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灵县主赶人的态度那般明显,别说周嫣然了,其他人也没想到。
但更令人意外的是,蕲芳华一言不发起身,径直走出了暖阁,全然没把身为主人的周嫣然和身份高出她们一等的清灵县主放在眼里。
行为,十足倨傲狂妄!
“贱人!”热气翻腾着的茶盏被一袖扫落在地,清灵县主清秀的脸蛋上布满阴霾。
蕲芳华恍若未闻,艳红的裙裾扫过地上薄薄的积雪,飞雪飘絮中仿若月下红莲,独留清魅的背影在人眼中。
“小姐,咱们这么走了,是不是太……”冲动两字咬在唇间,尽管觉得气歪了那趾高气昂的清灵县主等人很解气,可这样免不得让小姐落下跋扈猖狂之名,实在得不偿失。
向前的步子停下,蕲芳华陡然折身,乌眸扫过踌躇的铃铛,看向睁大着眼的铃兰,问道:“你也觉得我如此做不妥?”
铃兰撇着嘴,偷偷观察着她的眸色,斟酌着说:“清灵县主深受肃亲王老太妃的欢心,奴婢听说,她是老太妃心中属意的肃亲王妃人选。小姐方才不假辞色,恐怕要被她记恨上了,要是她说了什么不利小姐的话,那小姐的名声……”肯定是要糟了!
小姐尚未出阁就坏了闺誉,将来还有哪家公子愿意求娶呀!
两婢正是担心这点,才对她的做法报以不赞同的态度。
蕲芳华扬唇,缓缓抬起头,古井般幽静的乌眸远远地掠过天际,阴云之后日华浅浅向暮,高墙之下虬曲的梅枝迎着寒冷的北风昂然挺立,娇艳的梅花在洋洋碎雪中恣意绽放,那股毫不掩饰的外露强悍生命力是她无比羡慕的。
如今——
“我为何要顾忌那些不相干的人?”她唇角上翘,嘴畔的笑意比漫天的飞雪还要冷。
前世,她为了所谓的家族大义,失了心爱的男人,亏欠了另一人深厚的情谊,可最终她又得到了什么?
站在大魏女子至高之处,在朝臣中暗施迷计挑拨离间,小心谨慎地不动摇大魏国祚,平衡着朝中势力;每逢暗夜她陪着年纪尚幼的皇帝,在他被噩梦惊醒时细声安抚,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去挡住随时可能射进来的暗箭。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强悍地做了多少事,只记得薄姬临死时锥心泣血的诅咒,还有那一支插入胸口的冰冷暗箭。
一梦到前生,诸事皆荒芜!
既已不是容华,何须按着容华的方式活着?!
“人生在世,不过区区数百春秋,何苦委屈自己。”素手折下一支白梅,霜雪侵染了寒意的眉宇绽出柔和的坚定。
“哈哈,说得好!”啪啪两声拊掌之音,穿着紫金蟒袍的少年从梅林中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身材肥硕的青年公子,以及小厮各一。
双眉微蹙,蕲芳华转眸来,心中不禁狐疑,长孙寂怎么在西陵伯府?
她对长孙寂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前,不过十岁的小少年,背着一筐发臭的咸鱼跑到她宫门前,一言不合就拿臭鱼打人。
那时,她抱着还不能走路的小皇帝临朝听政,薄氏外戚在朝堂上给他们母子难堪,说她牝鸡司晨。宫里人看碟子下菜,对紫宸宫和朝阳殿各种懈怠,要不是她心腹宫女紫叶拦着,长孙寂差点就冲到她寝殿把臭鱼丢她脸上了。
也正因此,长孙寂被她贬到皇陵去陪老太妃蓝氏。谁知道,那小子胆子那么大,竟然罔顾她的懿旨半路逃跑一去多年毫无踪影。
她有很多方法找到他的下落,可念他是长孙徽音最疼爱的小皇弟,就放任了他逃离不归。
没想到,两人再次见面,居然会是这样的场景。
“这位是肃亲王殿下。”肥公子双眼眯得只剩一条缝,“好心”地提醒她,可眼珠子却黏在了蕲芳华身上。
厌恶地颦眉,蕲芳华冷淡地道:“嗯。”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见她不愿搭理自己的样子,长孙寂心里忽然不平衡了。想他身份尊贵样貌出挑,走到哪儿无不是女子仰慕的对象,可这女人竟然都目中无他!
“你是哪家小姐?”他板着脸问。
铃兰两婢听他身份显赫,心底早就不稳了,再见他语气中透着诘责,更为自家小姐捏了把汗。
“蜉蝣飘萍之人,殿下不必知晓,告退。”她微微颔首,倒不似对清灵县主她们那般冷漠,但对天之骄子般的长孙寂来说,却是莫大的不敬。
正要发怒,那肥公子忙上前说情:“殿下,这位姑娘应该是家妹请来的娇客,冲撞殿下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你知道是谁?”长孙寂心有愤愤地道。
肥公子身上的肥肉一抖,笑得谄媚:“好似是蕲老将军的孙女儿。”
梅园花径曲折处,蕲芳华将两人的话听在耳中,乌眸里漫过浓烈的嘲讽,对上铃铛诧异的眼神,她只是淡淡一句:“回去再说。”
这次西陵伯府之行绝对不算舒心,却没想到回到将军府,令她更加不安心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