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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集

阿初帮着荣升收拾行李收拾了大半夜,他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开口的机会,直到荣升提到亡故的大少奶奶。“其实大少奶奶,并不愿意看到您这样消沉……”阿初小心斟酌着用词,他不信大少爷听不出他是在劝他找第二春。“无论什么原因都好,她离开你了,你们缘分就尽了。”这话,阿初是故意垫下的,他希望有朝一日荣少能记起他这句话,对于和雅淑,他没办法说的太白,但未来他的不辞而别是几乎可以肯定的了,不然他也没得解释。

“你懂得爱情吗?”

面对荣少的问题,阿初短暂的沉默。他不知道别的人,但他知道爱情对于荣升来说几乎是全部,至于对他自己而言,如果爱情和那个叫杨慕次的小混蛋无关,那么爱情屁也不是!而对于杨慕次,与其说爱情,他更愿意说那是如何也斩不断的亲情,是血浓于水,是他的命。

所以阿初说,或者说故意说给荣少听,爱情于他不过是生命的点缀。所以这点点缀,您是尽可以拿走的。

荣升唠唠叨叨了一大通,似乎颇有哲理,但偏偏只有一句说对了,阿初身在局外,或者说和雅淑这一局,他置身事外。至于最后荣升的提问,阿初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就没拥有过什么爱情,何来放弃一说?和雅淑于他不过是利用的工具,全无感情可言;而雅淑爱的也不过是爱情本身,原也不是他;至于他真正想拥有的,他还没有拥有到,就即将面临又一次的短暂离别。阿次啊,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凌晨阿初回到家,先是在门口碰到了说是来帮他收拾行李的和雅淑,再是一进家门就看到了死相凄惨的阿春。看到从客厅走出来的安然无恙的杨慕次,阿初突然就淡定了,只要阿次没事,爱谁死谁死。只是原本预计今天表白的事,却只能因为不请自来的和雅淑而暂时作罢。

看过阿春带过来的“徐玉真”的信,阿初先是生气,这个中田樱子真是贼心不改,用了母亲二十多年的名字和脸,大概已经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居然署名还敢写徐玉真。可是突然,就有一丝灵感在阿初脑海里乍现,虽然这个想法过于大胆,但实在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才这么想着,夏跃春就来了,并且带来了细菌弹的确切消息。而夏跃春在知道有徐玉真这个约后,直接就叫了一干人等到阿初家开会。听了夏跃春的安排,阿初便彻底在心中定案。就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死遁!摆脱和雅淑,回到阿次身边。他真的一天也不想离开阿次!所以在夏跃春询问有没有人要退出的时候,阿初很干脆地摇头。

但是下一瞬,阿初看到冲进来的人就傻眼了,他不在乎和雅淑是不是偷听,因为他总是能说服她的,问题是跟着她一同进来的阿次。会不会因为和雅淑的搅和,导致阿次也非要参与进来?看到阿次叫夏跃春单谈,阿初紧张地盯向自己的老友。夏跃春自然是了解阿初的,如果不是知道阿次是阿初的死穴,他又怎么敢每每利用阿次让阿初为他们的组织做事?所以临出门前,在阿次看不到的位置,夏跃春给阿初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其实前一夜杨慕次是在客厅里等了阿初一宿的。最近总是这样,只要看不到他大哥阿次就不踏实,而事实证明,他的不踏实不是草木皆兵,而是一种近似预感的敏锐直觉。但是在先阿初一步拿到阿春的信的时候,阿次还是犹豫了。其实如果按照阿次的一贯作风,他一定是直接把阿春的尸体处理掉,然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等到约定的时间到了他就直接带人去把徐玉真给收拾了。但是一来侦缉处的人已经在做全面撤离的准备,这时候并不好调配人手;二来,阿次也不太敢直接代替他大哥做决定,毕竟信件什么的属于私人物品,他虽然出于安全考虑已经“检查”过了,但到底没办法理直气壮,何况他也有私心,阿次原希望碰到这种棘手的问题大哥能找他商量的,所以他才任由阿春的尸体一直留到阿初进门。

但阿初进门的瞬间阿次就愣住了,因为阿初是跟和雅淑一起回来的。雅淑并不住在这里,阿次在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他还小小的高兴了一下,可是直到如今阿次才觉悟,是不是因为他的入住,导致大哥没办法公然跟雅淑亲热,所以才有家都不能回的只能夜宿和雅淑家里?这让他一夜的等待尴尬而可笑。

而阿初进门就开始检查尸体,对尸体的身份更是知根知底,而且比起可能面临的危险,显然阿初对阿春所中的毒更感兴趣。直到将还原度百分百的“未启封”的信递给阿初,后又被和雅淑理直气壮地夺过去看,阿次即便再一次切身的感受到弟弟和爱人的不同,但他仍在等。夏跃春来的太是时候,阿次只当大哥来不及开口;跟和雅淑一起听墙角的时候,他也一直在等大哥的拒绝,或者哪怕一句质疑,他也能理直气壮的冲进去。可是没有,一直没有,大哥都没有说一句哪怕要和他商量的话。后来还是和雅淑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阿次才敢跟进去。但是这时的阿次已经知道,他不能左右任何他大哥已经做下的决定了,因为他在他大哥心里,也不过就是一个“有点小聪明”但各种麻烦不断各种需要他照顾的弟弟,所以他的切入口只剩下夏跃春了。只是阿次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向在他面前没大没小、无组织无纪律的夏大院长,这回会用组织领导的身份压他!

