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想举荐他做什么官?管什么事?”
“臣想让他接替臣守柔城。”
绍华闷了半天,难道朝中再无大将,要一个捕头去守城?且柔城之后是一片广阔地带,此城一丢,羌兵一入,便如鱼得水,横扫西南各镇,想再赶出去就难了。
“如果你举荐他到刑部当个什么官,我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是这军队上的事,非同儿戏,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大事。决不能单凭你一言便委以重任。或许我可以在雨城守军中先给他谋个差事,让他先熟悉熟悉兵事,等时机成熟,再委以重任不迟。”绍华不愿打击他的热忱,只好婉言拒绝。
“皇上这番话与臣不谋而和。臣之所以举荐他,是因为他心思缜密,逮捕罪犯,常能运筹帷幄之中。而他对看穿罪犯的心思也很有一套自己的手段。羌国大将保术,善洞人心思,常能未卜先知,但单凭这一点,他便是最好的对付保术之人。可臣知道他不熟军旅之事,所以想请皇上先派他到军中当兵一年,以他的聪慧,一年之后,臣有把握他绝对能守得住柔城。”苏明是他相中的唯一人选,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才敢说得这样肯定。
“那这一年之中呢?谁又可肩负起这守城重任?”
“臣弟宁远足担此任。”
“你这么肯定?”
“不错。宁远长年跟随臣左右,熟知各种战法,但为人缺乏远见,缺少变通。臣临进京之前已悉心教导过他,一年之内,保术绝无机会破城。但一年之后就说不准了。”
绍华甚感欣慰,看来他仍是不忘朝庭大事,边陲百姓,不禁又为他而惋惜。杀人偿命,自古定理,只怕谁也救不了他。
宁裕瞧见她温柔婉转又略带一丝伤感的目光,光润白皙又蹙然难安的脸蛋,道:“生死有命。臣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走,就绝无怨言。”
“这么说,钟大人所奏是真的了?你真是杀了三名百姓?”
宁裕略微沉寂一阵,抬起头,直视绍华:“你觉得呢?”
绍华并不多想,张口便道:“我原本以为是假的,现在却肯定它是真的。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宁裕笑了笑,站起来,弹掉身上的尘土,在狭小的囚室里跺着步。他并不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因为就在绍华伸手去拖他的时候,他已经决定知无不言了。他是在想该怎么说。
同样的话,语气语调不同,说出来会有不同的效果。他在想,自己是该在临死前再掀起一片大波,还是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死去。
最终,他决定,死要死得轰轰烈烈,重新坐到凳上,道:“皇上可知道柔城的情势?”
“不知道,那里似乎是大家最放心的地方,向来很少有关于那里的凑报。”
“那里不是让人放心,而是朝庭的人,都只凭自己的想像,以为只要有几千兵马,每个月衣食粮饷不断,便可高枕无忧。实际情况并非像大伙想像这样乐观。在那里,百姓生活穷困,食不裹腹。士兵也是这样。原本每个月十五是发饷的日子,可因为朝中某些官员,故意拖欠将士们的粮饷,上个月,一直到月末还没收到朝庭拔发的粮饷。银子倒也好说,但这粮食却是重中之重。这几个月来,羌军进攻犹为激烈,几乎天天有人来叫阵。没粮吃,你叫士兵们如何打仗?我便叫城中几个米商来商量,借些粮食。这些米商却一口咬定,没有存粮。当时我想,他们既然不肯借,我也不好强求,只好派人去他们的店铺买。可气的是这几个米商竟然联合起来,大肆意涨价,原本十五文钱一斗的米价,几天之内涨到五十文。这些钱都是从士兵的饷银里借来的,怎么能这样落入奸商的口袋?我想派人到临近村镇购粮,可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姓哪里还有余粮?多次找他们协商无果,我一怒之下,便将为首的三个老家伙给砍了。”
商人图利,这是天性,也无可厚非。可若是突破了道德的极限,到头来不仅误国,而且误自己。绍华一下子想到了次贷危机,若不是某些人为图眼前利益,恶意制造虚假繁荣,绝不会发生这种大毁灭,最终害人害己,成了不名一文的穷光蛋。这种人可恨,其破坏力,绝不在一两个杀人凶手之下。可宁裕这样的大将,为了这三个不法商贩而恼羞成怒,铸下无可挽回的错误,绍华始终觉得不值得,叹息道:“恶有恶报,你这样做,太可惜了。况且他们也罪不致死,你应该用合法的途径来处理这件事。”
“合法途径?他们一介商贩,若是背后没人撑腰,敢这样做吗?就算我向朝庭报了这事,也是泥牛入海。边疆的事,瞬息万变,我可没时间与他们耗。”
“可是你这样做却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宁裕朗声笑道:“能够快义恩仇,死也无憾了。以我一命保初水国数百万百姓,又有什么不值的?”
“朝庭里谁在替他们撑腰?”
宁裕生性不羁,说话口没遮拦,得罪了不少人,他又常直贬朝中重臣的过失,大家或远避或痛恨,这次落难,便有不少人落井下石。犹其是他不肯归附左右丞相,二人早想撤掉他,与安排自己的心腹来掌管柔城这个重镇。毕竟,谁掌管了柔城,手中就多了一个至关重要,与皇帝谈条件的筹码,他此时只要随口说几个仇人的名字来,绍华一定会信。可他光明磊落,不肯公报私仇,摇头道:“反正我也快死了,谁为他们撑腰已经不重要了。你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缘由,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我也想让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若是我不知道其中的因由,你死了也就死了,我就当作是为民除害。可现在我知道原因,你死了我会难过。”
“我可以不用死吗?”宁裕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这样问,是真的不想死了,还是只是在试探。
“不可以。朝庭有它的法度,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他并没有失望,反而很欣慰,道:“单凭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是个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