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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同归于尽

公元前131年,灌夫被杀,他的族人因为多有不法,一并被处死。

窦婴在狱中,很晚之后才得知灌夫已经被处死了。窦婴急的中了风,想要绝食。绝食到一半,朝廷内传来消息,陛下不打算杀他。

窦婴又开始治病、吃饭,廷论也决定不杀窦婴。可是到了十二月份,事情忽然起了变化,刘彻下令将窦婴处死。

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窦婴被杀,不过没有牵连家族。

不过,此事并没有完结。

第二年春天,丞相田蚡忽然病倒了,口说胡话,竟然向已死的灌夫、窦婴谢罪。

家里人于是请来巫师。

巫师能看穿阴阳两界,说窦婴、灌夫的鬼魂正在鞭打田蚡。

医生对此束手无策,表示专业不对口。巫师能看穿真相,似乎也没有解救的办法。

田蚡就这样熬到了五月份,而后去世。

对此的解释,无外乎两种:

要么田蚡心虚了,产生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就此病倒。

要么,有人对田蚡下了药,能够使人精神错乱的药物。如今的精神性药物,也能达成这种效果。

灌夫、窦婴平日里交游广阔,未必没有奇人异士想要为他报仇。古代科技虽不昌明,可是聪明人通过总结现象、利用规律,造出不少实用的东西,也很诡异。

最简单就是炼制长生不老药的方士。方士常年炼制丹药,如果一点效果没有,怎么会让人追捧呢!

《梦溪笔谈》中,有个大臣喜欢炼丹之术,将朱砂制成药丸,不慎遗落。仆人捡到了,以为是宝贝,直接吃了,猝死。

沈括在书中却这么评论,他认为朱砂本来无毒,可是经过炼制之后,竟然能成为剧毒织物,然而事情都有两面性,如果用合适的方法,朱砂也可以成为延寿保命的药物,反倒证明仙丹是可以练出来的。

田蚡死了,报应也好,人为也罢。投诉无门,连王太后都不好为弟弟出头,反倒怕灌夫、窦婴的鬼魂找上门。

此事对当时的社会造成了极其深远的影响,尤其是对刘彻。

有鬼神,那么巫术自然管用。

皇后阿娇于是行巫蛊之术,当年事发被废。

不过,巫术的祸患,远没有结束。

田蚡死后四年,他儿子田恬穿着短衣入宫,那真是拿皇宫当自己家了。图书馆都写:背信、拖鞋禁止入内,何况皇宫了。

刘彻虽然也经常喜欢随意,可明显是那种只许州官放火的人,以“不敬”的名义,废了田恬的封爵。

当然,此事之所以闹这么大,还是因为刘彻早就对田蚡不满了。

六年后,淮南王谋反之事中牵连到田蚡,刘彻悠悠的说了句:如果田蚡还活着,估计要被诛族了。

就这样,上一辈的大臣们全部料理干净,王太后断了臂膀,无法再在朝政上对刘彻施加压力了。

田蚡死后,刘彻任命御史大夫韩安国行丞相事,他对这位安国兄倒是很看重。

安国兄人如其名,梁国人,七国之乱时帮梁王刘武守住了睢阳,有了不小的名声。刘武和朝廷有了不和,也是他从中斡旋。

刘武在封国之内,排场很大,清道、车马都跟天子一样。此事让孝景帝极不愉快,窦太后也不开心了,于是责问梁国的使者,说他们没有劝诫梁王。

刘武听后很惶恐,于是韩安国亲自到长安,找到了长公主。

韩安国对长公主说:七国之乱时,吴楚进攻睢阳,因为梁王是陛下的亲弟弟。梁王因为母亲、哥哥在长安,拼死抵抗,这才使得吴军败退。梁王的父兄都是皇帝,从小见惯了大排场,何况车马等物也是太后、陛下赐给他的。梁王不过是在封地中威风一下,好让天下人都知道太后、陛下爱他。如今梁使到了长安,太后责问使者,梁王知道后,日夜流泪,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是儿子的一点孝心,做弟弟的一点心意,为何太后、陛下不能理解,只是苛求一些细枝末节呢?