夏跃春的立场很坚定,就是阻止阿次的自以为是。因为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让阿次去冒这次的险。于公,阿次是必须留下来的敌人内部的“钉子”,他不容有一丝闪失;于私,阿次是阿初最重视的人,如果他还想阿初继续为组织做事,如果他还想和阿初继续保有友谊,他就必须把阿次留下。所以夏跃春直接搬出了最强有力的四个字,战场纪律,并一字一顿的强调“杨慕次同志”。因为夏跃春知道,无论他和杨慕次怎么保证阿初的安全,怎么强调阿初的诡计多端,都打消不掉阿次担心阿初的念头,就像阿次无论是多么优秀的特工,阿初一样会担心阿次去出任务一样,所以夏跃春直接搬出了战场纪律,直接用新一组领导人的身份和阿次对话。夏跃春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俞晓江的那通电话,阿次也会像当初威胁杜吕宁一样的威胁他,只要涉及他大哥,什么组织纪律,什么任务要求,全是狗屁,他命都不打算要了他在乎内部审查?他只要他大哥活着!

阿次回到侦缉处的时候,侦缉处到处青烟缭绕、纸片飞扬,虽然阿次料到了这里会是一副颓败的景象,却没想到居然如此凄苍,大概是因为他的心境吧,所以满目疮痍的侦缉处在他眼里才特别的悲凉。他急急忙忙地往杜吕宁的办公室冲,一进门就看到了已经褪下军装换上便服的俞晓江,见到俞晓江合上的箱子,阿次知道他猜对了,老师要走了,这才是他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就往这里奔的全部原因,无论如何,他想见老师最后一面。回过身去,果然,杜吕宁也已经换下了军装,一袭长衫的背对着他站在桌子后面。

“处座。”杨慕次紧绷着自己的声音,喊了这个略显生疏的称呼,他不敢,不敢放纵自己的情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最熟悉他的老师看出他的打算。

杜吕宁一番叮嘱后,终于走到阿次的面前,这个他视如亲子的孩子,他以后再不能时时盯着他了。

阿次在杜吕宁近身后,第一时间双手背后跨立站军姿,他想用这个姿势提醒自己,不要感情用事。但是没有用,从他看到杜吕宁眼里的泪光开始,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当杜吕宁听到杨慕次的那句“多多保重”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他们不是没有分别过,阿次却从不会这样,即使为了不让自己担心,阿次也会故作欢颜、自信满满,可是这次……杜吕宁掏出了自己佩戴多年的枪,他希望至少他的这件贴身之物能给阿次一些勇气、一些运气,无论这孩子面对的是什么!

“老师。”阿次不知道老师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活着。”虽然这句话极度艰难,但杜吕宁还是说出了口,他已经不在乎阿次是不是会通共,他只想要这孩子眼里的那抹坚定和自信回来,只有那抹坚定和自信在,他才能撑过以后可能会有的种种磨难。可是现在,他在这孩子眼里只看到死志,抱着必死的决心虽然也能让人勇敢无畏,但那和怀揣希望的坚定是不一样的,一个能让人在绝望中撑下去,另一个却会让人亲近死亡的拥抱。

“老师,等你回上海的时候,阿次第一个来接你。”阿次撒谎了,或者说,他这话说的本就有漏洞。先不说杜吕宁是不是还能回上海,就他所说的第一个来接,也没说一定活着来,况且,其实他们都知道,根本没有第一个来这种说法,谁去哪儿谁接机那都是上峰安排的,根本不是阿次想来就能来的,何况第一个?

但杜吕宁仍旧说,“好!我等着这一天。”既然阿次想让他安安心心走,他就做出一个安安心心走的样子,他只希望,阿次记得他的诺言。“去吧。”

杜吕宁看着阿次给他敬最后一个军礼,看着阿次强行挤出的一抹微笑,他知道,这孩子在和他告别,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却知道,这孩子要去做极度危险的事了。阿次,你一定要活着!

阿次一直到把俞晓江送到了他们的潜伏地点门口,才提出离开的要求。俞晓江知道的事情显然比杜吕宁多,但她更知道,她阻止不了他,如果连杜吕宁都阻止不了杨慕次,那她的话他更不会听,到最后把阿次逼急了说不定就要强行离开,可她知道,阿次要去做的是极危险的事,她不想他在那之前过多的耗费不必要的体力。而她,也怕阿次恨她!如果阿次来不及阻止阿初前去赴约,他一定会恨她。所以她,只能放他走。

阿初在这一天里做了很多事。他先是安排雅淑回家去收拾行李,又安排夏跃春和韩副局长去接洽人手,把人都打发了之后,他给大少爷打了一个电话,请大少爷晚一天走,好在晚上的时候接上和雅淑。意外的是,因为他一开始的不肯透露,大少爷和他秘密换秘密的告诉了他,荣少居然是共产国际的人,所以他也顺水推舟的说了自己是要帮共产党做事。

“我不明白,下午的任务,晚上为什么不能一起走?”荣升是最清楚阿初的能力的,他不信他没办法脱身。

“少爷,一个女人不能有两个丈夫。”

“什么?阿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荣升的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我说,我从来没有碰过她。我说,我下午的任务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即使可以按时完成,也不知道人是不是会受伤、会残疾。”

“这和你把她……”推给我有什么关系?荣升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阿初打断了。

“少爷,爱情是你生命的全部,不是我的,雅淑值得更好的。”

“那你生命的全部是什么?”

“……”是阿次!

