在自己手中遗失,回去查看之后心中便安稳了些,因身上疼痛未消,便走出来吹吹风。如今听那女子这般说,她心中思量,便也想起换皮那日,数次用真力帮她延续生命的便是紫霄了,便也不做多想。又道:“我与紫霄有一面之缘。”
这话却是个范围广泛的,聆芷知道她再问也是无用,于是劝慰道:“魔界夜里寒凉,我听姑娘声音虚弱,怕是一直在这对身子不好。不如姑娘快些回家去吧。”
“家……吗?”南妤舞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被那大风吹的,还是如何。
聆芷见她仿佛陷入沉思,也不知是否该说什么话了。她只停在那里,身陷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老老实实站在原地,那形销骨立的女子在崖边立了许久,方才迈了步子,走近她、经过她,又远离了她。聆芷心中嘀咕,那女子让她觉得与怜喜颇像,可又一番琢磨,便又觉着不是了。最后也没有搞明白她是何人,便只道她是哪个兵将的家眷也就罢了。
待南妤舞的身影完全消失于魔界的黑暗之中,聆芷身子一个激灵。果然,这崖壁上的风,比之别处,大了许多。
聆芷又仰头看了眼那血红的月亮,便回了头。身后,却是微皱着眉呼呼喘气的玉隐,见她回头看他,于是松了口气般一笑。聆芷这才想起来,刚刚与那神秘女子若也是这样的位置,她就能看清她的样子了。
翌日,耶成天、紫霄、玉隐与聆芷四人一行,离了魔界,去往人间。上古时候,便是妖魔横行的时代,它们肆无忌惮到处作恶与蚕食人类,后来便有天神降世,将那些妖怪打杀退至四方四山,那位传说之中,一袭白衣还未染鲜血,赤手空拳便将众妖打的四散的天神,便是如今九重天上宣华宫中那位。如今的世道,妖怪聚集颇多的地方,便是东西南北四方四山了。
耶成天边走边看着紫霄笑道:“不如我们先在人间多留几日?”
紫霄不去瞧他,沉稳道:“既是魔君吩咐,还是早些完事,早些回去为好。”
“哎,你这个人真是假正经,你我二人是多不容易才能有这样的独处机会?你瞧瞧你那个样子,真是无趣。唉,可怜我这个多情之人,好是伤心……”耶成天旁若无人的对着紫霄挤眉弄眼。
身后,玉隐与聆芷强作镇定,也不出声,默默跟着。聆芷本是想着怎样才能快些找到圣物回去,这时候却听了那耶成天这样说话,心思便也被打乱,却因了自己此时的身份,默不作声。她今日第一眼瞧了那耶成天,便觉得紧张无比,自然认出了他便是那日自己威胁之人,所幸她此时戴着面具。思及此,便更对自己身边的玉隐感激之情颇盛。
紫霄仿佛对旁边紧跟着男子的挤眉弄眼有什么免疫一般,他原本就走得颇快,听了耶成天那般口无遮拦,于是愈走愈快。
“哎!你等一等!”耶成天吃力的大喊,见那紫衫郎君没有等他的意思,于是眼睛一转,骤然回了头,眼睛瞪了瞪身后的二人,严肃道:“你二人既是紫霄手下做事的,想来也是个懂事理的个性,我与紫霄大人,到底谁是个能做主的你们心中应有判断,待会儿便看你们反应如何了。”
玉隐声音淡淡,显得谦恭有礼回道:“是。玉隐晓得。”
为避免自己说话被他听出来,聆芷这时候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
耶成天见他二人乖巧样子,心中得意。这才回了头,却已不见了紫霄,于是急得大喊,“等等我!”那短短话语之中,满是欢喜。
行了半日,几人也算脚前脚后都到了柳州地界。裂了多条裂纹的高大界碑上是显眼的“柳州”二字。
耶成天一路不停的说着话,现下是又饿又渴,于是痛苦道:“不行啦!不行啦!我实在累得要死,还是在这什么州的歇息一日吧!”他说着这话,眼珠子不时偷偷瞄那紫霄,见他无甚表情又道:“玉隐!你二人以为如何?”
聆芷自然想要早办完事,早回魔界。只是,她是不知该怎么说才能如愿的。还未说话,便听玉隐缓缓道:“那四方妖山离这里皆是颇远的,听说那山上也是有妖王为首,玉隐以为,还是先养足体力方为上策。”
紫霄转头瞧了玉隐,又转回头瞧着那界碑,眼眸微垂,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如此,便在此处暂歇一日。”
至此,四人才正式进了柳州,耶成天与紫霄在前,玉隐与聆芷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