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涯见得莫林如此表现,自是知道此处有异,一惊之下,便觉得耳后有丝丝阴冷气息传来。他心知不妙,便直接将身子一低,也顾不得施展什么高深莫测的轻功身法,反而一个驴打滚便往一侧闪去。
不过这反应还是太慢,莫涯只见得自己怀中又是发出一抹薄不可见的黄光,这才“叮”得一声防住这一击。
不过莫涯心有所感,知道这多次护住他的玉简法器自此便再无功效了
也就在莫涯顺势身形一转之际,他眼角已是瞥到原先自己脑后所在之地居然有一道细长如蛇般的黑影。
这细黑之影见莫涯这一转,虽被一阻,但竟一扭身子便又向其刺来。
这一刺倒是丝毫没有掩饰,莫涯只觉得空中骤然传来一声短暂急促的音爆,直逼得他脖颈处肌肤隐隐发寒。
莫涯知道来者不善,这黑影怕应是邪修手段,自然不敢让其近身,便边滚动身子边轻展臂围操起手中长棍朝那黑影尖处一敲。也或是莫涯这一棍来的太过巧妙,又或者是那黑影后劲不足来不及变招,这一棍竟是生生砸在那黑影蛇首之处。然后便听得一声犹如断帛裂锦的低沉钝响自手中长棍传来,由此而来的还有一股生涩凝滞感,似乎自己这一棍并没有以往那种摧枯拉朽之感。
不过经此一击,那黑影也不再纠缠莫涯,直接缩了回去,这才让莫涯有机会趁机站定。
虽莫涯成功抵住这一偷袭,但他脸上却骤然阴云密布,肃然凝重起来。他将手中长棍猛地一横,做一个罗汉棍法常见起手式,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因为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刚刚那实打实的一棍,竟然被那黑影生生挡住了。
不是取巧,不是借势,也不是什么手段,只是一种材质相近事物的对撞。
莫涯知道,这应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连莫道和尚这黑棍都削不开的东西。
他心中泛起这般念头,便知自己最大的兵器优势已荡然无存,岂敢再托大,便立时抬头向那黑影望去。他眼中所及之处,只见漫漫黄沙之上不知何时已是悄然立起一具骷髅,浑身无有半点血肉,只余一具漆黑如墨的骨架。只是这骨架宛若天成,浑身晶莹剔透,又透出一股坚韧如刚的金属色彩,一看便知非是好应付之物。
此刻这骷髅站的离莫涯不足十米,浑然不在意莫涯的一番举动,只是低着其内空空如也的头颅打量着自己一只漆黑的手骨。莫涯稍一瞥,便见其上竟有一道浅浅的裂痕,如同猫抓鼠啮,未有多重。莫涯心下一想,便知这骨爪便是先前袭击自己的黑影,而那裂痕也是一棍所为,只是这伤口比他想的还要浅上许多。
他心中正惊疑间,便见那漆黑骷髅抬头朝自己看来,几处深深凹陷的黑洞透露出一种别样的阴森之意。也不见这骷髅两排骨牙有何动作,莫涯便听得自这骷髅处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冷冷地,甚是瘆人。
“我本以为你是凡人,原来你是体修啊,还真是送上门来的大补之物啊。”
莫涯闻言便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差点一跃而起,因为他对这声音太过熟悉,更是印象深刻的吓人。这漆黑骷髅赫然便是不久前在空中生抗莫云一剑的黑衣邪修,也不知此人施展了什么手段,竟是能从莫云和尚舍身一爆下脱得出身来。虽其如今看起来如此凄惨样子,但一想起此人连连重创自己两位炼气七层师兄,莫涯又岂敢小瞧得了他。
当时是莫涯心下念头急转,他自知不敌,便思量起能同莫林全身而退的方法起来。。
也就在那黑衣骷髅一瞧的功夫,莫涯自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他便听得一侧莫林懒洋洋的朝那黑色骷髅道了一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大补!?我师弟乃是炼气七层境界的体修,又专于隐匿气息之法,如今更是道行无缺,你还真当自己这等歪门邪道之人能敌得过!”
莫涯听得其中内容尽有不实之处,但也不在意,只道是师兄故意幌这邪修,让自己二人留有几分回还余地。他也是聪慧过人之辈,当下便是装起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冷眼不断在那漆黑骨架上不断打量着,好似在思索从哪里开始拆比较好。
不过那邪修那也看似并未在意他,反而同莫林和尚一句句争辩起来。
“笑话!区区练气七层的体修那又如何,我如今这血傀骨身连练气七层巅峰修士的自爆伤不得丝毫,更何论一个还要假借他人之手护身的小辈!”