“任务?报仇?阿初,你的仇已经报完了,你不能永远心怀仇恨的生活下去。”

“少爷,如果晚上您不过去,雅淑会在火车站独自哭泣。”阿初挂断了电话,并拔掉了电话线。

等给荣升打完了电话,阿初便着手开始研究夏跃春留下的四颗手雷。

“你要这个干吗?”夏跃春曾在临走前这样问阿初。虽然这时候的夏跃春对阿初几乎是有求必应,但他还是觉得阿初要的数量有些多,他居然管他要一打手雷,他哪有那么多?

“记得我们曾经在英国看过的马戏表演吗?”阿初反问道。

“噢……你是说那个!”夏跃春恍然大悟,不过他依旧担心,“你有把握吗?”

“所以我才多要几个做研究。”

“我只有这些。”夏跃春把身边几个人的都收集齐了,也才不过四枚。“你有几分把握?”

“原本有五分,现在也就两分了。”阿初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撇撇嘴。

夏跃春皱眉。

“所以剩下的三分要你给我争取了。”阿初指了指夏跃春。

“什么意思?”

“如果我这边万不得已,真的‘砰’了,你记得找人去河里捞我,还有,行动前就做好急救的准备。”

“为什么要去河里捞你?”夏跃春还是不明白。

“事前侦察都不做的?”阿初一副嫌弃的表情,“那里有个湖心亭,岂不正是杀人的好地方?徐玉真一定会在那里动手的,即使她不在那里动手,我也会想办法让她在哪里动手的,这样我才好死遁!”

“死遁?”夏跃春一下就抓到了重点。

“当然是死遁。不然你以为侦缉处的人能放过我?”阿初摇摇头。

“那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夏跃春虽然不在场,但无论是阿四还是俞晓江都给他多多少少透过信儿,毕竟他现在是新一组的组长。

“我能说服杜吕宁,不代表杜吕宁一定能说服他上面,凡事保险点好。”阿初这样说着,“赶紧走吧,完事记得回来,我们还得对一下明天的计划。”

于是四颗手雷就这样落在了阿初的手里。不过阿初才进书房不久,尚来不及对四颗手雷做什么,急急忙忙的和雅淑已经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话虽然问的是和雅淑,阿初看的却是刘阿四。

“阿初,阿初,我一分钟也不愿意和你分开,你别让我走好不好?”和雅淑扑进了阿初的怀里,挡都挡不住的。

阿四撇撇嘴,看看和雅淑的背影,和她脚边的两个行李箱。阿初手里拥着雅淑,眼睛顺着阿四的视线扫过,已经明白了阿四的意思。是和雅淑要回来的,阿四拦不住,而看着两个行李箱,阿初也明白,雅淑大约除了贵重物品和简单的衣物,其他什么都没带,比起荣家的举家迁移,和雅淑的行李更像是去度假的。

“来,我们进屋。”阿初这边拥着雅淑往自己房间走,在身后雅淑看不见的位置却对阿四比了一个“留下等我”的手势。

十五分钟后,催眠了和雅淑的阿初从房间走了出来。为了不让雅淑有机会捣乱,他让她一觉直接睡去第二天早上,并且他还给她做了催眠暗示,暗示里他在这最后一夜和她翻云覆雨了一整宿,不过当她有真正的初夜时,这个暗示会自动失效,被篡改的记忆会恢复,她会知道谁才是第一个碰她的人。这也是阿初的一个恶趣味,他倒想看看她和荣少什么时候可以真正在一起。虽然反复的催眠对人体并不好,不过这显然不在阿初的考虑范围之内,只因为对象是和雅淑。

“这么快?”看到阿初出来的阿四有一瞬间的怔愣,他原以为他至少要等上一些时候的。

“想什么呢你?”阿初皱眉瞪了阿四一眼,“跟我过来。”说完,阿初往书房去了。

“哦。”阿四摸摸鼻子,跟上阿初。

进了书房,看到阿初书桌上摆着四个一排的手雷,还有一大堆的工具,阿四有点懵。

“老板?”

“会拆吗?”阿初指指桌上的东西。

“拆?废了它?”

“不是,”阿初解释,“我要把里面的火药弄出来。”

“我试试。”阿四撸胳膊挽袖子的上了。

“你别把屋子炸了。”

“……”阿四动手拆分手雷,不过蛮力让他直接废掉了一个。“折了?”阿四看着手里断掉的东西,没想到这东西这么不禁鼓捣。

“折了意味着什么?”阿初问。

“意味着废了。”阿四诚实以告。

阿初翻白眼,“你告诉我怎么拆,我来。”阿初把阿四推到一边去,自己上。

“老板……”阿四想劝。

“少废话,我们时间不多了。”

阿四点点头,只能在一旁耐心指导。

就这样,在有专业人士的指导下,历经数小时,阿初也不过才终于组装成了一个,其他的全废了。

“这样就成了吗?”阿四看看这个组装后和别的手雷没什么区别的新家伙。

“我也不知道,火药量太小炸不开,太大人就炸死了。我也不知道改成这样算不算成功,毕竟我只在英国见人家在马戏团大变活人的时候使过。”阿初也端详着面前这个自己亲手改造过的小东西,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不过他知道一点,如果有阿次在一旁指导,也许他的研究可以更精准更迅速,毕竟武器方面阿次比他在行多了。

“阿四,你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老板你去吧,我在这儿等夏院长他们。”

阿初想了想,终于点头,从书房的抽屉中拿出一个盒子,带上那颗特制的手雷,往阿次的房间去了。那个盒子阿四记得,是从英国寄过来的,还是他签收后拿给老板的。

阿初进了阿次的房间,坐在阿次的床上,伸手拂过阿次的枕头。小混蛋,你怎么总在做这么危险的事呢?潜伏?侦缉处那么多人,怎么就单单非要你留下?不过既然那是你的理想,我不会拦着你的,但我会陪着你,我会向你证明,荣华能做到的,我也可以,甚至比她做的更好,到时候,你是不是就能接受我的告白?