长公主当好了传话筒的角色,窦太后听后非常高兴,又将原话告诉了孝景帝。

孝景帝听后想想,确实如此,梁王不过是在小地方风光风光,显摆显摆,于是向太后谢罪,说我们兄弟间的不合,让母亲如此挂念,这是儿子的不孝。

此事过后,窦太后、长公主赏赐给韩安国千金之多。

而后韩安国犯了错,被拘押在孟县监狱。

当初周勃入了监狱,尚且被狱吏羞辱,何况安国兄呢。

安国兄人在屋檐下,却嚣张的反问狱吏田甲:死灰难道不能复燃吗?

田甲说:死灰复燃,我撒尿再把它灭了。

在外人看来,这种事犹如痴人说梦,可是朝廷的圈子就这么大,经常上演奇迹。

安国兄名传朝廷,又有人脉又有钱,于是一活动,恰好梁国内史空缺,于是朝廷直接下旨,将安国兄从监狱提出来,担任两千石的官员。

狱吏田甲立刻跑了。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安国兄放话了,说田甲如不回来,我诛他族。

田甲兄得知讯息,哭着前来投案自首,希望安国兄能放他一马。

安国兄见到田甲,第一句话就是,死灰复燃了,我看你能不能把我浇灭。

田甲自然不敢。

安国兄哈哈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不能。

安国兄这么识大体,自然不会为了一个狱吏坏了自己名声,他不过是想出气,出完气后,反而对田甲不错。

当初韩信也是这么做的,这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以德报怨,而后将这种事塑造成新闻,百姓们传诵的时候,自然讴歌主角,一本万利的生意,还能名传青史,为何不做。

不过世事难料,死灰复燃如今倒成了贬义词,形容胡汉三归来,恶势力再次猖獗,想来韩安国应该想个好点的比喻,浴火重生,跌倒了还能再爬起来之类。

刘武去世,韩安国犯错丢了官,闲居在家。

他这样的人自然闲不住,于是相中了田蚡这只潜力股,以五百金作为见面礼,摇身一变成了田蚡的人。

韩安国成了北方都尉,而后又升任大司农,前途看涨。在梁国,反倒是耽误这位人杰了。

闽越、东越互相攻伐,大行令王恢本就善于处理少数民族的事务,韩安国又会打仗,于是朝廷命二人领兵前去。

结果还到越地,越人就杀了国王投降,两人不战而胜。

韩安国再接再厉,升任御史大夫,和丞相田蚡一同秉政。

在其位,谋其政。

公元前135年,匈奴遣使和亲。当然,和亲是单方面的,汉朝派遣公主过去(最高级别的是翁主,刘氏宗亲的女儿),顺便准备好嫁妆。

刘彻于是将此事放到廷议上,让众人议论。

大行令王恢是燕地人,以前一直在边塞担任郡守,对匈奴人很了解。他反对说:匈奴人狡诈多变,和亲几年就开始寇边,不如不答应。

韩安国也在边塞当过郡守,也了解匈奴,却支持和亲。

韩安国说:匈奴的土地、人口,历来都不属于中原。我们得到他的地,不能耕种,得到他的人,不能增加国家的户口。何况我去打,匈奴人可以远遁千里,我们能追到千里之外吗?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龙卷风到后面连羽毛都卷不起来,不是起初的风不强,而是不持久。

韩安国的意见,也是丞相田蚡的意思。

应该说,韩安国是很有远见的人。他历来的谋划,无一不中,做事也都能做成,判断力和执行力,都是一流的。

廷论就此决定:和亲。

不过,和亲之事不过是将计就计。

大行令王恢看似势单力薄,但却能够跟丞相田蚡叫板,只是因为背后有刘彻。

刘彻决定的事,自然不会轻易改变。事实上,朝廷上的廷论,很可能只是迷惑匈奴的计谋,让匈奴人放松警惕,刘彻则趁机让大行令王恢秘密筹划对匈奴的第一战。

刘彻是个很厉害的君主,他要比赵惠文王这样的守成之主要厉害的多。

赵惠文王碰见秦昭襄王这样的无赖,就一筹莫展,只能靠蔺相如这样不怕死的来对付秦昭襄王。

为何赵惠文王没有办法呢?