“你也知道自己受了我寺师兄一次自爆,难道你还以为自己还在全盛状态,能够再接下一位练气七层修士的全力攻伐!”
“这一点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你难道不是已经试探过了,否则你岂会和我在此如此啰嗦!”
“但是我还想试试啊!”
“师弟!小心!”
莫涯虽仍在思量脱身之策,但也是心念当前局势。他原本以为莫林同那邪修这般纷纷不动声色的言语试探还要持续一番,却未料到这二人竟是还未攀谈几句便一言不合欲再动干戈。他听得莫林提醒,自是不敢大意,双目神采一聚,手中长棍紧握,便是一番欲舍生忘死同那邪修一决雌雄的模样。
可他朝那黑影一望,心里登的一突,直道一声不好。
那漆黑骷髅竟是没有朝自己杀来,反而化作一道黑影疾疾冲莫林和尚扑杀而去。莫涯又不是不知其此刻身受重创,非但身无缚鸡之力,如果对上这般邪修怕只是待宰羔羊,釜上鱼肉。
莫涯岂能放任这漆黑骷髅作为,亦是化作一道白影疾疾朝莫林处杀去。
也就是在莫涯尚未赶至的电光火石的一霎,那邪修已是一记重拳拳轰在莫林那原本便黯淡无光的护罩之上。莫涯见那光罩陡得闪烁起来,一副摇摇欲坠之感,怕是撑不住几拳了,当下就是一棍朝那邪修当胸砸出。
这一棍砸下,那邪修还真的不敢硬接,只得收回几分对莫涯的攻势,身子略微向后逼退些。不过此辈亦是经验老辣之辈,他知道莫林此刻才是这两人软肋所在,自是不愿同莫涯纠缠。只是身子一侧,稍轮转个方向避过莫涯,又是一拳朝着莫林所在砸下。
莫涯见其只一味对莫林死缠烂打,对自己一副放任自由的态势,当下也是心头火起,长棍舞的虎虎生风,将这邪修攻击一一接了下来。这邪修也真的是因为先前诸多缘故实力大损,莫涯只觉得其同之前的七疯道人差不多水准,只是更耐打些。这二人一时竟是斗了个不相上下,其间拳来棍往间,莫涯又是生生在这诡异骷髅身上留下了数道伤痕。
而被莫涯护在身后的莫林虽还是动弹不得,但着实看的是目瞪口呆。
他先前便知道自己这师弟天赋异常,虽是无缘仙途但一身实力却也卓尔不凡,只是绝未曾想到竟然强大到了如此境地。
莫涯同这骷髅邪修一攻一防往来了也不知多少次,其中多有险情,但还是纷纷被莫涯补救。也不知是第几次莫涯拦住这似乎永不知疲倦的邪修一拳,并欲顺着空档再一棍反劈回这邪修身上之际。他脸色突然一变,因为他赫然发现这邪修在二人交手中第一次唤了招式,也不再攻莫林,反而是一掌朝自己砸来。莫涯不敢大意,当即便是一棍狠狠朝这黑色骨掌凌空劈下,只见这邪修毫不躲闪,生生挨了莫涯这一重棍,然后反手便将棍子握在了手中。
登时间莫涯只觉得棍上一股庞然大力传来,几乎就是要把他手中黑棍直接抽走。
这邪修竟是要夺棍!?
莫涯知道这棍子怕是此地唯一能伤得此人之物,岂容有失。当即也是手上青筋暴起,力道大作,生生把手中棍子猛地一转,便要把那只骷髅黑爪甩开。
这一旋倒还真是立了奇功,莫涯只听得那邪修握棍之处传来一阵阵撕裂声,竟瞬间不知被这根同样漆黑的妖棍划下多少伤痕。莫涯只见得一片黑色粉末自其掌心飘飘洒洒落下,细细看去只觉得此人掌间诸多凸起关节都是被生生磨平了。经此一创,那傀儡邪修自是不敢再争这棍子,直接便是朝莫涯方向一送,身子借势向后跃出数丈距离。
莫涯见这邪修退走,也终是从先前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中松了一口气,他略一整理精神,便又是目光炯炯的朝那邪修望去。
那邪修也是紧盯着莫涯,一只伤痕遍布的骨爪不住摩挲着,似乎在适应创伤。
“没想到这次除了那血煞小鬼,竟还有你这般炼气七层且手持下品灵器之体修,这还真是我等失算。”
莫涯知道这邪修怕是真的误会了什么,也不答话,只是继续冷冷瞧着这骷髅架子,不敢卖丝毫破绽。二人就这样互相打量了几眼,莫涯便见这邪修摇了摇头,语气也有几分无奈,身子便化成一道黑影瞬间往后遁逃而去。
“罢了罢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莫涯见那黑影渐行渐远,还当是此件事了,正要松口气之时,便听得背后莫林和尚一声大喝。
“师弟,小心脚下!”