阿初在阿次的房间坐了会儿,终于回过神,开始拆手里的盒子。那盒子里是一件防弹背心,英国的新产品,他知道后便直接让英国的友人寄了一件过来,虽然价格不菲,不过一想到这东西能够一定程度上的帮到阿次,便觉得一切都值了。原本这东西是要做为一件礼物在圣诞节的时候给阿次的惊喜,不过鉴于这次任务的危险性,阿初只好先拿出来穿一回。

“阿次啊,你不介意大哥再穿一回你的衣服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是不?不过如果你介意,下回我再买一件新的给你就是了。”阿初一边把防弹背心穿到自己的马甲里面,一边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碎碎念着。

等把衣服都穿妥当,阿初和衣躺到了阿次的床上。这里,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曾经睡过几个月,以后,那个人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潜伏?到时候那个人会睡在哪儿?不过无论他在哪儿,他都会找到他的。阿次,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夏跃春是踏着夜色进的门,同归的当然还有雪狼和韩副局长等参加任务的人。

“都安排好了?”根本没有睡着的阿初在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就从阿次的房间里出来了。

“安排好了,你这么怎么样?”夏跃春同样担心阿初。

“问题不大。”阿初点头。

“我们再对一下时间。”为了保密,书房里,只有杨慕初、夏跃春和刘阿四三个人。“我们这边焚烧的烟一起,你们就可以准备撤离了。”夏跃春对二人道。

“撤离前,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徐玉真。”阿初这么说着,转头看向阿四。

阿四点头,明白老板的意思,况且他们一向是合作无间的。

“手术室我会提前准备好,西岸边我会安排两个人接应,如果实在敌人太多脱不开,你们下水后往西游。”夏跃春道。

“嗯,因为爆炸力度现在不可知,有可能我会被爆炸的余波震晕,阿四你带一个小型氧气瓶。”阿初叮嘱阿四。

“氧气瓶?”阿四看着阿初从保险柜里拿出的稀奇东西,一时不知所措。

“我教你怎么用。”阿初刚要教阿四氧气瓶的使用方法,书房门口就传来了争执声。

“和小姐,你不能进去。”是韩副局长的声音。

“凭什么我不能进去,这里是我家,阿初,阿初……”和雅淑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书房里的三人对看一眼。

“你去吧,我来教他,这东西我在英国见过。”夏跃春把阿初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你确定会用?”阿初不放心。

“不是只有你在英国呆过。快去吧,小心你老婆把门拆了。”对于阿初找这样一个人做伴侣,夏跃春始终是颇有微词的,但奈何老友喜欢,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阿初斜楞夏跃春一眼,去开门。心里却难免腹诽,还不知道谁老婆呢?

安抚和雅淑很简单,确切的说,在这种时候,和雅淑几乎看到他的瞬间就老实了。

“你……怎么也不多休息休息?”看着和雅淑红彤彤的脸和春波荡漾的眼眸,阿初知道,自己的催眠再一次成功了,这女子八成以为自己昨夜和她缠绵了大半宿。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因为天已经大亮了啊小懒猫,我要再睡下去,徐玉真要直接把上海炸了。”阿初故作宠溺的刮了和雅淑脸颊一下,毕竟没人一夜缠绵后会冷若冰霜的,他既然下了那样的催眠暗示,就得演下去,不过好在演不了几个小时了。

“谁……谁懒了。”和雅淑捂着脸颊,脸更红了,嘴角却止不住地越翘越高。

“快去梳洗,一屋子人呢!”阿初伸手揉了揉雅淑的头发,看似宠溺的动作实际是有意将她的头发揉得更乱些,毕竟激烈的房事过后,头发太过整齐好像不是很合理。

“好。”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衣,雅淑赶紧一路小跑的离开了。

等和雅淑盘好头整理好仪容再出来的时候,阿初已经和众人做完最后确认。夏跃春等人先一步出门了,阿初紧接着拥着和雅淑也出门了,阿四先一步将雅淑的行李拿上车,雅淑却在门口和阿初拉拉扯扯的没完没了。阿初正着劝,反着劝,能说的都说了,甚至挤出一滴眼泪来陪着雅淑玩煽情,但是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阿初无奈,最后只能说出催眠暗示里的关键语,“爱我你就相信我”。已经这种时候,原本阿初不想再用“爱”语来启动催眠效果了,毕竟今天之后,这女人就是大少爷的了,但没办法,想让她乖乖听话,只有如此了。好在空袭来的及时,阿初直接将和雅淑的人塞进了车里,无奈他的假装深情不但唬住了和雅淑也唬住了阿四,为了让老板跟雅淑对一会儿的相处时间,他的车启动的那叫一个慢啊,气得阿初一劲儿喊“阿四,开车”。阿初最后还是哭了,只一滴泪,为了愧疚。今天一别,这个阿次在意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便彻底脱离了自己的掌握,也脱离了他和阿次的生活,至于给了大少爷后她是死是活,就只能看少爷表白的及不及时了。这女人原就是只认爱情不认人的,现在更是变成没有爱就活不成,说来全是因为他的催眠,今后她的喜忧,就全看大少爷的心意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和雅淑,阿初累得只想回去洗把脸。

