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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度世

我会熬制孟婆汤。当然了,我也会把熬制好的孟婆汤端到过往的灵魂面前,对他们说,喝下吧,一切恩怨,一笔勾销。我什么也不缺,我能够胜任这个职位,绰绰有余。

“在技能方面,”孟婆笑眯眯地承认道,“你什么都不缺。”

“你还让我去修行,我到底缺什么?”

“你缺——德!”

这个该死的老太婆,最善于玩概念。比如她说,有物卖商品,有才卖艺,啥都没有卖空气。她说我缺一个摸不着、看不见的德。

她总是说虚的。她说你缺一个虚无的东西,你又不能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去反驳她。

只能是她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我对此深痛恶绝,孟婆却是乐此不疲。

“主笔,你不用喝迷魂汤,可以走了。”

为什么?都是去人间投胎,别人都能忘记痛苦,体会身为人的喜悦,我为什么要带着2800 年的烦恼去人间?

她不仁,就别怪我无义。哪一天我心情不好,也许就会向世人抖搂神仙界关于命运的秘密。

“你什么都知道。”孟婆说。

当然了,我没有喝迷魂汤,前世今生,我什么都知道。我对文字过目不忘,如果我曾经在奈何桥边记下你的前世,我就能知道你今生的命运。倘若到了凡间,我就做一个说书匠,要把命运的秘密,说与天下人知道。

“你什么也不能说。”孟婆提醒我。

“让我变成一个哑巴?”我不相信地问。知道秘密而不能言,孟婆也太不厚道了吧?

“你不但能说,而且会道,有一个巧舌如簧的嘴巴。但是,你不能透漏人生的秘密。”

“天机不可泄露,倘若你说出神界的秘密,就会堕入十八层地狱。”

孟婆想让我死。这是害我最好的方法。把一个神祗贬到人间,然后打入十八层地狱。

就像王二麻子的长舌媳妇撞见了张三的老婆和李四偷情,还不让她跟别人说。这注定是不爽的人生。

孟婆递给我一支笔,“这是一支能生花的妙笔,你心中有故事,可以写出来。你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个写字的人,这支笔就是你在人世间立足的根本。”

这个老太婆想让我的人生多么不爽,作为主笔,我写了2800年,她还想让我在作为人的短短几十年里,还拿笔写字。就像你,早上吃白水煮面条,中午吃白水煮面条,晚餐还是白水煮面条,月月年年,你都是吃白水煮面条。现在你有一个出差的机会,可以吃炸鸡,可以喝啤酒。她还是建议你吃白水煮面条,你会听她的吗?

同样的道理,我天天写,年年写。托生为人,她还希望我当作家继续写字,你们大家说,我就不能换换生活方式?我还要听她的吗?

孟婆做我的上司2800年了,事事都要听她的安排,难道我到人间还没有自由?

我偏不听她的,我偏不写,过了奈何桥,我就把她那支能生花的妙笔插进了大槐树下的蚂蚁洞里,狠狠踩上几脚。我呸,让蚂蚁们去写吧!

我的人生,偏偏不听她的安排。让我做个写字的文明人,我偏要做一个不识字的粗人。看看她给我安排的人生:生于教授之家,品学兼优。这就意味着我父亲是个教授,会注重对我的教育,会把我培养成一个写字的人。但是,高高在上的神仙,怎么能知道这个家庭的状况。一个老师,三个品学兼优的孩子,注定将来都能成才。一位老师的工资能供养三个大学生吗?

总有一个要辍学,尽管都是第一名。

老三说,让姐姐去读吧,姐姐从小就满腹才华,将来会有大出息。

老二说,让妹妹去读吧,我能早早工作,为家里减轻负担。

我说,“争什么,都给我背着书包上学去,你们两个长的像豆芽儿那般的小,能干什么呀?要辍学,也是我呀,我有能力挣钱供养你们读书。”

我把孟婆给安排的人生之路拐了一个弯。

于是,我辍学了,跟二舅学说书,这是我最喜欢的行业。

“年轻人,不适合。”二舅不收我,“就是适合,说给谁听呢?还不如到南方去打工。”

天不遂人愿,不能说书,我只得到南方打工。

我到广州做了许多工作,当保安、扫地、洗盘子,我这辈子不可能写字。况且,我根本不是写作那块料,会写字的人一般都不会说话。但是,我超级爱说话,嘴里的话语如江水般滔滔不绝——顺口溜。而且我巧舌如簧,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活,仙女如花说成凡人她妈,豆腐渣说成鲜花。