莫涯心中一悚,四肢百骸俱是一抖,他猛然记起前些时候那名为秦广的血修曾施展的一式法术。当时情景同这般类似,他心下只道一声不好,直接便是脚下用力欲疾疾跃起,同时手中长棍往地面狠狠一杵。可这着实已经有些晚了,还未待莫涯有所作为,他便觉得自己脚下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都被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他眼角余光死命往下一看,便见一道黑影正紧贴着自己身子浮在半空之中,他心知不好,手上力气一转便要操起棍子朝身下砸去。
可就在他正欲出棍之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哀鸣声,直让他身子一顿。
“你可知如果你莫云师兄不救你,他自己根本就不会死!”
这声音直接让莫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其音幽邃入魂,婉转幽深,竟是直接让莫涯心思一恸。随即脑海便如遭重击,竟是一时转不得脑筋,没多少念头,只是诡异的陷入了不清不楚的自责与愧疚之中,哪里还顾得上身在何处,有何危险。也就是他在空中这一愣神的功夫,他清楚的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利器已经豁开了他的胸膛,插进他的骨血中,然后贪婪的咬噬这自己的一切。这一刻没有痛彻心扉的剧痛,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叫喊,也没有可讴可叹的挣扎,他只能似一个过客木然的感觉着自己体内的鲜血被某个漩涡吸引走。
此刻躺在地上的莫林和尚则是这一幕的见证者,但他已经麻木到连一个哀切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向莫涯发出小心攻心之计的呐喊,又未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来,便是猝然发现自己小师弟被那邪修一爪贯穿了胸膛。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实在是心知肚明,因为他也曾经亲身经历过,被那诡异的血傀之法吸掉全身血肉修为。可是他小师弟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啊,对凡人而言,被吸掉全身血肉怕只有魂归黄泉一途了。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本不该活着的,自己仿佛已经化为这次荡沙山之战的原罪。如果不是自己活着,怕是自己诸多同门便能早早从这汪血潭中中跳出去,又如何落得这般下场。
哀莫大于心死,莫林在这时,是真的从骨子里苍老了下去。
莫涯此时自顾不暇,又岂会知道如今莫林想法如何,他那一怔时间极短,几乎瞬间便是从那邪修的魅惑术法中挣脱出本心来。至于其间产生的万千念头与漫长错觉,也不过是他本心蒙尘,又被诸多杂念侵心所至。
莫涯这一醒,自然知道自己已是中了邪修手段,当下也真顾不得身上猛然传来的剧痛与错乱感。只是略一瞅身下骷髅邪修所在之地,挤出全身力气,便是调转身形直接朝其当头一棍砸下。
莫涯这一举着实是下意识的保命之举,可他刚刚砸下棍子心中便是一片悲凉。
他先前同这骷髅鏖战之时也曾多次击中此獠,但终究也只是砸下几处浅伤,未曾能真正伤的他关键。更何论此时他深受所害,又在空中立足不稳,这一棍下去怎能奈他如何。怕自己这一棍又是无用功,反而进一步激怒此物,直接便是要命归九幽了。然而还不待莫涯心中苦楚更甚,他便觉得耳旁一声撕裂,手中长棍如同从豆腐上划落,一颗骷髅头便是当空而起,那邪修竟是被他一棍生生斩了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莫涯当场就又是一愣,但也未给他多少时间,他便同那所剩的骨架从空中狠狠摔了下来。
莫涯落地吃的一痛,却比不得胸腹之间豁口处此刻传来的入骨苦楚,他立时便是往胸前一探,生生将那只插进他腹部的骷髅骨爪拔了出来。其间因剧痛难忍之故,他竟是手上用力太过,竟是刚拽出来便生生将那骷髅骨爪捏的四分五裂。