阿初没想到阿次能来找他,他原以为短时间内,至少是这次任务顺利完成前,他不可能再见到阿次。所以当阿次出现的那一霎那,阿初满眼尽是惊喜,惊喜到差点忍不住直接跟阿次表白了。可是不行,他这次的任务还算不上万无一失,他不想阿次瞎担心,况且如果这时候表白,如果阿次接受不了,马上就要出任务的他也没时间安抚,最怕的还不是阿次接受或者不接受,最怕的是阿次明明接受不了却为了不让他分心而假装接受,那才是最糟糕的。所以无论如何此时不是表白的最佳时机,等他回来吧,一切等任务结束。如果他可以没伤没痛的回来,他一定第一时间去找阿次,如果伤了就等伤好了再去找阿次,他可不想阿次看到他受伤时的样子,那有失他身为长兄的尊严。

随意和阿次聊了几句,阿初最欣慰的是阿次能亲口告诉他他的去向。小石头胡同的阁楼上。他记住了!直到阿次说“后会有期”,阿初张开双臂,无奈别扭的弟弟是怎么也不可能扑上来的,所以阿初几个大踏步走过去,将阿次拥进了怀里。如果他有可能因为这次的任务丧命,至少让他记住这一刻阿次的体温。阿初甚至深深埋下头,狠狠吸取阿次身上的味道!阿次,等我,我一定设法回来。(吐槽替身的演技,那头的角度,让我分分钟出戏好么?)

阿次进门的时候,看到阿初正在祭拜父母。原本以为已经哀莫大于心死,却没想到看到这样的场面心底还是会狠狠的疼。“大哥。”阿次的声音软软糯糯,已经底气全无。待到阿初转过头来见他的第一句就是“你怎么还不走啊”,更是如耳畔惊雷炸得阿次脑袋嗡嗡作响,连下一句话都没听清。大哥,不想见到他吧?

“我是来跟大哥告别的。”是的,告别。“大哥,你能不能……”至少信我这一次,让阿次替你去,哪怕身死,阿次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可是阿初没给他说出口的机会,“你别替我担心,你做好你该做的事。”

我该做的事?我们之间的界限还是那么清晰,我的就是我的,你的就是你的,你从来不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是吧?“大哥,我……”阿次多想说,“我爱你”,就任性这一次,然后他就可以安心的离开。可是,不行,他不想给他大哥留下困扰。就做一个好弟弟吧,一辈子的弟弟!阿次自嘲浅笑,终于还是改口道,“大哥,我已经奉命潜伏了,”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彼此安心的距离,就这样吧,“家住在小石头胡同的阁楼上,如果大哥你,”还愿意记起我的话,“有事可以到我家避避风雨。”

“你多保重,后会有期。”后会……无期。阿次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阿初,恨不能把人看进自己的眼睛里才好。他要记住此刻的他,好在之后永夜的黑暗中抵消无尽的思念。让阿次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意外得到了阿初的一个拥抱,一个属于亲人间的拥抱。这个拥抱他想了整整二十年,从记事开始,他就渴望能有家人的拥抱,哪怕敷衍,哪怕不够温暖,可是没有,杨羽桦没抱过他,“徐玉真”就更不用提,至少在他有记忆以来,除了雅淑年幼的时候经常要他抱抱以外,他没有得到过一个亲人间像样的拥抱,只是此时的这个拥抱,却已经不够温暖他。大哥,谢谢你,有你这个拥抱,阿次这辈子也算值了!

杨慕次单手抚上阿初的肩背,贪婪地吸取阿初怀里的温度,却在下一瞬,“大哥,对不起!”直接将人击昏了过去。

将阿初扶去沙发躺着,阿次开始动手脱自己的衣服。这次要骗的不止是敌人、是日本人,还有自己人,所以阿次不止外套,连衬衫都要换。只是脱自己的容易,等到扒阿初的衣服,阿次连心尖到身体狠狠地一抖。阿次咬了咬牙,动作更小心更轻柔的解开了阿初马甲的扣子。一颗,两颗……马甲解开了,可是马甲下面还有一件奇怪的背心。阿次没时间管那是什么,只有继续脱。阿次咬着后牙根,视而不见的把阿初上身扒光后,开始往他身上套自己的衣服,过程中阿次连阿初****的胸膛都不敢看上哪怕一眼。穿完阿初的穿自己的,等把上身换完,看着阿初的裤子,阿次为难了,换不换?换,他实在没勇气扒大哥的裤子;不换,大哥的西服明显是一整身的,他自己裤子的颜色虽然和大哥的差不多,但料子却明显不同。犹豫了不到三秒钟,阿次决定换。就这一次,让他全身包裹在大哥的温度与味道中离开吧!阿次脱自己的裤子脱的干净利索,解阿初的皮带却解了好几下都没解开。阿次一边脸又红又烫的像发了高烧,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不过是脱条裤子,面对赤身裸体的女人都没这么紧张过!

