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小道士和那紫衣少女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有下联了”。只见那中年男子眼前一亮,用近乎渴求的语气说:“还请两位稍等,在下马上备好楹联纸”,几乎同时中年男子从竹篓里又拿出一与上联几乎一模一样的纸,铺在了小桌板上,对着小道士和那紫衣少女说道:“两位请讲”,这一回紫衣少女却罕见的不再争抢,反而对着小道士说:“你先说吧,反正你的没我好。”小道士一听,当然来气了,就对着紫衣少女说:“你先说吧,好男不跟女斗”,就这样二人又推让了半晌,最后还是让紫衣少女得了先,那少女开口道:“人世间赏世间人”,少女说完,那中年男子便已将这七个字写到了楹联纸上,看那字迹刚劲有力,气势雄浑,俨然出自于同一人之手。紫衣少女说完,得意洋洋的对着小道士说:“呶,这下该你了”。小道士也不理会她,只是沉声的说到:“人世间看世间人”。还没等小道士说完,紫衣少女就发飙了,“你这无耻小道士,偷抄别人的东西”。待得中年男子将下联写好,端详着两幅下联,越看越觉得妙不可言,对着小道士点头微笑着说:“妙哉!妙哉!实在是妙!一个”‘看’字,比之‘赏’字却又是云泥之别,一下子道出了古往今来,道出了世间沧桑。”那紫衣少女不服气的对着中年男子道:“那小道士剽窃我的东西,再说他的‘看’字哪有我的‘赏’字好了”。中年男子颇有耐心地对着那紫衣少女讲道:“方才这位小兄弟在此解谜,所用时间不见得比姑娘长,此其一;对联的解法没有定数,一字不同也可成为新解,此其二;‘看’字比之‘赏’字”不夹杂人们情感,更加客观,符合上联意境,此其三;只此三项,便是真说姑娘不如这位小兄弟也不为过”。紫衣少女听了中年男子解释,却还是不依不饶,冲着远处大喊道:“师兄师姐快来啊,师妹被人欺负了”。此时围观热闹的人群也越聚越多了。
过了不多会儿,就看到一群身着道袍之人从人群中赶来,当先一人白衣飘飘,白色的道袍在一群青色道袍男女中间分外引人瞩目。眼见来人,紫衣少女疑惑的问道:“哥哥你怎么在这?”,“还不都是因为你,父亲让我下山寻你回去”,只见那白衣男子慢慢说着。紫衣少女一听像是来了救星,马上跑上前去,扑到那白衣男子怀里,转眼就哭声说道:“哥哥请为妹妹做主,”还没说完就“呜呜呜”的哭了起来。那白衣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英气逼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冷意,却是彬彬有礼的向中年人、云娘一一问好:“晚辈天蓦峰若凌霜,见过两位前辈”。中年男子一听来人,却是笑着说道:“原来是若无情的公子,天蓦峰的天骄,在下听人提起过你”。而云娘听了来人,自是理都不理会,却将小道士拉向了自己身后。
若凌霜眼见此,也不以为意,接着问道:“还请两位前辈告知晚辈事情缘由”。那中年男子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对着若凌霜讲了一遍,却是放下话语:“今日这位小兄弟着实令在下钦佩,若是天蓦峰要找他麻烦的话,尽管找我叶某人好了”。听了中年人的这句话,若凌霜心里将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掉了,心念家妹真是被宠坏了,这性子得好好管教管教了,紧接着便对中年人和云娘行礼道:“家妹确实是被惯坏了,今日之事还望两位前辈海涵,晚辈还有要务在身,就不便打扰二位前辈了,就此告辞!”说着便抱起了紫衣少女,也不管那紫衣少女在怀中又哭又闹,带着那些身着道袍的男女,转身离开了此处。
却说凌烟阁中,老道士一踏上阙楼,看着在阁楼扶手边站着的凌琦玉,全然不似今日下午遇到时那番模样。只见凌琦玉一身华袍,华袍上纹饰繁复,金色和墨绿色相互辉印,一身贵气咄咄逼人。不多会儿凌琦玉缓缓的转过身,对着老道士没来由问了一句:“天星可好?”,却是这问话间带了几分蛊惑之意,老道士似是浑然不觉一般,慢悠悠回答道:“老道不知阁下所问为何?也不知天星是谁?”,凌琦玉盯着老道士,似是想要从老道士身上探寻出什么一样,却是一无所获,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老道士行礼道:“道长莫怪,琦玉也是心念故人,却是将道长认作了故人之友,方才失礼了”。老道士也不以为意,随着凌琦玉指引两人分坐到了阁楼中间的青玉石桌两边,待得老道士坐定之后,只见凌琦玉双击手掌,两个婢女从廊外抬着一围棋棋盘过来。在婢女摆放棋盘的时候,凌琦玉还不忘悄悄打量着老道士,只见老道士端坐在对面,双目浑浊,不由得失望起来。
