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一日,冬至。
从这天起开始飘起了漫天大雪,一日后,整个天地都变得雪白一片。
郊外一坐颤颤巍巍的茶馆突兀的立在官道上,远远看去,两个写着大字的灯笼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似随时便要被寒风吹下来了。只见上面写着,“茶肆。”
这店名也太简单,大堂也太小气,两张桌子往那一摆,便已见不到多余的空地,这寒冬腊月的,也不见有客人。
后院便是一张帘布从柜台后面生生隔开。
此刻里面坐着两人,上首位置是一个穿着厚厚棉袄的人,这人发鬓也不挽,就这么随意的垂下来,脑后用根粗布绳子挽着,面容生的平淡无奇,只是一双眼睛很是深邃。对面一个员外打扮的人,肥头大耳,一脸富贵之相,只是此刻坐在这却有点紧张,两手时不时的搓动着,以此来缓解对面带来的压力。
此时那店主正张口说着:“看来你的年纪已有四十出头了,今年到处都是大雪,山上的马贼可能随时下山劫掠,而你又是这一代最富有的人,所以马贼下山的话,你肯定首当其冲。我知道你想过逃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兵荒马乱的,你带着钱财走路,比碰到马贼更可怕。”
店主人说到这里顿了顿,拾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的啜了一口,故意給对面这个有钱的客户一些思考的时间。因为他知道,人一旦知道事情的可怕性之后,就会越来越怕。
员外已经陷入深深的思考中了,双手搓动的频率也是越来越快,很显然正在犹豫不决着。
幸好店主人非常的理解的給出了建议。
“其实解决麻烦的最根本的方法,就是铲除麻烦。吶,我有个朋友,他的武功非常好,但是最近生活有点困难,只要你随便給他一点银两,他就可以帮你杀了那群马贼。你尽管考虑一下,其实杀人不是很容易,不过为了生活,很多人都会冒这个险。”
说完店主人长身而起,掀开帘子便要去大堂。
员外低头想了想,双手一拍,终于做下了决定。抬头说道:“多少钱。”
员外的声音就像从喉咙里面挤出来似,很难听。
不过这对于店主人来说无疑也是天籁,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仿佛这个结果早就注定了。看着员外好一会,才张口说道:“一千两。”
员外听到一千两的巨额,也是一阵心痛,想要张口跟店主人再商量下价钱。店主人却硬生生的打断了员外的开口。依旧用那平缓的语气说道:
“吶,我知道一千两对你来说,也有点困难,但是相比你被马贼劫掠,或者被路上的强盗抢劫,这已经是一个很公道的价钱了。如果遇到心狠一点的马贼或者强大,人还在不在,这些也都是不一定的。”
大概被店主人说的场景吓到了,员外难得脸现坚毅之色,痛快的说了句“好。”
员外走了之后,店主人就一个人站在门前,怔怔的望着北面。外面寒风肆掠,尽管鼻子被冻得通红,店主人却依旧没有进去避寒的意思。好像是在等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北面慢慢的出现了一个人,那人骑着马,逆着寒风缓缓行来。一刻钟之后,终于到了店主人的身边。
近了一看,才发现这人俊朗非常,虽然此时是寒冬,依旧只穿着几件单薄的衣服,外面一袭青色的袍子在风中飘舞,衬着腰间悬挂的宝剑,更显得飘逸出尘。
“在等我?”
青衣人的声音很有磁性。望着店主人说道,语气却是有点不确定。往年来这里的时候,店主人没这么热情,偶尔能給他倒杯茶就能让他受宠若惊了,更别提亲自在门口迎接了。这等待遇,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原来还是有求于我,青衣人暗自想道。脸上也露出丝笑容,戏谑说道:“我就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店主人皱了皱眉,大概不太习惯这种玩笑。
青衣人翻身下马,大步走进大堂里面,在靠近火炉旁边位子坐了下来。把剑往桌子上一搁,神气非常的说道:“去,給爷倒杯茶来。”
店主人脸上的不愉快神色,不加丝毫掩饰的显现出来,挥手一招,桌上的筷子便到了他手中,然后手掌一翻,筷子便顶在了青衣人的喉咙上。
青衣人赶紧赔笑道:“开个玩笑吗,何必这么认真呢。”
店主人依旧没动,当然筷子也没有动了。
“对了,岳然,你开始说请我帮忙,到底是帮什么忙啊。”
岳然这才放下手中的筷子,給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说道:“杀人。”
“噗。”
青衣人刚喝下的茶水,全被吐了出来。青衣人愤然说道:“我可不是你的杀手。”
岳然斩钉截铁说道:“我手下没你这么厉害的杀手。”
这话让青衣人很是受用,脸上也是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凭什么帮你杀人啊。”
“我让你在这里住一个月。”
岳然的话依旧是这么简洁。
这茶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岳然却对青衣人说,可以在这里住一个月。
青衣人听到岳然这么一说,眼睛一亮,原本就俊朗的面孔就更显得迷人了。赶紧追问道:“一言为定?”