他这时才感觉这骷髅状况应是有异,见伤口竟也不流血,便径直站起身来,朝一侧那无头骨架处望去。
只见原本那漆黑如墨的骷髅骨架此时已是大变模样,其上原本如同怨气般郁积的漆黑色泽已是褪去了大半颜色,部分关节处则更是露出洁白骨质来。莫涯持起棍子向其又是砸上几棍,又是如同之前轻而易举得将之切成数段,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坚韧难缠。他这时如何还不了解,只怕是这骷髅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失去了神通,居然变得同普通骨骼一般不堪一击了。
不过莫涯不敢放任这般凶物就这样完好在此,抄起棍子将其砸的更为细碎些,几乎切成了骨丁。他心想这样就算其诈尸也不会有多少威胁,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莫涯见此大敌已除,这才有心向自己尚且剧痛难忍的伤口处一瞧。只见他胸腹之间那道伤口开在右肋侧上方,并未伤到关键内脏,只是拆断了几根肋骨切掉了几处血肉而已。更是因为那邪修先前使用邪术吸附莫涯血肉,直让其伤口处破损组织尽皆坏死,连泉涌的鲜血都被直接阻住。
莫涯知道这伤虽不轻但也不重,只是从怀中取出些养气疗伤镇痛的丹药服下,稍微一压便静待日后处理了。
他此时突然记起还有一个骷髅头骨被他击飞在外,便是一侧头向四周打量而去。
便结果他刚一侧头,便是见得一旁已是目瞪口呆的莫林师兄,不过莫涯此时心中同他一样迷糊,只得苦笑的点点头,以示自己安然无恙。
那骷髅头被莫涯一击之下,倒也没飞出多远,莫涯只是抬头稍稍一看,便是看见其已经斜斜插在一旁不知何时立起的小沙包上。他身子一动,便是已经来到这头骨身前,他往下打量一眼,果然见这头骨也是洁白更甚,几乎与正常人无甚区别了。他也绝非那种愚善或者优柔寡断之人,也没多想,当即便欲扬棍将这祸端砸个粉碎。
可就待他棍子即将落下之际,他突然听得这头盖骨之中传来一声虚弱且兼之艰涩沙哑的愤然咆哮。
“你根本就不是体修!你是什么怪物!?”
莫涯嘴角咧开一丝无奈的角度,摇了摇头道了句。
“我啊,只是一凡人罢了。”
说完也不犹豫,就是一棍下去将那雪白骷髅头砸了个稀巴烂,几多碎片直接在沙地中溅射出个个小坑。莫涯知道此罪首终于伏诛,口中道了句阿弥陀佛,便欲折返回去看下莫林和尚伤势如何。可还不待他走出几步,却是瞥到自骷髅头及其周边沙地中有丝丝绿光缓缓溢出,正在努力凝结成一团的样子。
莫涯心下也没有太多波澜,只道又是邪修手段,手下毫不留情,当下又是几棍朝那绿光砸下。
可这绿光还真的有些神异,被莫涯几棍砸成数十截后还能慢慢还原,丝毫不见折损。莫涯知道自己手段应是对付不了他,又听得师兄提醒,知道这只是一种邪修脱身手段,没什么危害。他心下虽然有些愤愤不平,可苦于无法相制,也只好远远退了开来不再管它。
这绿光变化虽慢,但不一会儿便是凝结成一个绿色骷髅头模样。悬在半空之中。这东西朝莫涯莫林所在这地一打量,见他们都一副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样子,这才狠狠放下一句话。
“我乃血屠真君座下弟子七朽,今日之仇,来日必将加倍相报!”
这绿光说完此话变化成一道绿线寻一个方向一遁,去势甚急,不一会儿便不见踪迹,只留下原地还有一波声音回荡。
“待得我神功大成之日,你们一个也逃不掉!逃不掉!!!”
莫涯莫林闻言自是悚然变色,可不待这师兄弟二人有所交流。莫涯便觉得此方天地兀地一阵巨颤,天空中若有万千雷霆炸裂,他脚下一浮,直接有些站不稳了。
莫涯心惊之下立即抬头向上一瞧,只见得天空中不知何时被撕裂开一道狭长漆黑的裂缝,其间群星密布,恰似真正的天地乾坤。而一只金光大手正从裂缝中缓缓探进这方黄沙覆地阵中来,其上梵文密布,法相庄严,乍一进入这方天地便是洒下无尽金色光辉,泛起无数念经诵佛之音。这巨手所属之人似是听得了七朽此人离去之时所放的狠话,竟也是透过无尽沙天自那漫天星斗之处传来一声犹如洪钟大吕般的斥喝。
“没错,你们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