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鸩酒堂也开始拼命了啊，不愧是魔鸩，果然果断。”唐笑愚抱臂站在相对安全的一个位置，眼中带笑。
莫哭闭着一只眼睛用手中小巧的弓弩瞄着远处的人，手指一勾。弓弩只出现了轻微的震动，没有声响，也没有看到暗器飞出，二十步外的一个人却毫无征兆的倒下。莫哭满意的笑了一下，然后才看向唐笑愚：“可惜魔鸩已经被你送人了。”
唐笑愚勾唇笑着：“那也不妨碍我欣赏他一下。你这把毒蜂弩威力看起来强了不少，也不仅仅是换了毒液的原因吧？”
莫哭把玩着只比手掌略长的弩，悠然挑眉：“那当然，我把设计图改了一下，射程从五十步减到了三十步左右，但里面的针却增加了两根，发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加了两根？”唐笑愚微微讶然，“那现在就是可以连发六次了?你确定弩能保持稳定？”
莫哭将弩直接扔给他：“你试试看？感受一下改进的结果？里面还有四根，可以全用了，不用留。”
唐笑愚伸手接住，打量了一番，往远处瞄了瞄：“怎么信得过我？这上面的毒可是相当厉害的，不怕我射你一针？”
莫哭笑道：“当然信得过，你在别人看来是失心疯了些，但我可是对你了解的很。自断臂膀这件事你可是干不出来的。”
唐笑愚抬手连按三下，三个人依次倒下，前两人都是被射中后颈直接倒地，最后一人却是后腰中针，踉跄了几步才跌倒在地。正如莫哭所说，三十步之内是射程，三十步之外力道顿减。前两人后颈被射中立时毒发，毒针直接没入了大半。而第三人只是被毒针针尖刺破了皮肤，毒发速度也明显减弱了。
唐笑愚啧啧两声，倍感兴趣的看着这毫不起眼的小型弓弩：“好厉害，虽然只有二十五步左右的精准距离，但对这种近身暗器来说也足够了。”
莫哭微微一笑：“我好歹也在机关暗器上下了苦功夫的，这把弩也算我这三年来的努力结果了。”
唐笑愚爱不释手，目光不离手中的弩：“三年不多，绝对值了。不说别的，像你我这样对毒有抗性，不用担心被误伤的人来说，这简直是防身利器啊。”
莫哭也忍不住笑了：“真是难得，得你如此称赞我可是分外惶恐啊。行了，别看了，这个就是送你的，做出来的成品暂时只有这两把。给，这筒毒针里面有十根，以后用针你就自己去做吧。”
唐笑愚伸手接过莫哭递来的竹筒，打开盖子，直接拿手取出了一个“弩针”。之所以称这种东西为“弩针”，完全是因为这把似弩非弩的小型暗器的原因，莫哭就干脆这么去叫配套的暗器了。两寸长的细针通体发黑，带着蛇毒所特有的甜腥味。细如牛毛的针却可以轻易穿透二十步外的东西。
莫哭看着他空手去拿针，不禁赞叹道：“看你这样子，玉肌功至少要在六重之上。加上你的朱颜改蛊毒，说你百毒不侵一点不夸张。”
唐笑愚冷冷一笑，眼中带上了几分讥诮：“身体已经被毒侵蚀了大半，自然不再怕毒。只有像你这样身上没有毒的人，才会怕毒。”
莫哭耸耸肩，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你以蛊为生，沾染些毒自然是不可避免的。就像我，什么时候被机关把胳膊腿切下去一截都是正常的。我玩机关我还怕少条胳膊呢，你怎么就能不怕毒？”
唐笑愚笑笑，继续去看手中的毒蜂弩，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莫哭略加思索：“最近是没有空闲了，等傀儡宫的事处理完我就把图纸给你送过去一份，你再慢慢看也不迟。”
唐笑愚一怔，抬起头看他：“不是吧？送我了？还有图纸？”他喜欢这个东西不假，但他浸淫机关暗器多年，也很清楚图纸是他不该奢求的。要知道每一个图纸都是机关师呕心沥血才得到的成果。连最普通的图纸都被想尽办法的私藏起来，何况是这么高级的弓弩图纸？
一个人无论后来如何疯癫如何不羁，骨子里总会带着一副枷锁。也许有些人可以摆脱那副枷锁，但大多数人还会选择保留，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曾经。
约束唐笑愚的枷锁，可能就是他在唐门的那十几年。所以，即使是莫哭主动赠与，他也表现出了几分迟疑。
莫哭眨眨眼：“你刚才那眼神有种要把我杀了抢走图纸的感觉，我胆子小，决定还是交出图纸保命要来的好些。”
唐笑愚瞥他一眼，摇摇头：“不可能。”
莫哭好笑道：“我当然知道不可能，你别这么认真啊。况且以你的本事，回去肯定会把毒蜂弩拆了。我刚刚做出这么两把弩，可是没来得及往上安自毁的装置，你拆开了就全都看见了。我给你图纸也就是替你省省事，拆一下再按回去还挺费劲的。我不擅长毒，要不是因为有你配的毒，威力肯定要逊色不少。你给我毒液的配方，我给你它的图纸，也不亏。”
唐笑愚一脸不信的看着他：“不亏？你堂堂少宫主，眼见就是傀儡宫宫主了，找见足以媲美这种毒液的其他毒是难事？我可一点不觉得我给你那张配方值一张图纸。”
莫哭摊手：“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爱信不信。”
唐笑愚不屑的撇撇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有什么图谋？”
莫哭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行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呢，想拉拢你。”
唐笑愚反问：“拉拢我？听起来像个理由，但我觉得我都不值这一张图纸的钱。”
