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1981年,八月十四,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就是鬼节出生的,是个阴人,也就是八字属阴,命里冲煞犯阴,与小鬼打交道的人。
所以我的儿时过得并不平坦,家里为此也给我请了不少道士、巫医、法师回来,求香拜佛的总算安稳度过了十年。
只是在我10岁那年,我那一直素未谋面的老鬼爷爷,从村子外回来了。见到我时什么话也没说,只骂了句,该死的老鬼祸害他的孙子,而后在家里看了我三天,带着我上山跑了三天,用各种草药喂给我吃,像屎尿味道一样。
现在想起来都嫌恶心,最后在第七天,爷爷又要走,临走时还给我在背后画了一道看不见的鬼符,说是保我平安的。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没当回事。可是后来听村里的人传,我爷爷解放前是一个神人,学过茅山道术,还学过巫族巫术,听说还去过闭落的苗族偷学过蛊术。反正传的很神,那时也是我第一次对这个只见过七天的爷爷有了不怎么清晰的了解。
只是后来,解放了,大家也不怎么迷信了,对封建社会的老一套都忘却了,爷爷为了混口饭吃,就一直在外面跑,至今生死不明,家里也没人惦记,都说这个家是败在了爷爷手里的。
从爷爷走后,我身体就好了,见得脏东西也就少了,日子也好过了起来。
只是有一次,从我那个瘸腿的父亲那里得知了一件事。对了,我老父亲是老来得子,这一生穷困潦倒的,都是拜那个云游四海的爷爷所赐。
父亲说,爷爷还有个职业,种鬼。
我当时不理解,很懵懂,父亲瘸着腿也没讲什么道道,渐渐地我便忘了。
我毕业后就回到了村子里,很普通的大学,村庄的名字也很普通,苗儿村,是个小山村,经济条件不行,没赶上国家的扶持政策。
而我又是村里的第一位大学生,毕了业,自然是得去大城市发展的,那也是我爸妈的愿望,希望我找个好工作,讨个好老婆,过上好日子。
可是,自从那一天,见了家里的长辈二叔后,我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偏离,我被带进了一个自己意想不到的职业中。
二叔是那七八十年代除了爷爷之外,第一个走出苗儿村的人,村里人都说老解家出了人才,人前很风光,说是在城里吃得开,据说开了一家店。每年过年探亲的时候,都会给我带上很多的城里才吃到的好东西。
我那时候年纪小自然跟二叔亲近,喜欢听他讲大城市的故事。
那天,正好是过22岁生日的前一天,爸妈联系了二叔让他给我在城里谋了份工作,后来我才知道是过去给二叔打下手的。
我呢,告别了老父亲和老母亲,他们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我自然满腔的热血,那时候发誓。
“爸妈,狗娃子一定好好干,在大城市闯出一番天地,然后带你们都进城,过好日子。”我是哭哭啼啼的擦着眼泪说的,现在想起来都脸红。
狗娃子,是爸妈给我取的小名,山里人都说穷孩子取个贱名字好养活,况且我一生下来就虚得很,差点克死自己的母亲,到现在我还为此愧疚。
我记得当时是坐着拉毛头青砖的李叔的拖拉机,“嘟嘟嘟”的进城的,倒是省了村里欢送的鞭炮。
我盘腿坐在载满了青砖的拖拉机上,迎着风扯着嗓子问李叔,这趟砖拉去哪疙瘩?
李叔一手抽着水烟,一手扒着扶手喊道:“狗娃子,就送你到榕城的进城口,你二叔在那等你。”
我没怎么多想,躺在砖头上,天当被子,青砖当床板,闭着眼睛感受阳光,一心想着挣大钱过好日子。
到了榕城,二叔是穿着深褐色的皮衣夹克来的,脸上褶子不少,骑着一辆老旧的红色摩托车等在收费站口,笑眯眯的和李叔打了招呼,塞给了他一包烟,然后载着青涩的我进城了。
榕城不大,算是三线城市,在那个时候还是很好的,附近的男女老少都奔着榕城讨生活。
我对二叔的摩托车很稀奇,那时候只有在上大学的时候见过,自己根本没碰过,所以坐在后面,手一直摸着,想着以后自己也买一辆,带上自己的女朋友四处兜兜风,感受新城市的风光。
二叔载着我到了他开的小店,到了店口我才知道二叔是干什么的。
原来是葬仪馆子,也就是通常说的殡仪馆,专门给死人开的店!
我是慌慌张张的下摩托车的,看着那旧色的殡仪馆黑木门,门口两边各摆着两个花圈,屋口门檐上还挂着两盏白纸糊的灯笼,写着“殡”字。
一阵冷风一吹,吓得我直哆嗦。
二叔猛地一拍我的肩膀,我差点叫出来,他对我说,狗娃子,看什么呢?快进来,一会二叔还要出去办个丧事。
我支支吾吾的点头说道:“二……二叔,这就是你开的店?”