阿次好不容易把阿初的裤子褪下来,却发现阿初的裤腰上别着一颗手雷。看到手雷的瞬间,阿次原本烫热的脸变得惨白。一颗,大哥这是准备和日本人同归于尽的吗?阿次太清楚这种东西的用途,就像子弹一样,多了可以御敌,实在敌不过,往往最后的一颗是留给自己的。可是大哥只准备了一颗手雷,这意图简直昭然若揭!阿次庆幸自己来了,他不能想象如果失去大哥他该怎么活。大哥有雅淑,有荣家,可是他,只有大哥了。大哥,你好狠的心,居然让阿次去做自己的事,然后你独自去赴死。阿次笑笑,利落地帮阿初穿上自己的裤子,然后把那条皮带上挂着手雷的裤子套上了自己的腿。

穿戴妥当后,阿次去书房,取了阿初的笔纸开始写信。

执起笔,对着空白的信纸半晌,阿次才终于落下笔:亲爱的大哥……

不是敬爱,是亲爱。就让我任性的叫你一声亲爱的吧,也许你一辈子不可能知道这三个字后面的真正心意,但于我,已经足够!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替你、替父母、替姐姐去了日本茶室,我要向徐玉真讨回家国的血债,我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可能此生永无再见之日,望大哥保重身体、切勿过度悲伤……

永别了,大哥。姐姐死的时候你的泪我还记得,荣华死的时候听跃春说你也哭了,阿次知道,以你的善良,身边每一个人的离开对你来说都是深沉的伤害,但阿次还知道,以你的坚强,也足以抵御所有的悲伤。

……阿次不孝,自小认贼作父、长于仇家,性格莽撞,几番冲撞大哥,蒙大哥不弃,数度援手,救我于危难之中,阿次感念在心,不敢辜恩忘情……

大哥,阿次知道,徐玉真不死,不足以消弭大哥的恨。至于阿次,于亲大哥舍不得我这个亲弟弟,却也恨阿次的认贼作父、长于仇家,甚至之前的不肯相认和对大哥的不敬,怕也是让大哥恼恨的因由。大哥于我的心,大概就像我之于杨羽桦的心,顾念亲情却也恨其不争,大哥这种矛盾撕扯的痛,大概没有人比我更理解。大哥,希望这一次阿次的将功补过,可以带走你的恨,也带走你的痛。

……阿次此去殉国,有一个很唐突的请求,我希望你以我的名义活下去,我是****地下党,我的上线就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俞晓江,我家住在小石头胡同32号的阁楼上。军统局为实行潜伏计划,原拟定由我替代大哥潜伏上海伺机而动,如今我既已魂归黄泉,这个未完成的任务,我希望大哥代替我完成,继续潜伏在敌人的心脏,为抗日、为建立我们的新中国而奋斗……

阿次自私,不想大哥忘了我,如果套上我的名,大哥是不是可以一辈子不忘记?况且,比起雅淑,俞晓江更值得信任,阿次私心里更放心把大哥交给她保护。况且阿次这一去,负了组织、负了老师,也负了理想,国共双方的所有潜伏计划都被打乱,好在原本的任务就是假扮大哥,那么由大哥本人亲自扮演,是不是可以多少弥补我的过失?只是,大哥的幸福……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上海,过属于自己的生活,等抗战胜利了,你一定要回来,把弟弟的衣冠跟荣华葬在一起,弟死在黄泉感念兄恩……

大哥,原谅阿次的自私,你有幸福的权利,你当然应该选择过自己的生活。只是,可不可以不要忘了阿次?如果你真的没有闲暇,也不愿在祭奠父母的时候祭奠我这个不配进祖坟的人,那么至少在你每次和荣家人一起去祭奠荣华和姐姐的时候来看看我吧!也让阿次,有机会再看你一看。

……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你永远都是我所挚爱的亲人……

我最爱的人。

……我的大哥,保重!弟阿次拜上。

阿次写完信,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他又补了一行。

此信阅后即焚。

阿次将信折起来放进信封,写封皮的时候又犹豫了下,却终于还是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写下了“荣初先生收”。如果,他不是杨家的二少爷,而他只是荣初,该多好;如果,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没有国仇家恨,即便性别相同,又如何?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见……

阿次走出书房,将信和自己新的护照、身份证明一并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方便阿初一醒来就能看到。随后,阿次蹲在阿初的面前,将自己的皮衣仔细地盖在阿初身上,并倾身给了阿初一个拥抱。

大哥,阿次走了。

看着阿初沉睡的容颜、均匀的呼吸、浅淡的唇色,阿次终究没忍住,轻轻地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很轻很轻的一个吻,甚至算不上吻,只是唇与唇浅浅地贴合。很短,大概不到两秒钟,但阿次却觉得很长,像一辈子那么长……

“大哥,对不起。”最后,在眼泪落下来之前,阿次还是只喃喃地留了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门口的衣架上拿过阿初的外套穿上,阿次打开了松雪街的屋门。阿四正在门口等他,见到他出来,拉开了车门。阿次坐上车,深呼吸一口气,直到阿四启动车子离开,没再看那个有阿初的“家”一眼。

阿四送完和雅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老板在客厅沙发上睡觉。阿四不是没有疑问,却终究不好打扰人休息,全当老板是在为下午的事情养精蓄锐,于是阿四自己去吃了午饭。待到时间差不多了,阿四才想着进屋去叫老板起床,自家老板就从屋里出来了,阿四紧跑几步去给老板开了车门,却心下总有一些惴惴。一路上,后座上的人都太安静了,虽然没有旁人的时候老板其实话也不是特别多,但像今天沉默成这样的几乎没有。等到了地方,远远地能看见徐玉真的人了,这位“老板”才开了口,“你走吧,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阿四这才明白,面前这人根本不是他家老板,而是能让他家老板动辄失去冷静、费尽心思豁出性命保护的杨慕次同志!“你是……”见杨慕次转过身去点头默认,阿四为难了。他的使命?作为****地下党,他的使命是在荣初身边潜伏外加保护荣初的安全;而作为杨慕初的属下,他的使命除了保护老板的安全,还得完成老板交予的任务,而此次的任务,是配合老板完成死遁,必要时候还得陪着跳湖并且送氧气瓶,他可没忘了夏跃春的急救人员还在下游等着,而他的身上还装着老板从英国大老远购得的氧气筒。只是,杨慕次的这一句使命已经完成,是替谁说的?按理说,老板现在只身留在松雪街,无论从地下党的使命还是身为保镖的责任而言,他都应该回去保护老板。但阿四却知道,如果阿次这次真有个什么意外,他敢活着回去,老板可不一定能让他活着见到明早的太阳。所以几番斟酌后,阿四决定还是先静观片刻再说,毕竟阿次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而且以杨慕次的骄傲和他与徐玉真复杂的关系,阿四不觉得他会肯让自己帮忙。

