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朗怔了怔看着安娜,有些记不清上一次被她摁住强行理发是什么时候了。每次被她强行剪完头发以后,他都只能戴着帽子或是去理发店把头发再剪一遍。
安娜的剪功是灾难级别的,这个结论早在童年时期就已经存在,这么多年以来,她的剪功从来没有对不起“灾难”这两个字,据她所说,成为一名理发师是她长久以来的梦想,而他作为灾难受害者,紧拽着内心遭受过的阴影,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苦苦哀求都不会轻易做她的试验品。
当然,这次也不会例外地坚决拒绝。拒绝的直接结果是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这个臭小子,我含辛茹苦地把你带大,你就这样报答我?”电视上八点档肥皂剧里的台词有时也会从这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嘴里喊出来。
一般出现这种场面,宋朗都会毫不留情地离开。当然有时也会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把这场难看的表演看下去。
而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戏码不再有效的时候,她便会使出老招式——用强悍的武力镇压。
据说身材高挑健美的安娜曾是散打冠军,跆拳道黑带八段高手,她的丰功伟绩除了一座散打冠军的奖杯以外,还有协助警察擒拿三个壮汉获得见义勇为市民奖的奖状和一百块钱的奖金。许是在无聊平凡的日子里,浑身精力无处发泄所以导致了失眠症,为了治好失眠症,她就得发**力,童年的宋朗就成为了她发**力的消耗品。所以宋朗可以深切地感受到被她用武力压制的耻辱和痛苦。
武力压制——既是安娜的常用招式,也是她的招牌姿势。然而在几年前这或许对宋朗还有效,如今却不见得。
只见宋朗优哉游哉地煮着开水,背对着将要发怒的安娜,完全不在意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哎,你要实在不愿意让我理发,也是没办法的事。”安娜无奈地说。
宋朗一愣,狐疑地回过头,只见安娜慢慢地拍着粘在裤子上的灰,漫不经心地与他对视。
无理蛮横,势在必行,执拗不服输是安娜的本性,以他对她的了解,这么轻轻放过不再纠缠的可能性在她身上几乎为零。宋朗皱起眉头,心理防备着她使出什么新招。
果不其然,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边缘不齐的,像是某张书页里撕下的一角纸片。只见她嘴角噙着一抹恶作剧的笑,玩味的视线从那一角纸片上转移到他的脸上。
“这张纸片画着一个名叫宋朗的小人,这小人应该就是你吧?”
宋朗眼眉尾梢跳动了一下,紫蓝色的眸里冰雾骤起。“你什么时候拿的?”
“什么时候拿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你枕头下搜出这东西。”安娜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说:“宋朗,你要不要交待一下?”
“……”
“怎么不说话了?”
“不重要,随便你怎么做。”宋朗冷淡的声音响起。
“……”
望着冷漠的宋朗,安娜将比掌心还小的纸片放在桌子上,沉静下来的她看起来有些疲累憔悴。
“看来是重要的东西呢。”安娜沉吟道。“对待重要的东西不能假装冷漠说不重要,心会受到话语的欺骗。”
对待重要的东西不能假装冷漠说不重要,心会受到话语的欺骗?
这么煽情的话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在煤气炉上架着的水壶里面的水沸腾起来,水蒸气从壶口里喷出,引发一阵汽鸣声。在这串有些刺耳的声响中,安娜的中气十足的嗓音再一次响起:“我累了,先去休息,出门之前你记得把隐形眼镜戴上。”
安静下来的房子里,少年关掉煤气,走到放着纸片的桌子前,只见他把纸片拿起,上面用黑色铅笔画着的冷漠小人映入眼帘,他神情动了动,紫蓝色的眸间划过一丝不可捕捉的情愫。
这是重要的东西么?