孟婆给我建议,你这么八卦,倒是适合在人间做一个长舌妇。

长舌妇就是一个爱说东道西的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现代世间做个女人是很辛苦的。你在家带孩子洗衣做饭,男人会说你啥也没干。带孩子洗衣买菜做饭这四样活在男人眼里不是工作,全职太太基本就是免费保姆。

我本来打算做个女人的,看到做女人这么艰难,我就吓怕了。

如果你像个男人一样去做工,你很快就会收入比你身边的男人高,职位比你身边的男人高,再加上身材比男人高,学历比男人高。男人看到你的这些条件也会害怕的,于是你就成了剩女。

你们投胎全靠运气,是含着金锁匙还是乞丐,你们都无权选择。我去凡间可不像你们,我可以选择托生成男人还是女人。我个人还是很希望变成女人的,但看看现在的女人处境并不轻松,我只好选择成为男人。谁会放着轻松的日子不过,选一个沉重的生活呢?

我喜欢女人,大可以到世间去爱两个。

不要说我花心,世间的很多男人都同时爱着两个女人,深深的爱,明目张胆的爱。

看书的男读者就会说了,我就没有爱两个女人。那我只能猜,你生的是个儿子,如果你家里有一个女儿,你不爱深深的爱她吗?你不爱你的老婆吗?这是最值得你爱的两个女人。你会疼爱她们一辈子的。

我从奈何桥边一个性格像女人的男人托生成了一个长相像女人的男人。

我是男是女都不重要,我此生的任务就是阻止庄周和梦蝶这两个有缘人之间发生爱情。

难道我会为了庄周和梦蝶的爱情,毁了我的大好前程?你知道一个异类修炼多久才能成精,一个妖精修炼多久才能成人,一个人又要修炼多久才能成仙。我本身就是一个即将升职的神仙,我能不为了我的工作拼命吗?

但是,那个檀萝王子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英武伟岸,骁勇善战,而且文武双全,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临行前,孟婆给我三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其实根本不用三次,我一到人间就把他们弄死,早早结束修行,回来继续过我的神仙日子。

孟婆啰哩啰嗦嘱咐了我好几次,让我到了凡间,小心信念的力量。

庄周心中留着对梦蝶的眷恋和牵挂,信念的力量会让他们之间有缘分,我此行的目的就是阻止他们见面、相恋。

微妙的心的愿力,其实很轻微。但是神仙都很怕这种力量,因为信念的力量,不受命运的掌控,往往改变了结果。

我让孟婆放心,不是人人都会利用这种力量,只有极少数会用的人,还需要有强烈的愿望和顽强的意志,才能使这种信念发生轻微的改变。

但是我手里有强硬的命运的力量。也许这种微弱的心的念力根本不堪一击。

“给你三次掌握他们命运的机会,”孟婆说,“你要保证他们不在一起,不能让他们想起前世。如果你完成任务,将官复原职。否则,你将不保神位,沦落成为一届凡夫俗子,和他们一起受世道轮回之苦。”

这个狠心的老太婆,如此对我,我必须用狠招。

根本不用三次,只要一次,我就可以让他们永不相见。我要让信念的力量在命运面前轻如鸿毛。

你说蝴蝶煽动翅膀的力量能引起一场飓风!

那么,我将看着春蚕羽化成蝶,在美好的清晨,在它煽动漂亮迷人的翅膀之前,把它折断——庄周梦蝶,你们今生无缘。

让两个人没有缘分的办法很多,让他们分割两地,一个天涯,一个海角。

你们说上学可能会在一起。

在梦蝶调进学校的前一天让庄周调走。

大学时或许能考进同一个学校。

那么我可以让其中一个退学,他们会再分开。

他们会进同一个公司。

梦蝶进公司上班时,庄周已经结婚了,新娘不是梦蝶。

他们还可以有爱情。

你别给我提爱情这两个字。我来人世间的目的就是阻止这两个字在庄周和梦蝶之间发生。打住,用你们的方法,我都用了四个机会,他们还是见面并且相爱了。

如果不相恋,最好不相见。我要阻止他们见面,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这样更加省事。

不给自己找麻烦,永诀后患。

第一步,我就让庄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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