阿次走了,一步一步踏向他的养母、他的仇人,也踏向他所选择的命运。一路阿次都没有犹豫,甚至和徐玉真面对面饮茶的时候都没有。不是没有感触的,共同生活了二十余载,却是第一次看着他曾经努力想要呵护的人穿着和服坐在他的对立面,从来的温言软语变成了针锋相对,最讽刺的是,那曾经所谓的弱不禁风下竟是如此阴毒凌厉的身手。直到亲手将“徐玉真”斩杀,对着中田樱子难以瞑目的双眼,阿次瞬间怔愣出神。这就是他叫了二十五年“妈妈”的人,如今他双手遍染她的鲜血!他的亲生父母他从未谋面,就连姐姐他也没有见过,而这个养了他二十多年的人,他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大哥,国仇家恨我已经替父母和姐姐报了,可是为什么,我却没有一点痛快的感觉,你的恨能这样就平息了吗?

接连的枪响,阿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子弹已经打在了身上,痛感袭来,阿次挣扎着去拿那颗手雷。

永别了,大哥!

手雷炸了,却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阿次听到了一声凄厉的绝望惊吼,“阿次!”那是大哥的声音,一股求生的欲望突然而起,下意识的,阿次顺着爆炸而起的冲击波向后跃起,并在下一瞬坠向了湖心亭外的冰冷湖水。

阿四在阿次动手的时候就开始往湖心亭里冲了,并且在发现对方大部分人身手不俗的时候就果断采取了不纠缠的战斗策略,直接用枪。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用枪,对方也用了枪,只是对方开枪的对象却不是他,而是另一边正在出神的杨慕次。手雷如当初计划般炸了,只是这炸的时候不是扔出去的,而是举在杨慕次手里的。阿四冲进湖心亭的时候,里面倒着四个被炸晕的日本间谍,却并没有杨慕次的身影。阿四对着四个人的脑袋一人补了一枪后,这才开始安心踏实地往湖里找寻阿次的身影。好在杨慕次刚落水不久,加上身上的伤势,那水中一大片的红让阿四一眼就看到了他。阿四一跃跳进了水中,全力向杨慕次的方向游去。他身上带着氧气筒,下游又有夏跃春的人,阿四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阿次失血过多,撑不到急救。

“砰!”漫天烟火,“阿次!”阿初在剧痛中醒来。刚醒来的一瞬间,阿初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满眼的火光、鼻子里甚至可以闻到烟硝的味道,胸口闷闷得发疼,缓了一缓,直到身体切实的痛感传来,阿初才算真正清醒。揉着酸痛的脖子,阿初终于记起是阿次给他了狠狠的一下子。小混蛋,你还真敢跟我动手,就算不想我去见徐玉真,也不用这么狠啊!可是很快,阿初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身上盖着阿次的皮衣,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显然也不是他的。

阿次,为什么要换他的衣服?而直到这时,阿初才忆起,阿次来见他时,那双眼睛未免过于悲伤。

一个低头间,阿初见到了面前矮桌上的东西:护照、身份证,还有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荣初先生收”,并不算多端正的字体,却透着一股桀骜难驯,虽然阿初没见过阿次的字,但他直觉那是阿次留给他的。至于为什么信封上不写“大哥”却写“荣初”,阿初来不及细想,他甚至不及打开护照和身份证看一眼,便迫不及待地先将信封里的信取了出来。

亲爱的大哥……

果然是在阿次写的。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替你、替父母、替姐姐去了日本茶室,我要向徐玉真讨回家国的血债,我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可能此生永无再见之日,望大哥保重身体、切勿过度悲伤……

看到这,阿初已经明白,阿次,是去送死的!

……阿次不孝,自小认贼作父、长于仇家,性格莽撞,几番冲撞大哥,蒙大哥不弃,数度援手,救我于危难之中,阿次感念在心,不敢辜恩忘情……

阿初不傻,短短几个字他就已经明白,阿次以为自己恨他,他居然以为他恨他?!怎么会这样?他爱他尚且不及,他怎么会以为自己恨他?因为他让他报仇吗?因为他始终不肯放过杨羽桦吗?不管是什么,是他逼死了阿次是吗?因为的他的恨,因为他的不肯放弃,所以把阿次逼到宁愿死也无法面对他吗?

……阿次此去殉国,有一个很唐突的请求,我希望你以我的名义活下去,我是****地下党,我的上线就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俞晓江,我家住在小石头胡同32号的阁楼上。军统局为实行潜伏计划,原拟定由我替代大哥潜伏上海伺机而动,如今我既已魂归黄泉,这个未完成的任务,我希望大哥代替我完成,继续潜伏在敌人的心脏,为抗日、为建立我们的新中国而奋斗……

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还有什么能救他?阿次,连你的信仰都已经救不了你了吗?你和荣华的那些理想呢?你的抱负呢?你的民族大义呢?都已经救不了你了吗?如果这些都救不了你,我准备的那些又能有什么用?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上海,过属于自己的生活,等抗战胜利了,你一定要回来,把弟弟的衣冠跟荣华葬在一起,弟死在黄泉感念兄恩……

阿次,你还是想着荣华是吗?没有她你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是吗?可是我呢?没有你,谁又给我活下去的理由?