因为秦昭襄王能放下颜面,赵惠文王却不能。

而刘彻不怕,匈奴人不是不讲信用吗,那朕还跟你讲什么,与其等你来到我,不如我先挖坑给你跳。

王恢久在边关,抵御匈奴,自然崇拜古代的先贤——李牧。于是王恢制定了作战计划,向李牧致敬。

公元前134年,王恢联络到了雁门郡马邑城的豪族聂翁壹,鉴于他经常和匈奴人做生意,让他做反间谍。

聂翁壹答应了,他之前和匈奴人合作的次数不少,深的他们信任,可能是很早以前王恢安排下的棋子。

找到匈奴军臣单于,说汉朝和匈奴和亲,大家都认为会有几年的安生日子,所以来马邑的商贾特别多,哪里的守备也特别松弛,自己愿做内应,带匈奴人攻城。

军臣单于果然道德水准不高,以前和亲好歹还能安稳几年,一见机不可失,立即带着人马前来抢掠一番,总人数十万人。

既然马邑城是预设战场,那定然是易守难攻之地,周边必定多山,是很好设伏的地方。

在刘彻的安排下,马邑城附近一共埋伏下了战车、骑兵共计三十万人。将领也是全明星阵容,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担任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担任材官将军。

御史大夫韩安国担任护军将军,是这次谋划的主帅。韩安国约定,单于进入马邑城时汉军的伏兵就奔驰出击。王恢、李息、李广另外从代郡主攻匈奴的军备物资。

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个故事:

夫妻相约跳楼,妻子先跳下去了,丈夫却不打算跳。妻子身在半空中则打开了降落伞。

到底是丈夫先背约呢,还是妻子先背约呢?

汉军在马邑设伏,引诱匈奴前来,而匈奴人真的来了。不过,两军的发展,极富有戏剧性。

军臣单于率军前来,路上只看见遍野的牛羊,看不见放牧的人,心中纳闷。反常必有妖,军臣单于于是让人抓来几个汉朝人问问情况。

边塞哪里有汉朝的烽火台,被攻破之后,抓了一个汉朝尉吏。军臣单于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在生死面前,尉吏毅然选择生,将汉朝的军事部署一一说来,彻底震撼到了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特别后怕,下令军队立刻回军。他在草原上的警惕救了他一命,如果不是尉吏的话,他的大军被汉朝人围住,匈奴人元气大伤,自己说不定也会身死。

以冒顿单于的厉害,面对刘邦的大军,尚要诱敌上钩,在白登山设伏,这才将汉军包围。大军作战,实力相差并不太多,如果军臣单于的兵进入汉朝的包围圈,怎么能够幸免于难呢?

军臣单于对尉吏非常好,认为他的出现是上天保佑自己,封他为天王,将自己最漂亮的女人给了天王。

受命于天,这种说法既能保全自己颜面,又能让人信服,何乐不为。

汉朝军队见匈奴人退了,追击一会儿,没追上,就撤了,非常遗憾。王恢原本要攻击对方辎重,发现匈奴人并没有上当,自己只有三万人,攻击辎重就要和匈奴主力交战,权衡利弊,终于放弃。

最逗得是安国兄,在山谷里等了好几天,实在纳闷了,下令全军出击,结果匈奴人早跑了。

一场可以媲美李牧的马邑之围,就这样匆匆的收场,变成了汉朝开国以来,最莫名其妙的一场战争,一个笑话。

刘彻的反应不是一般的生气,而是震怒。

这是他亲政以来,第一场战役,也是最有可能轻而易举将匈奴人击溃的办法。

为了安排此计,他忍辱负重,安排和亲,演了一场好戏,甚至叫上了韩安国,让他们调动人马,启动了最高级别的间谍,调动了三十万大军,忙忙碌碌准备了良久,你就给朕这样一个结果。

王恢以“首谋不进”的罪名下狱,全部计谋都是你出的,事到跟前,你竟然不敢打,留你何用?