不过是一时兴起留下来的东西,兴致过后,也只是一张废纸片而已。
一点也不重要……
不一会儿,他转身走到垃圾桶旁。将纸片对准垃圾桶口……
“给我起来,别以为这样就不用去医院。”
在安娜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一个冷得像冰块的声音幽幽地闯进她的耳朵里,让她冷不丁地清醒过来。
只见宋朗站在门缝间,白皙的面孔上的那对眼睛如墨漆黑。
……
“梓晴,今天也不去上学么?”
郭梓晴困倦颓然地窝在落地窗前的白色沙发上磕巴磕巴吃着巧克力豆时,一个语气关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郭梓晴回过头,只见表姑妈张玉婷从门外走进来,“嗯,不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得到郭梓晴回复的张玉婷担心地皱起眉头,“没什么事吧?要不要吃什么?”
“放心吧,没事。”郭梓晴咬着巧克力豆,微笑应道。
张玉婷见状也再说什么,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有那么一两件苦闷烦心的秘密,需要独处的私人空间,这是她能够理解。
可是还是忍不住担心好奇,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着她都不能理解的事。比如一个礼拜前,郭梓晴不知因何事向她借钱,虽然几天后不仅全数还上了,承诺的利息也都全部付清,但从一下子借走她三千万到还上的那些天究竟做了什么却不得而知,此事也成了她与郭梓晴的秘密。
见张玉婷从房间里退出去后,郭梓晴将笑容收敛,望向旁边玻璃圆桌上放着的日历本,距离上次去学校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自从雷霆军那一场闹剧结束以后,她再没有去学校,除了全心全意将心思投入赚钱这个原因之外,父亲郭祁怀从科氏收购案中退出回来S市一事也让她无法空出时间恢复普通的学生生活。
“听说你曾独自找过你舅舅,有这么一回事么?”
回来后的郭祁怀在用餐的时候这么问道。
“那还不是因为我想舅舅了……在医院的时候,您也没待在我身边。”
她当时似乎就是这么意有所指地回答,然后她可以看到坐在上位的男人脸上那么一丝不自在的神情划过,在普通人看来,这就是女儿对父亲的普通抱怨。谁会知道这都是她可以营造出来的?
“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去上学?就你那成绩还不老老实实地上课,难不成真的不想读了?”
餐桌上的中年男人可没有在商场上时的精明善谈,这闲话家常的架势让她差点没笑出来。
“我打定主意依靠爸您给我走后门,不一定是那些名校,普通高中也可以,只要有点钱就能上的,我这成绩太差了,没办法考进去。”她如是说着,显得理由很是堂堂正正。
只见郭祁怀犹如泰山般岿然不动,按照他的心性,这是很容易就能接受的理由。然后餐桌上沉入静谧的气氛中,不过,那也是一刹那时间,刹那之后,便是郭嘉母女的表演时间。
郭梓晴对于郭嘉母女营造出来的家庭温暖只会暗暗讽笑。与郭嘉视线相撞时,首先躲开的便是郭嘉,只因对她而言,郭梓晴对她的友好微笑混着砒霜一样的毒药,一不小心中招,那下场是她不敢想象的,如不是必要,当然要避郭梓晴如蛇蝎一般。
郭梓晴见状,挑了挑眉,每次郭祁怀回家都要面对这两母女用餐,实在太不爽快了,既然她不这么郁闷,也不能让对方太过舒心呀。于是开口道:
“爸爸,我听说郭嘉在学校成绩很好,中考成绩可是全校第三名呢,她成绩这么好,一定能考上个好大学,如果她能影响我就好了……您说如果高中的时候能和郭嘉同班,我是不是也一定可以考上个好大学?”
尽管这虚假的笑容和语气让郭梓晴本人极其难受,但能让郭嘉感到恐慌也算还值得。
打着这个主意的郭梓晴成功地看到郭嘉将餐桌上的刀叉拂落在地,只见她目光焦急地看向郭祁怀,惟恐他说出什么不能让她接受的话。
郭祁怀张了张嘴,要说什么时,郭梓晴笑起来,说:“开个玩笑而已,郭嘉你怎么这么紧张,就这么不想和我同一所学校么?”矛头这种东西,当然不能放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