……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你永远都是我所挚爱的亲人,我的大哥。保重!弟阿次拜上。

亲人,只能是亲人!原来,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因为我的非分之想。老天爷,求你把阿次还给我,无论任何代价,我不想了,再也不敢想了,只要阿次能回来,我什么都不要了!

此信阅后即焚。

阿初攥着信,整个人哭到浑身抽搐、团做一团,就连这最后的绝笔信,他都是没有资格保留的。不是不知道阿次的用意,是怕他身份暴露,但他就是难以释怀。如果他还当荣初,这信他是不是就可以留着,可是他还当荣初干什么?他放下所有的只想追随杨慕次,可是阿次却不要他,他甚至飞去他抓都抓不到的地方了。阿次只给了他两个选择,可是这两个选择里却没有一个允许他去陪他的。他不要他,死都不要!

阿初几乎哭断气,却仍旧抖着手将阿次的信烧了。

阿次,大哥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直到信烧到手指,阿初甚至都舍不得放手,等信都烧成灰烬了,阿初把那些灰黑色的粉末重新装进信封。又抚了抚信封上仅有的五个字,阿初把信封仔细折好,然后与护照和身份证一起放到了左侧胸口的衣兜里。把阿次的西服和风衣穿到身上,阿初在仅有的阿次的淡淡余味中抱紧了自己。

阿次,你的请求,我都答应,从今以后我会冠上你的名,活下去!

傍晚的雨很冷,阿初捏着一把伞,就这样一路走去火车站。路很长,炮火声一路跟随,但阿初的世界却很静,街上连逃难的人流都少了,这更方便阿初一路安静地走。他不知道阿次是不是也这样在夜晚的街道上走过,但他这样走着的时候,却觉得心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可以什么都不想。走到火车站的时候,夜已深沉,今晚最后一班火车马上就要开了。阿初看到了和雅淑,那个他曾竭力利用,阿次却百般珍惜的女子。看着和雅淑,阿初恍如隔世。那一次,分明也是在火车站,这个女子纠缠不休,嘴里叫着的是阿次的名字,然后,然后他就真的见到阿次了。想起阿次,阿初再次泪盈于睫!

荣少来了,阿初不知道荣少对雅淑说了什么,却看到雅淑没有挣扎得哭倒进了荣少的怀里。他知道不论是什么,他都不用为他们担心了,雅淑不会死,荣少也会得到他的爱情。只是,阿次却已经死了你们知道吗?而他自己的爱情,终将永远埋葬。

荣升到底还是了解阿初的,不像和雅淑的目光始终在站台游移,荣升直接往最黑暗阴影处寻去,几乎一眼就找到了阿初所在的位置,只是他不懂,为什么阿初穿着杨慕次的衣服?不过就算阿初穿着阿次的衣服,他也终是一眼就能认出他,阿初没有阿次那种凌厉刚硬的气势,却始终带着荣家调教出的柔韧温文。

又是为着你那个少校副官的弟弟吗?居然连到手的老婆和幸福都不要了?荣升不能理解,所以他目光如炬,恼火的瞪向阿初。

阿初却只远远地微微点头致意,连半步上前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雅淑痛哭着登上火车,阿初才终于忍不住得再次落下泪来。连和雅淑都走了,除了他,还有谁会惦记杨慕次?雅淑,你知道吗?你那个青梅竹马、从小相濡以沫的阿次已经死了啊!再也再也回不来了。

火车开走了,阿初知道,从今以后,关于阿次的记忆便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他再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杨慕次。

一夜漫步,再从火车站走到小石头胡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太阳还没升起,经过一夜细雨,清晨的空气都是潮湿冰冷的,一如他的心。阿初走上小桥,望向对面的阁楼。阿次,这里就是你说的家吗?我来了。

俞晓江一直在等,她太清楚阿次的执着和阿次的奋不顾身,她有多爱他就有多担心他,所以当她看到小桥上那一袭皮衣出现的时候,想也没想地欢叫了一声,就飞奔了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对自我感情的放纵,也是最后一次的放纵。

当阿初听到那句“阿次”的时候,就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手脚僵硬地定在了当场。他知道这女子应该就是阿次信中所说的俞晓江,他努力挤出笑容,但那笑容却是那么苍白和无力。当俞晓江扑进他怀里再一次叫着“阿次”时,阿初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原来还有人记得阿次,原来还有人和他一样深爱着那个如风一样逝去的男子。只是,他们的阿次再也回不来了;只是,阿次留下的一件皮风衣不足以让他们两个人取暖,甚至连风衣上属于阿次的味道,也被一夜冰雨洗尽了。

阿初没办法笑着给俞晓江一个拥抱,然后若无其事的说句“我回来了”。因为仅仅就“阿次”这两个字,就刺得他体无完肤、丢盔弃甲。所谓逆鳞、所谓软肋,不过是在别人指向它的时候,你无力招架!阿初在俞晓江怀里哭,就像俞晓江在突然地僵硬后泪水更加滂沱一样,他知道她懂了,他也终于知道,杨慕次不止是他一个人的软肋,也是面前这个女子的。唯一庆幸的是,同病相怜的他们今后可以互相遮掩着彼此的死穴扶持着走下去,走这条阿次留给他们的寂静而艰难的路,这条路注定没有掌声,从今以后也没有阳光。那一天的上海,太阳始终没有升起!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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