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展心中暗恨,脸上却笑吟吟的:这是自然,大王子今日不俘之恩,孤铭感于心,以后绝不会再发兵侵犯。
启琰挑挑眉:如此,就请陛下拟一封诏书,然后昭告天下吧。
鹏展皱了皱眉,怒意从眸中泄出来:怎么,你要我现在就拟诏?
启琰笑容灿烂:不然呢?等陛下回到渊都,恐怕会因政事繁忙而忘记今夜许下的诺言,眼下只有你我的随从,更是无人佐证,事关重大,我可不能冒险。
鹏展怒声道:孤乃堂堂天子,怎能受你逼迫!
启琰冷冷笑着:不然你要怎样?
鹏展只得压住满腔怒火,沉声道:待孤返回渊都,自会诏告天下。
启琰道:为保稳妥,陛下还是现在写的好,不然我只能留住陛下了。
鹏展勃然大怒,无不威胁的说:你敢!强行留下孤的后果是什么你难道不知?孤的虎贲将军定会举全国之兵力来攻打呼羯,到时候你整个呼羯都会被我大渊铁骑踏平!
启琰嗤笑一声:若是真的如此,大渊版图也会被西北的天狼国,南方的夷越瓜分的四分五裂。陛下以为我不知道吗?西北的天狼国前年开始就多次越境滋扰生事,若不是有虎贲将军亲自率兵二十万镇守边关,恐怕战争早就打到渭水之滨了。
鹏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启琰冷冷瞥他一眼,道:陛下还是收起你骗人的那一套吧!
鹏展顿时面如死灰。眼下情势已由不得他做主,可是这告示一旦发出,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动北征之念,他登基前就已经规划好的宏图大业就再也无法实现了。想着,鹏展胸中似憋着一口气,直将他灼的心口闷疼。
启琰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好宣纸,转头对鹏展说:陛下,拟诏吧!
鹏展最终还是拟了一份诏书,诏告天下,大渊永世与呼羯交好,不再动一兵一卒。此事得到善终,启琰班师回程,呼羯上下自然是一片欢庆。
今年对于呼羯来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在启琰的治理下屡屡有惊无险。两场仗打下来,对呼羯整体实力不仅毫无影响,反而蒸蒸日上,愈发有锐不可当之势。屠臼子对于启琰的表现也相当满意,在行营中为启琰和三军将士大摆庆功宴。
熊熊篝火烧的灼热,将士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喝酒,马头琴悠扬,歌声嘹亮,星光点点的天幕倒映着跳跃的篝火,秋日的夜晚显得格外热烈。
屠臼子仰头将碗中的酒一口饮尽,醇香绵厚的甘酿在喉中留下一道清凉,然后在胃里沸腾。他望着跟将士们热聊畅饮的启琰,启琰立体的五官映衬着火光,格外的明朗俊逸,屠臼子心中暗暗下了决心,站起身来清咳一声,大家渐渐都安静下来,目不转睛的望着两鬓染霜的大汗。
马头琴的琴声婉转悠扬,飘荡在一望无垠的墨色草原。屠臼子环视一周,道:今次,我们大败渊军,再一次向所有人证明了我们呼羯部的实力!这全都仰仗在座的各位!
众人都很开心,毕竟被大汗夸奖实在是面上有光的事情。
屠臼子话锋一转,道:看着你们年轻,真是好啊,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策马扬鞭意气风发啊!
苏赫大声道:汗王如今也还是英雄如当年啊!
屠臼子摆摆手: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坠个马都躺了两三个月,这都大半年过去了,有时还是会略感不适,老了就是老子,不服气是不行的!
众人便都善意的笑起来,不再说些虚与委蛇的奉承话。
屠臼子面带着笑意,说道:前段时间我就在想,如今启琰已成大器,我也该激流勇退了!
启琰吃了一惊,站起身来说:汗父何出此言,汗父正值盛年....
屠臼子摆手,笑着嗔道:浑小子,还蒙我呢。我都快六十的人了,换做旁人早已是含饴弄孙安享天年了,你还推脱,难道是想让我到走不动的时候再退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就是想偷懒!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启琰的知人善任英明果决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所以对于启琰继位,自然都毫无异议。
屠臼子很满意众人的反应,见水到渠成,便朗声道:我决定,即日起退位,将汗位禅让给大王子启琰!
此言一出,场中安静了片刻,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启琰的即位大典在三日后举行。
营中早早开始布置。营外早已垒砌一毡多高的敖包。敖包四周用绑满了彩色布条的绳子牵出伞形的外观,那些彩条迎风猎猎,远远望去宛如柔姿摇曳的草原仙子。敖包两侧竖起十尺高的红漆乌木桩,层层叠叠的红灯笼从木桩顶端三角形的支架上垂下来,也随着风轻轻晃动。木桩下摆着一张雕花木桌,桌案上供满各色祭品,新汗登基是大事,祭祀仪式是一定要有的。红色的绒毯从敖包脚下一直铺到营里,营里自然也是一派喜庆的红,庄重的轩色。
云鬓也是一袭草原盛装,身上穿的且不说,只头上带着的帽子,两侧垂下的链坠上串满玛瑙翡翠等各色珠宝玉石,珠链繁重,压着云鬓连动动脖子都觉得费劲,只能僵硬的直视前方。
启琰来到云鬓毡里,便看见云鬓呆愣愣的坐着,目光移到她浑圆的肚子上,心中一阵欢喜安慰,便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云鬓本来身子就沉,再加上头上带着的帽子,更觉吃力,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头上华丽贵重的帽子,委屈的撇撇嘴。
启琰哑然失笑,道:且忍耐一下,登基大典完毕就可以脱下来了。
启琰的登基大典,云鬓作为他的正妻,自然是要陪着他一同接受部众朝拜。这还是云鬓第一次穿草原的礼服,所以才会十分不适。
两人说着话,外间已响起隆重的礼乐。启琰笑道:吉时到了,咱们出去吧!
云鬓起身,亦步亦趋的跟着启琰的脚步。毡帘掀开,众人热情洋溢的笑脸展现在两人眼前,天气难得的晴朗,不知从何处飘来五彩斑斓的礼花,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在两人衣帽上,肩膀上流连,有的最终落在脚下的红绒毯上,像缀着星星点点的宝石。
耀眼的日光让云鬓一阵晕眩,众人的笑闹和隆重的礼乐在她耳畔喧哗,带着她一颗心也随之跳跃起来。
身前的启琰背影高大,肩膀宽阔,剪裁合身的礼服让他本就挺拔的身姿越发显得贵不可言。迎着耀眼的阳光,竟泛起一层锡箔一样光彩夺目的光晕。他的步伐坚定有力,一步一步稳稳的踩在绒毯上,向着营外的敖包走去。
礼花不断飘落,无声无息的点缀这喜庆的日子。
云鬓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儿实实在在的翻了个身,柔肠一动,眼眶竟然有些微微发热。再看向启琰,启琰也心有灵犀般回头来看她,温柔的牵起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慢慢走,不急,别累着了。
云鬓心中异常的踏实,唇角含笑,微微点头。
他好看的脸庞简直比世上任何事物都能够让人安心。
这便是她一生的依靠,她的至亲。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终于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
云鬓在心中默默的想,启琰,这一生,我定不负你。无论荣辱,始终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