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姐姐是怎么教你的?什么叫做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什么又叫做泛爱众而亲仁?你学来学去,就只学到这些打人的伎俩吗?”
温浩只顾流泪,绍华指着小和道:“你,把小王爷送到太后那里去,让他闭门思过,没朕的旨意,不许出来。”
温浩抽噎着,泪水涟涟的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绍华觉得自己有些过份了,毕竟他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过了一阵,仍是心有不忍,悄悄的来到凤祥宫看他。
太医已经拿了些擦伤药过来。太后掀开温浩的裤管,右膝上印着几道殷红的血痕,显然是刚才被石板擦伤的。
太后以手蘸了药膏,轻轻给他抹上,每抹一次,温浩就不自觉的挤一下眉头,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哼出声来。
“疼吗?”擦完药,太后将他抱到怀里,小心翼翼道。
“嗯。”温浩小小的脑袋轻点两下。
“姐姐为什么打你?”
温浩摇摇头,道:“我只知道姐姐说我要有仁慈之心,还说要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泛爱众而亲仁。母后,什么是泛爱众而亲仁?”
“姐姐的意思,是要你以爱心对待天下百姓。”
温浩似懂非懂,道:“母后,姐姐为什么要我对别人好?别人对我不好我就对他不好。”
“如果是平常百姓,你这样做倒没什么错。可浩儿你生在帝王家,应该有广阔的胸襟,别人对你不好,你也要对别人好,知道吗?”
“不。”温浩决然道,“如果有人对母后和姐姐不好,我就不对他好。就像太监李一样,他说姐姐是坏人,我就叫人打他,打得他跪地求饶。”
太后惊道:“就是因为姐姐看见你打太监李,所以才打了你的?”
温浩道:“嗯,姐姐还罚我面壁思过。母后,你去向姐姐求情,放我出去,好不好?”
太后犹豫一阵,将温浩放到右侧的软塌上,道:“这两天你先在母后这里把伤养好,等姐姐气消了,母后会跟她说放你出去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两圈,又道:“浩儿,姐姐这样做,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肩负起你父皇留下来的江山,你千万不能辜负姐姐期望,知道吗?”
“母后,姐姐说将来要让我做皇帝,她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我不要姐姐走。”温浩楚楚可怜的看着母亲,生怕她说出一个是字。
太后道:“傻孩子,你是男子汉,当然应该肩负起这个责任。当初你父皇原本是要将皇位传给你的,可是义王欺你年纪小,想谋朝篡位,姐姐为了保护你,先下手为强,削了义王军权,将他软禁起来。怕其他几个王爷跟义王一样,心怀不诡,才毅然登基。为了巩固皇位,其间又杀了不少人。她本来是个快快乐乐的公主,为了咱们这个家,受尽了天下人的唾骂,背负了恶魔的恶名,哀家已经好久没看见她笑了。浩儿,将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姐姐,知道吗?”
听了母子两的谈话,绍华感动得一塌糊涂,她终于知道以前的温绍华并非像坊间传言那样嗜血成性,她也是个苦命的人。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已经与这个家庭、这个国家、这个时代连在了一起。
她不忍打扰二人的谈话,转身离开了凤祥宫。虽然太后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温浩把她当成敬爱的姐姐,但她不是温绍华,骨子里不是,她可以敬她,爱她,却没办法与太后建立起像与自己的养父之间那种亲入骨髓的亲情,至少目前没有。所以,她只有尽力治理好这个国家,尽力教育好温浩,作为对二人的报答。
天已将黑,宋钰洁还没有来,绍华等了许久,不禁又悲上心来。暗想,她是不想来吗?是要把自己抛弃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
在担心与伤心中,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宫门已经关了。她就是想进来,也进不来了。漫长的夜,冷清而又寂寥。绍华知道今夜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索性换上一件朴素的宫女衣服,从侧门出宫,去找宋钰洁。不找到她,问清楚原因,她怎么也不会安心。
侧门的守卫瞧她衣着,极不待见她,直到绍华拿出自己的令牌,他们才恭敬着打开侧门,送她出去。
绍华对雨城并不怎么熟,又是夜晚,转了半天,才找到宋家的大门。宋宏父女并不在府中,问过家丁,才知二人一早便去了金家。小粟子下午也来过,同样没有见着二人。
她不想去金府,便让一名家丁去请二人回来,自己在客厅中坐着等。
宋钰洁满头大汗的回来了,绍华一见她着急的样子,立刻放下心来。
“绍华,半夜三更的,你怎么来了?连个随从也不带,不怕出事吗?”她还未来得及坐下,便喊到。
“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呵呵,你是堂堂皇上,我不过一介民女,哪里敢不理你呢?”
绍华一脸黯淡的道:“如果我不是皇帝呢?”
二人在皇宫里只要无人,也常开些小玩笑,就更别说在宋府了。宋钰洁这话原本便是在说笑,谁知她竟然当真了,赶紧向她赔不是:“你千万别误会,我是说笑的。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会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还有金大哥,他也会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的。”
“他?”想到金文,绍华更是难过,“他一定还在因为上次的事在恨我。不然他怎么不来看我?”
“没有,没有,他……他最近挺忙的,所以才没进宫去看你。”说着,朝门边瞥了一眼。
“算了,算了。不说他了。钰儿,我累了,不想做皇帝了。这种话,我不敢跟别人讲,只能跟你讲。我知道这是在逃避,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再支持下去了。每天都要做那么多的事,每天都要见那么多的人。你不知道谁在处心积虑的害你,你也不知道谁是真心实意的帮你。我好怕这样的日子。我有时候在想,国家好不好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一个人努力就会变得好,变得清明的。这些所谓的朝庭重臣,他们不肯为国家出力,他们想做亡国之臣,我又怕什么?大不了跟他们一样,做亡国之君好了。有时候又在想,别人能做明君,为什么我不行?是比别人少只手,还是少双眼,还是少个脑袋?我现在真的很矛盾。我已经努力这么久了,却没有半点成效。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最信任的两个人,你和金文,一个被迫留在家里,眼睁睁看着我在皇宫里挣扎,一个可以帮忙,却又被我气得不愿意出手。我是不是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