二叔没理我,估摸着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领头的就进去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阴森森的,门口的花圈还有白灯笼很吓人,心里一横,进城是挣钱来的,怂个屁。
进了店里,我才知道,二叔开的葬仪馆其实是人家转让的,很多东西都是老店主留下的。
门口有个看门的老大爷,二叔喊他瞎子爹,真是个瞎子,在这里干了好几年了。我当时好奇,看门的怎么安个瞎子在这里,这不是让人家小偷偷着乐的摸着门进来嘛。
二叔拍着我的后脖子说,看什么呢狗娃子,瞎子爹比这葬仪馆年龄都大,还不喊声李爷爷。
我摸着后脖子点头哈腰的喊了声李爷爷,顺带着瞄了一眼,瞎子爹今年七十有五,瘦瘦巴巴的,脸上的老人斑很多,头发也是花白的,没剩几根,一双眼睛皮是凹陷的,眼角还有红泪痕迹。
瞎子爹干巴巴的笑着,嘴里牙齿也没剩几颗,有牙垢是黄色的,那桌上搁着一水烟,下面是方盒子,上面两个管,在南方管这个叫水烟,抽的时候“咕噜噜”的。
小时候我调皮,偷了村里李叔的水烟抽了一口,硬是呛了一口水,又苦又臭,现在想着喉咙口都难受。
瞎子爹手很糙,摸着登记簿写了几个字,我就更奇怪了,这瞎子爹莫不成还能透视?所以伸手在瞎子爹面前挥了挥。
二叔急了,一巴掌打过来,拎着我的耳朵往店里拽,说我不懂事,不该在瞎子爹面前这么没礼貌。
我被二叔揪着耳朵进了店的后堂口,瞎子爹就在门口一直干巴巴的笑着,不时的一阵风吹过,撩起门口挂着的两串白色丧纸花,瞎子爹都会干巴巴的笑着点点头,拿出那本暗红色的登记簿写上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那登记簿写的都是什么,太吓人。
我跟着二叔进了后堂口,二叔给我安排了一处拥挤的杂物小屋子,暂时当我睡觉的地方,我搁下自己带着的大红包,将洗漱用品什么的都麻利的整齐了,那边二叔就喊我过去。
我这屁股还没挨到凳板子,就出了屋子,二叔站在门口,背着一个绿色的军工包,看着我说,二叔出去接个丧事,你先待在这里,你瞎子爹会招呼你做什么。
我应着点头,看着二叔出了门,骑上那辆红色摩托车“嘟嘟嘟”走了。
瞎子爹就坐在门口黑色的老案几上,一会写一笔一会写一笔的。我闲着没事,先在殡仪馆子里逛了逛,算是给自己壮壮胆。
上学那会没少听鬼故事什么的,看了不少黄纸小说,经常吓得半夜睡不着,但是也给自己壮了不少胆。
逛了几圈,我发现馆子里除了死人用的花轿,花圈,纸人,纸钱,骨灰盒,还有出殡的水晶棺材,而后剩下最里间的那两间昏暗的屋子,一处停放了几口黑棺材,棺盖是封着的,写了大大的“奠”字,当时吓得我是从门口跑过去的。
一处是停尸间,里面有几个医院停尸房的那种冰箱子,仰头看着门口闪着暗红灯的“停尸间”三个字,我就浑身发寒的跑了。
这里面不会真放着尸体吧?
我不敢想,怕自己吓着自己,就跑到了正门口。看着那瞎子爹坐在那里,坐的很正,只要一有风,瞎子爹就会点点头,拿出暗红色的登记簿画上几笔。
别说,那几阵风怪邪乎的,吹在我身上都冷,那时候是六月的榕城,天气已经开始热了。
“瞎子爹,你这是在写什么呢?”我站在瞎子爹身旁,背着手,够着脑袋去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我自己吓得两腿发软。
那暗红色的登记簿上全是人名,恐怖的是,那些人名上面全是红毛笔画着的“X”,那红毛笔的墨汁跟血水一样红,看得我瘆得慌。
而那瞎子爹每画一个“X”,都会干巴巴的冷笑一声,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忽的,我后背一凉,猛地回头一看。
迷迷糊糊的看到走道西边最里面的那个拐角口站着一道黑色的小人影,走道是东西向的,我以为看错了,喊了一声:“谁在那?哪家的孩子偷跑进来的?”
等我走了两步的时候,那半人高的黑色人影不见了,我猛地想起,那拐角的地方除了放着几口黑棺材的屋子,就是那停尸房……
我当时吓得一身冷汗,手脚都哆嗦,一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