莫哭道：“你可是我的现在最大的仰仗，这么就不值？你自谦了，这样不好。”
唐笑愚翻翻眼睛：“莫哭，和我卖关子可就没意思了。你是需要我的帮忙，但我也需要你的庇护，相互利用，各取所需，没必要。你要是打算拉拢我，那也不可能，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莫哭苦笑道：“我该说和你说话省事呢，还是累呢？放心，我没打算拉拢你，也没那么大胆子。这么说吧，我想拉拢一下你那个徒弟。”
“徒弟？”唐笑愚皱起眉，不解的看着莫哭，“你说的不会是赵卿言吧？”
莫哭含笑道：“对，就是在你那里躺着的那个小王爷。”
唐笑愚问道：“你拉拢他干什么？你疯了？”
莫哭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道：“你别误会，我没打算和朝廷有什么接触。我就是想通过他了解一下青衣公子是个什么人。比起风云轩和鸩酒堂，我想从小王爷嘴里应该更容易问到吧？”见唐笑愚面色不善，奇道：“怎么了？我说错了？”
唐笑愚问道：“你以为赵卿言的嘴软啊？你都想到从他那里打听青衣公子的事，你以为我会想不到？”
莫哭颇感兴趣的问道：“结果如何？”
唐笑愚叹了口气：“结果？结果就是他和我说了一句‘你的母蛊威胁不了所有中了朱颜改的人’，我一下内力失控直接把他弄昏了。”
莫哭不禁笑出了声：“他胆子可是真的不小。”
唐笑愚耸肩：“他就是一个看似柔弱不堪实则刀枪不入的死石头，我真是又爱又恨。”
莫哭促狭的笑了：“爱？”
唐笑愚瞪了他一眼：“爱才之心的爱！你当我找个合心意的徒弟那么容易？”
莫哭本来就是随口开开玩笑，也不和他在这上面计较，向远处挑挑下巴：“你的魔鸩情况显然不是很好，脸色都发青了。”
唐笑愚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哼道：“根本就看不见他。”
莫哭低笑几声：“看来你真的蛮担心他。”
唐笑愚难得的没有反驳：“毕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肯定会有所担忧。”
莫哭漫不经心的道：“那你还不是把他送人了？”
唐笑愚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未等莫哭看见便已经敛去：“担忧是担忧，送人是送人。他们对我来说已经是累赘了，那就把他们丢掉就是了。”
莫哭突然叹了口气：“虽然我并不担心这场拼斗的输赢，但是……我觉得以后的日子有些堪忧。”
唐笑愚淡笑道：“青衣公子的管理有瑕疵不更给了你趁虚而入的机会吗？这是好事吧？”
莫哭偏过头，深深看着他：“我要是说我不敢呢？”
“不敢？”唐笑愚看着莫哭脸上的认真，也正了颜色，“因为什么？”
莫哭转回头，静静看着远处的厮杀：“我和你不一样，你有野心，也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孤身一人也不用怕牵连到谁——但我不一样。我唯一的奢求就是能让傀儡宫重新姓莫。这样，我才对得起父亲，以后也能以嘲笑的姿态去面对我的兄弟。我看见的是青衣公子这次出现的巨大失误，也看到了鸩酒堂的忠诚。”
莫哭轻吐出口浊气：“对于鸩酒堂，我知道的仅仅是当年和你一同江湖闻名的那二十多个与你一同投入傀儡宫的顶尖杀手，还有跟随了父亲多年的二十个影卫。这些人在十二年前的那场大劫中活下来了几个没人知道。但这些人是组成鸩酒堂雏形的人，毋庸置疑。从你与魔鸩完全断了联系，到五年前鸩酒堂凭空出世，其实还不到四年。短短四年时间，魔鸩就能带着如此强大的一个杀手组织出现在江湖。而且鸩酒堂建立的七个分堂环环相扣，无论是分舵所处之处，任务交接，还是杀手实力都毫无可以挑剔之处。风云轩也好，鸩酒堂也罢，它们都是青衣公子暗中扶持出来的势力。”
他眯起了眼睛：“那试问，什么样的能力与胆气，能在，敢在江湖动荡，人心惶惶，自保不暇的时候收拢这样的势力，并一力扶持？”
“青衣公子的确在藏拙，他在隐藏自己更多的底蕴。但咱们早就知道的鸩酒堂、风云轩、加上那个庇护着为江湖所不容的‘死人’的冥谷，它们得以在江湖容身的依据就是十二年前亡命逃亡无力自保的那些人与因此支离破碎的势力。”
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唐笑愚默然。
莫哭苦笑着摇头：“事情结束人人都能看明白，青衣公子之所以能成功，仅仅是因为他抓住了一次江湖百年难遇的浩劫所带来的机遇。我相信当时就能看明白的人绝不在少数，那谁又敢如此铤而走险？”
他仰首看着夜空：“无法被死亡威胁，无法被金钱打动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的忠心将轻易不会被改变。少年人容易心浮气躁，容易爱慕功名，九年前，青衣公子也不会有多大。我自认已经足够坚强，足够隐忍，但我知道，我做不到拿四年甚至更多年不知结果的投入去赌那及其微小的成功。不管‘青衣公子’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势力，都不是我愿意与之为敌的。比起冒险行事，我宁愿屈尊人下的守好傀儡宫。青衣公子有能力让傀儡宫‘覆巢’，我不敢赌有没有‘完卵’。”
唐笑愚也仰起头去看漆黑的夜空，轻轻出声：“也许你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