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篇·大寒冬·（五）
圣卡拉克大教堂。
这是一座有故事的教堂。这座教堂由一名虔诚的贵族出资建造，那位贵族的地位挺高，放到东方的话，大概是三品官。不少贵族都将自己的子女送进这里修身养性磨磨棱角。他们的确成功了，因为每个被送进这里的纨绔子弟都受到了神父的特殊待遇。
进去前那叫一个盛气凌人，动不动就拿血统和身份说事；出来后那叫一个听话，一出事情主动背锅，管他是不是自己的错，现有风度地道了歉再说。
神父也遭到过不少威胁，但那些威胁他的少爷小姐们都在第二天被迫与他们的家主和神父一起进行了友好的谈话。
以后它会更加出名，因为翊秋小时候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不过它现在已经落魄了，原因就是在那个神父死后，新接任的神父，也就是现在的神父，是个色鬼。
翊秋和源凝在大堂领完了面包，便找了个角落缩着。翊秋跟源凝说过，“尽量远离那个看你就和一直发春的公狗看母狗一样的神父”，尽管翊秋当场就被源凝抽了一巴掌（翊秋认为被妹子的粉拳打是完全不丢人的），但源凝还是照做了。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她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吧。
比方说……有天，神父亲自发面包，她看到神父给她的面包里加了一点“料”，翊秋一见到后就一把抢过来，硬塞进了一个跟他作对的孩子嘴里。
神父见到后，连忙把那个孩子带走了。翊秋立刻带着源凝偷偷跟上，于是就见到了一些不和谐的东西。
毫无疑问，是类似于媚药的东西。翊秋当场就语重心长地告诉她：“看见没？要是吃了那个神父给的东西，你就会长出某个器官的。以后我负责你在礼拜日的伙食。（礼拜日神父发面包）”
源凝一脸惊恐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和神父断绝了关系。
不过除了神父呢，也有一点翊秋的原因。翊秋并不是戮那种有社交障碍的人，相反，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和绝大多数人打成一片。但怕生才是正常现象不是么？他如果表现得太过热情，很容易就会被人怀疑。再说了，他也懒得和教会里这些人凑在一起，他知道，这些人基本在未来的数年里就是待在教会里面，他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很多人的未来，都是可以计算的。因为他们就只有那点出息，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就那么多。
而且，翊秋是一个习惯于伪装的人。或许是因为他从小就处在危险之中，才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吧……就跟人独自处在黑暗的环境中一样，他们会变得紧张，警戒着周围的一切。
翊秋从未觉得自己安全过。
在圣卡拉克大教堂，他是被其他人针对的目标。因为他和最漂亮的源凝一起，他总是免不了受到其他孩子的排挤。有些是嫉妒，有些是存心对付他，有些是随大流，有些则是被神父教唆来对付他。
神父和他的关系很不好。翊秋也因为神父盯着源凝，让戮以一名刺客的身份代表他前去威胁和警告过。即便他还只是一个学徒，他也不是神父能为之抗衡的。因为他是在地狱之中活了下来的人。
神父因此不敢直接出面报复翊秋，但是间接的总少不了。在领面包时被人撞到，从而失去那点儿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食物，在洗澡时发现自己的衣物不见了……诸如此类。大的事件也有，比如几个强壮的孩子趁修女和嬷嬷不在的时候吧翊秋围到墙角羞辱他，但这种事情，呵呵……
翊秋虽然身体弱，但是他会挑要害打啊。有一个天真的恶霸想要把尿撒到翊秋身上，结果他还在脱裤子的时候，翊秋就朝他的裤裆踢了一脚，还补了一记上勾拳。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对翊秋做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情。你要羞辱，来，语言方面我用嘴炮弄死你，身体，我打不过你但你也别想轻松走了。
“那么，讲故事时间。”在祷告和晚餐之后，就到了睡眠时间。孩子们围在修女的身旁，准备听今晚的故事，就连源凝也不例外。唯有翊秋一个人靠在墙角，闭目养神。
他在想故事。他答应过源凝，每天在她睡觉前也给她讲一个故事。
他其实不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那些修女讲的故事，不是童话，就是在赞美神。在翊秋这个支持无神论的早熟儿童看来，那些东西就是在扯淡、骗取信仰和控制思想。
而且他认为，他这个黑瞳的人，不适合听童话。他是一只混在白羊群中的狮子，他需要的是猎杀和血液，而非绵羊柔软的叫声。
活过这个大寒冬才是当下最重要的，等到大寒冬过得差不多了，我也就该开始我的计划了。翊秋想着，一抹月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映的那张带着稚气的小脸毫无生气。
夜晚。
大寒冬时期的夜晚，一向是最冷的。听大人们说，这个时候，就连神的光辉都无法照亮大地，连神的火焰都不能温暖她的信徒们。在这个时候，黑暗之神将寒冷洒向每一寸被神所爱着的土地，以让那里的人们饱受苦难，以此作为对神的报复……
这些东西都是假的，翊秋知道这只是自然现象而已，等到暴风雪过去就没那么冷了。但他仍然希望那个不存在的神扔点火下来，这样他就会暖和一些。
只可惜不会。大寒冬时期的最高温度一般是在零下五度左右，最低温度则是在夜晚的凌晨两点，零下二十五度左右。现在大约是夜晚的九点，教堂的孩子们钻进了潮湿寒冷的被窝；贵族少爷们在温暖的壁炉旁和穿着暴露的女孩们谈笑风生，酒瓶见底；政客们正在准备睡觉，脑子里想着明天怎么对抗那些政敌……
源凝和戮现在却是睡不着。源凝在潮湿的被子里胡思乱想，戮则因为在梦里梦见了导师而被吓醒……
源凝有点想妈妈了。
她的出生并不好，或者说很差，和翊秋想的差不多。尽管家里穷，但她的母亲并不抱怨，在每个寒冷的夜晚，她的母亲总会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细语……让她在温暖中入睡。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只维持到她五岁时。
这是个黑暗而混乱的时代。教会的权力很大，而很多无辜的妇人被当做是女巫，烧死在十字架上……只留下一片灰烬。源凝的妈妈也是那样一个可怜的妇人。她的父亲和邻居们奋死反抗，才给她取得了逃生的时间。
而不安始终伴随着她，每晚她都会在梦中看见那些因为她而死掉的人，他们向着源凝低语，问她为什么不救他们……
知道那个白发黑瞳的偏执男孩出现。他并不像是阳光，但他的的确确地撕开了夜幕，把源凝拉出了永夜。
她起初很怕翊秋，因为他的瞳色和那些灰烬一样。每次直视着他的黑瞳，她就会想起很多不好的回忆……但他愿意给她讲故事，愿意在她犯错，受罚时陪着她……渐渐地，源凝喜欢上了和翊秋待在一起，和翊秋待在一起的时候，她会感到安心。后来，就变成了缠着翊秋。
源凝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
她忽然觉得有点害怕，尽管周围都是孩子们的呼吸声。原因大概是今晚翊秋没给她讲故事。
她偷偷的把头从被窝里伸出来朝周围看了几眼——修女不在。于是她起身，光着脚，无声地走向男孩子们睡觉的地方。寒冷让她有了钻回被窝里的想法，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听不见翊秋的说话声，更让她不安。
她从门缝里面看向翊秋睡觉的地方，瞪大了那双翡翠般漂亮的眼睛。
翊秋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