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芳华在干嘛呢?
除了吃喝看书打发时间,她就只做了一件事,在风澜院的小厨房里制香。
前世的她五识异于常人敏锐,自幼随舅母王氏调香弄脂,小小年纪便在香道上崭露头角,便是当时在南朝的松岩道长都对她刮目相看。然而,自踏入凉都,她就鲜少调弄了。
多年未曾动手,手法略微生疏了些,不过调制一些中品的香,她还是手到擒来的。
起码,上次对付长临所用的迷香效果就不错。
左手拿着甜白瓷的小盅,右手捻起一撮沉水香徐徐地漏在盅内紫红的液体里,手腕轻轻晃动使之融合。跳跃晃动的烛光下,她如雪的容颜镀上层薄薄的暮光,乌眸里透着股认真而执着的坚持。
接连加入几种香料,待香气渐浓时,又加入半勺陈年的桃花酿,醇香的酒气瞬间就将其他的香气压下来,淡淡的有股醉人的微甜浅香,不仔细闻是闻不到的。
在旁打下手的铃兰识趣地没好奇,见她熟稔地用银勺挖了小指指头大小,搓成丸子用蜡封住,赶紧捧上实现准备好的青花小瓷瓶,让她将香丸送入瓷瓶里。
“收到妆奁里。”吩咐了一句,她转身在盛着清水的盆里洗手。
铃兰应是,又瞥了眼小盅里剩下的东西,问道:“小姐,那这些呢?”
有大拇指粗那么一坨,才用了那么点,剩下的怎么处置呢?
“用热水冲掉,那些都是没用的。”用干净的帕子擦手,蕲芳华转过来,乌眸随意一扫。“所用的材料,要悉数处理干净,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啊?”这怎么回事?不就弄个香丸么?
蕲芳华淡淡解释道:“那些东西是有毒的,我虽用酒性压住了,但毒性犹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铃兰身体僵硬,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丢不得拿不掉。
“此物名唤七步醉,是能与鸩翎香媲美的上品迷香。不过,这个七步醉缺了一味稀罕的材料,效果并不能达上品之境。”蕲芳华没有对她隐瞒,瞋瞋的乌眸笼着轻薄的烟雾,令人看不清眼底真实的情感。“明日,百宝楼的清音会,我如此说,你可明白了。”
她在将军府,严格地说并没有什么心腹,但做很多事,她都没有避开铃兰和玲珑她们。
只要她一天是蕲芳华,就不能脱离镇军大将军府,铃兰两人若不能奉她为主,也没有留在她身边的必要。
铃兰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件惊人的事情,素来胆大谨慎的她嘴皮子都哆嗦了:“可是小姐,你不是说它有毒吗?”
要是害了人可怎么办?
“此香是我亲手调制,怎么用我心里清楚,你放心,不会伤人性命的。”何况,她这是下下策才用的东西。“我的初衷只是为了嵌玉琉璃镜。”
嵌玉琉璃镜?她好似听过这个呢!铃兰细想了下,不就是她们去百宝楼买首饰那天,那个胖掌柜向小姐提过的,好似是文德太后闺中用过的镜子。
如果是为了那驻颜一甲子的丹药,她还能理解蕲芳华的作为,却没想到她会是为了文德太后遗落民间的一面镜子,实在有些……接受无力。
毕竟,相较于百宝楼的其他宝物,嵌玉琉璃镜是个鸡肋般的存在。
“于我而言,那不仅仅只是面镜子,它还有更多意义的承载。”她乌眸略带伤感地望向沉沉的夜色,那浓烈的黑色,仿佛那人幽深无边的眸子,让她陷在里面甘愿被就此湮没。“七步醉的事要守口如瓶,我不想节外生枝。”
铃兰屈膝:“奴婢明白。”
扣扣,小厨房外铃铛敲门道:“小姐,松鹤堂那边传话过来,说老将军一整天水米未进了,老管家正急着,请您赶忙过去看看呢。”
将小瓷瓶忘怀里一塞,铃兰赶忙把门打开,正迎上铃铛急得快变形的脸蛋。
“小姐……”老将军这是开始闹绝食了,铃铛觉得这事儿挺大的,可看蕲芳华丁点儿紧张都没有。
蕲芳华跨出小厨房,直接倒左走,两婢见她走的方向不对,正要提醒,她已经停下了步子,清冷绝美的面孔如夜色的飞雪:“你去告诉老将军,如果他觉得将军府一百三十六口的性命抵不过一个李琥,我立马放他出来。”
“……”两婢被她的话吓到了,怔怔看着她在雪夜里渐行渐远。
无人知,就在蕲芳华之前立过的房檐下,一双贼精的眸子已经牢牢地将她盯上了。
待回神的铃兰两人焦急地追着蕲芳华走了,眸子的主人一阵小跑,老鼠似的直接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