棋盘摆定,凌琦玉支开了婢女,左手指着棋盘问道:“不知道长可否识得此局?”老道士微微摇头道:“天下棋局数不胜数,老道大半生都过着山野市井乞食的清苦日子,闲来也曾琢磨围棋一二,自问也是懂棋之人,却是从没有见过此残局,敢问此局何名?”。“既然道长不知,那我便给道长讲讲这棋局由来”,凌琦玉拾身而起,整了整衣袍,接着又说道:“此局名为‘天衍残篇’,世人只道乃是千年以前,一落榜失意书生,在玉林棋院与当时棋圣‘天圣老人’对弈时所留,二人对弈七天七夜,共得七七四十九残局。当时记录之人,为了四十九残局能留存于世,编撰了《天衍残篇》一书,取‘天圣老人’一‘天’字,取那失意书生名字里一‘衍’字,是为天衍,寓意‘天道有常,衍化万物’”。老道士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跟着说:“老道今日开眼界了”。
凌琦玉此时仿佛没有听到老道士的答话,沉吟半晌,接着转身踱着步子,继续说道:“人言世人太精明,我笑世人太愚钝,年轻的时候,我也和世人一样,以为书中所载,历史所记,言之凿凿,确信无疑”,只见凌琦玉走到了阙楼边,回到他刚才站着的位置,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老道士端坐在青玉石桌旁仍是一动不动,缓缓开口道:“不知阁下所笑为何?”。凌琦玉停止了大笑,似是在回答老道士提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接着说道:“说来也是机遇,五十年前,我有幸受东坡殿石矶子之邀在石林看到了天衍对局的真相,天圣老人和那失意书生对局的场面,却是石矶子用了数百颗还魂石在玉石墙上复现出来,那老家伙真是彻头彻尾的一个棋痴,一个疯子,私自动用东坡殿一大半的还魂石,要是炼成丹药,那可能救几百高手性命呢。”,清了清嗓子,凌琦玉又说道:“也是那老家伙命大,东坡殿主知道之后没有处死他,却是将他放逐到了葱魔岭,令他百年之内必取得百颗聚灵石或是千株还魂草,方可回归门派。至于《天衍残篇》,却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大笑话”。
老道士出声问道:“怎么讲,你们发现了什么?”,只见凌琦玉不复方才那模样,突然回头厉声对着老道士喝道:“天衍子,你还要继续装下去么?”老道士仍旧是那份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抬起手喝了一口茶,方才慢悠悠的对着凌琦玉说道:“老道听不明白你说的话,也不知道天衍子是任何人,更不是你口中的天衍子,老道就是一老道士”。凌琦玉此时转过头又望着阁楼外,负手而立,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缓缓说道:“当日石矶子还原天衍对局,在场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等对局结束后,我们所有人却是根本记不得棋局,道长想想,当日在场之人,个个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还记得当时石矶子的弟子,在一旁棋盘上按照复原的景象,一一照着摆放棋子,可是到最后却落得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下场”。凌琦玉转过身,对着老道士又说道:“所以我敢断定,当世所传《天衍残篇》,绝对是赝品,因为真正的天衍四十九残局,是无法记录流传的,”。“而且我还推测,那桌上摆的天衍残局,不仅是一篇棋局,更是一门步法,天衍子的神通步”,说着凌琦玉笃定的指了指那青玉石桌上围棋的残局,接着凌琦玉又大笑了起来:“好一个《天衍残篇》,好一个天衍子,愚弄世人,愚弄世人!”
老道士此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端坐着,微闭起那浑浊的双眼。倒是凌琦玉,此时也不再笑了,径直走到青玉石桌前,双手压住石桌,双眼紧盯着老道士,等着老道士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