岳然点头。
青衣人这次无比爽快的道:“好。”
青衣人没有问岳然要杀谁,岳然也没有说。因为青衣人知道岳然叫他去杀的人,肯定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而岳然也肯定青衣人能杀那人。所以一个没说,一个没问。
喝完茶之后,岳然进了厨房,过不多久就端了几碟菜上来。想了想,终究还是从柜台拿了瓶酒。
两人边喝边聊着,不过大多都是青衣人在说,岳然在听。
“既然只是一群山贼,你手下的杀手完全可以自己去做啊。”
“他们有任务。”
“那你呢,你自己也可以去啊。”
岳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青衣人也不便再问,一时气氛有点沉默。
“你穿这么少衣服,不冷吗?”岳然问道。
没想到高手也会关系这个问题,青衣人一时有点尴尬,弱弱的说道:“难道你不觉得穿的太厚,会有损高手风范的吗?”
“…”
下午员外送钱过来了,看到青衣人一副高手做派,果然内心大定。走的时候面上终于出现了丝笑容,虽然很是难看。
员外走了后,青衣人问着那边收拾桌子的岳然道:“你需要我什么时候去?”
“越早越好。”岳然一边一丝不苟的擦着桌子,一边回答着青衣人。
青衣人听后,拿起桌上的剑,二话不说便牵着骏马上山而去。
翌日,山上马贼的老巢被一场大火烧的一干二净。据官府的消息说,马贼被烧的那个惨啊,竟然一个都没逃出来。更有一些迷信点的民众说,因为这些作恶多端的马贼触怒了天山的神仙,所以才降下大火来还世人清静的。
而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一个依旧每天打理着茶肆,一个早已远在千里之外了。值得一提的是,当天下午,员外就送了一块“为民除害”的牌匾到了睚眦茶肆。岳然也没拒绝,不过当天晚上就化作了晚饭的柴火。
三天后,原本平静的武林,发生了近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波动。青城派的掌门大弟子萧望舒趁着掌门闭关,盗出本门镇教宝典《青城剑典》叛门而出。
这件事情让青城派的诸多长老大怒,派遣出大批高手进行堵截,却没想到那萧望舒果然是武林中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青城派为此遭受重创,三大长老一死两伤,年轻一辈的更是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至此一役,青城派没个十年,怕是恢复不了元气了。只等那闭关的掌门出关清理门户了。
武林其他正派人士听说之后,纷纷表示对萧望舒的谴责,并说明会全力帮忙拿下那个背叛师门的恶贼。至于这些人到底是想除恶,还是垂涎那有“天下第一剑”之称的《青城剑典》还是什么的,那就只有自己最是清楚了。
不过这些江湖传闻目前跟睚眦茶肆的主人岳然是没什么太大关系的,岳然依旧每天开门做生意,无论是茶生意,还是那暗地进行的解决麻烦的生意。只不过,原本茶肆生意冷淡的冬天,却突然好了起来。平日里不多见的江湖人士,也渐渐多了起来。
偶尔会从那些武林人士口中听到一些“恶徒”“背叛师门”的词语,有些心眼直的,更是丝毫不掩饰对那《青城剑典》的垂涎。
半个月后的晚上,青衣人,哦,不,应该是萧望舒。出现在了岳然的茶肆里,不过与上次见面不同的是,萧望舒这次却是没了一丝高手风范,身上的青袍早就破败不堪了,原本白皙的脸蛋变得更加苍白,随处可见的是身上的丝丝道道的伤势,大多都是剑伤。
见到岳然之后,萧望舒就像找到可以乘凉的大树一样,紧绷着的心弦,也终于有了一丝放松,艰难的对着岳然一笑,然后就昏迷过去了。
既然答应了萧望舒可以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岳然肯定不能不管萧望舒的生死。扶着萧望舒进了卧室,放在床上。岳然又是一阵捣腾,找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来。很是心痛的喂萧望舒吃下,眼看萧望舒把药丸吞入腹中,这才放下心来关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