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芳华从不认为自己是良善之人,也不屑做伪善之举。但黑衣秘卫是先帝护佑她的一片心意,她做不出践踏他好意的事来。
秘卫无臣服之心,索性她也不再是文德太后,又何须过分计较。只当自己失算,太拿前世的身份当回事,自找罪受。
而未来,她也早作了安排,待扶蕲盛上位,看到长孙徽音家室和睦美满,她便远走他国,不再过问大魏之事。
然而,有句话叫做世事难料。
她步履蹒跚气喘吁吁赶到与铃铛等人约定的地方,就听到漫天的议论,竟然全是有关摄政王府的。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在说徽音残暴不仁?
马车里,铃铛见她满脚泥巴,衣裳上也有污迹,边帮她脱鞋换衣,边解释道:“奴婢也是刚刚听说,王府的有孕的琉璃姑娘和柴侧妃争风吃醋,冲撞了摄政王,一个被送到庙里,另一个被贬为奴,伺候的下人们更是被摄政王下令杖毙了,尸体装了整整四辆马车。”
铃兰为她收拾脏衣脏鞋,一脸惊怕地接话:“不就是摔了盆花嘛,居然打死了那么多人。小姐,您是不知道,摄政王府后门那儿一地鲜血,可吓人了。”
“什么花?”蕲芳华不明所以。
“听闻是盆很珍贵的月盈花。”铃兰父母是花农,她从小耳濡目染的,认识的花草不计其数,可月盈花她还是头次听人说起。“王府还发了榜文,把摄政王的花救活的人,能得千金的赏赐呢。”
铃铛躬身替蕲芳华环上腰封系好腰带,瞪了铃兰一眼,说:“王府之事岂是我等能议论的?”若是不小心被旁人听了去,还不给主子惹来灾祸。
铃兰听后吓得当即住了嘴,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瞥向蕲芳华。
蕲芳华呢,自听到月盈花的事,她整个人都是愣的,乌眸弥散着凄冷的幽光,神情悲喜莫测。
徽音为了月盈花而重罚了两个妾室和一干下人,撒千金不足惜,是否表示,他心底还是有她的?
沉寂死静的心湖顷刻间激起滔天波澜,霎那间她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想要冲到摄政王府,拉着他的手告诉他,桃夭活过来了。
“小姐?”铃兰轻轻地碰了下她,狐疑小姐这是又魔怔了?
“贺九,快,快驾车去城外。”蕲芳华推开两婢,掀起车帘,神态着急地朝贺九喊道。
三人俱都一愣,他们好不容易回了城,这会儿又出去干嘛?
“你听不懂本小姐的话?”她乌眸骤暗,周遭散发着令人心惊的威势。
贺九面色一凛,垂首:“是。”
调转方向,马车又快又稳地朝城外奔去。
离凉都六七里的西北方向,山峰高峻重峦叠嶂,车还没停稳,蕲芳华便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来,唬得铃兰两婢心惊肉跳。
眺望山峦,她迅速地判断了方向,沿着山壁上的小道一路往里走,经过两山的夹道之后,视野瞬间开阔,竟是一片茂盛的桃林。
时节早过霜降,自是不会有桃花盛开,但株株桃树碧叶青翠,不见半片枯黄。
贺九三人正奇怪着,就见蕲芳华走到最大的那株桃树下,捡了手腕粗的树桠蹲在地上刨土。
难不成是挖宝贝?铃兰朝铃铛使劲儿地眨眼,让她凑过去瞧瞧。
铃铛犹豫了下,还是抬脚上前,刚好看到被挖出来的东西。
并非她猜的金匣玉盒,而是个一尺高的圆肚酒坛子,旁观的三人顿时都懵了。
小姐心急火燎地跑出城,找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他们怎么想,蕲芳华是完全没在意,酒坛挖出来后,她小心地用手绢擦干净上面的泥土,宝贝似的抱在怀中,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好了,马上回城。”她等不及了,恨不得钻山遁地,立马出现在那人面前。
愣怔的三人如蒙大赦般松口气,幸好,小姐终于完事儿要回去了。
路上,蕲芳华脸上一直带着笑,眉目间又多几分焦躁,时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看。
铃兰两婢默不作声地坐在马车里,脑子里还残留了蕲芳华呵斥贺九那一幕,尽管她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可给人的压迫气势不亚于发了雷霆大怒。
心有千千问,但还是聪明地没有多嘴。
再回凉都,蕲芳华却没有如他们所愿回将军府,而是找了家偏僻的客栈,让铃铛买了身男装回来,扮作翩翩少年,言说要去摄政王府。
“小姐,您可不能去!”王府是吃人的魔窟,她们可不能让小姐陷入危险中。
蕲芳华一颗心都飞到摄政王府去了,闻言不免地有些急躁:“本小姐做什么还需要征得你们的同意?”
“大小姐误会我们的意思了。”贺九也急忙解释,“您孤身一人,又没有拜帖,王府侍卫是不会放您进去的。”说不定还会把她当疯子,赶出王府去。
他奉命保护蕲芳华,就不能让她出一点事。
蕲芳华沉吟:“进王府我自有办法。”至于他们,她想了会儿道:“贺九,你先行回府,告诉祖父我想在街上逛逛,天黑前一定回去。铃铛,你们就在王府附近等着。”
这样,免得所有人的担心焦急。
铃兰贺九三人彼此对视,想要开口,就见到她沉下来的脸色,骤然都不知说什么好。
同时也明白过来,小姐要去摄政王府的决定,谁都扭转不了。
个个垂着脸,沮丧又心焦的。
相较于他们的无可奈何,蕲芳华则兴奋不已,抱着酒坛子快步下楼。
适逢午时太阳昏昏,店里没啥生意,小二躲懒跑到别处,堂中只剩打瞌睡的掌柜。蕲芳华出去时,也没引起他的注意。
为了不引起人怀疑,蕲芳华没有乘车坐轿,而是步行前往。
路很长很远,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越走越精神,期冀的目光穿越如织人流,直射向王府高大的朱门。
徽音,我来找你了,带着当年的约定来了!
阴沉的天空下,身躯孱弱的少年一袭广袖紫衣,面如冠玉,身躯挺直,好似一株昂扬俊逸的紫竹,大步流星踏入人人避忌的摄政王府:“侍卫大哥,我是来应征的花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