王恢积极自救,据说找到了田蚡的门路,田蚡又说动王太后。此举激怒了刘彻,最后王恢死在了狱中。

在刘彻的角度上,王恢一定要打,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就算兵败了,三万人全死了,那么天下人议论起来,过错是你们的,朕要打那是一定的。

你王恢呢,犯了罪,可以交纳赎罪金买回你的命嘛。

可是你不打,那么多人在边境算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百姓们将此事作为笑话,笑话朕。朕一定要杀个人,让人知道,我是要打仗的,将军们不打,我就杀将军。

王恢就这样栽了。

其实,王恢很有李牧的遗风,李牧也是,养精蓄锐,等匈奴人放松警惕之后,设置大包围圈,然后一举歼敌。

李牧为了演戏,一场败仗将数千将士当做诱饵,自然不会顾惜放牧的百姓,真是下了血本。

王恢魄力差点,只舍得放牛羊,不舍得放人,而且手下也不靠谱,一不小心演穿帮了。

慈不掌兵,此言不虚也。

这场戏份,让匈奴和汉朝彻底翻脸,双方你来我往,正式开战。

刘彻为此事,消停了好久。

后来灌夫的事,魏其侯和田蚡当朝辩论,安国兄模棱两可,惹得田蚡生气不已。

下了朝,田蚡让御史大夫安国兄过来,对他骂道:窦婴不过是一个老匹夫,我是丞相,你是御史大夫,你害怕什么?

安国兄说:丞相怎么太不自爱了。魏其侯当庭指责丞相,丞相你应该摘了帽子,向陛下谢罪,说自己本就才能愚钝,承蒙陛下不弃,这才担任丞相之位,魏其侯说得对。陛下必定夸赞丞相谦让,魏其侯内疚不已,还不关起门来咬舌自尽,哪里还敢和丞相争呢?丞相怎么能当庭和魏其侯吵起来,相互指责,哪里还有丞相的气度。

田蚡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后悔的说:争辩的太着急,忘了该谦让的。

韩安国知进退,明事理,所以一向混得不错。

可他却栽在了一点上——驾车时伤了脚。

刘彻想让他担任丞相,韩安国足疾未愈,无奈让平棘侯薛泽担任丞相。从这里开始,韩安国已经退出了政治核心圈。

韩安国养兵几个月后,担任卫尉。从御史大夫到卫尉,级别降得太厉害了,而后更是调任材官将军,驻守渔阳。

韩安国抓住匈奴人,得知匈奴人远去了,于是向朝廷上书,建议士兵们回家务农,不然误了农耕,得不偿失。

韩安国说的合情合理,刘彻同意了。

不巧的是一个月后,匈奴人来了。韩安国的部下只有七百人,打仗打不赢,只能固守城寨。匈奴人大肆掳掠,抢走了一千多人,牲畜财产无算。

刘彻大怒,将韩安国调到了右北平,有情报显示匈奴人要进攻哪里,你给朕好好守着吧。

韩安国彻底失意了,当时卫青、公孙敖等年轻一辈的将领崛起,韩安国认识到自己无法跟年轻人在沙场上争雄,跟匈奴人作战又多次损兵折将,想要回到朝廷。

可是朝廷里也是人满为患,刘彻只管将他往东调。韩安国郁闷非常,公元前127年吐血而死。

韩安国不是没有机会,马邑之围时他是主帅,那就是最好的机会,可惜他没能抓住。

马邑之围是一道分水岭,从此以后,老一辈的官员们都纷纷落马,新一代的官员迅速成长,成为了朝廷的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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