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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村中来客

狂风暴雨在山间翻滚肆虐了一夜,翌日清晨方稀稀落落地,慢慢停了下来。然而天色仍阴沉一片,丝毫未见好转,山后黑云阵阵涌动过来,已然又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洛南城城郊,九川山下屋牛村,十几个孩童正围在村口地埂头,嬉笑着拿树枝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

一个瘦黑少年拿木棍在地上歪歪曲曲地写下一个“佪”字,兴奋道:“快看我写的这个‘佪’字,好不工整。”诸人被他吸引,纷纷看去,一时都哈哈笑了起来,七嘴八舌道:“你写错了,‘溯洄从之’,‘洄’是水字边……”那少年窘道:“我写的是名字的‘佪’。”

十几个孩童笑得歪几个,又倒了几个,齐齐扯着嗓子大喊道:“那也是错的,没有人字旁才是对的。叶回好笨,贾夫子教了他两天,还是自己名字不会写!”

那少年一张脸红到耳根,嘟囔道:“我再回去问贾夫子学会它。”话音刚落,蓦地听背后有人叫道:“叶回!看你还往哪藏?”那少年猛地转回头,向身后那人讪讪笑道:“胖鹤。”一众孩童看见也都叫起来。

只见那人亦是一半大少年,身形却异常肥硕,圆嘟嘟一张脸,带得整个头脑也显得圆溜非常,“我的小神仙呢?”他说着一边挽袖子,怒气冲冲。

那叫叶回的少年看胖鹤挽好一只袖子,突地一溜爬起,两腿撒开便朝村中跑去。

胖鹤一惊,忙撩开步子追上去,一边叫道:“叶回你给我站住,还我小神仙,否则我决不饶你!”群童也越发起哄跟着喊:“快追胖鹤,叶回属兔子的,要跑远了。”果然,再看时,叶回村头拐口一闪,没了踪影。

胖鹤加劲追赶,拐角过去,见叶回没头没脑正撒腿跑,叫道:“叶回你别想跑。”那少年回头喊道:“胖鹤你就饶了我吧,我下次逮个好的赔你?”

叶回胖鹤自祖辈俱是屋牛村中人。叶回却是孤儿,自小时爷爷离世,便跟着胖鹤一家过活,胖鹤父母极喜欢难寻,又怜其孤苦,视若己出,疼爱非常。叶回胖鹤二人亦是相亲如兄弟一般。两人前日于林丛中捉虫逗玩,叶回眼尖,捕得一只六角蟋蟀,雄健异常,胖鹤兴奋不已,便邀叶回来斗。叶回就地寻得一只健硕蟋蟀。胖鹤自怀中取出罐子,放入蟋蟀,二人便围坐下,拿细草撩拨其相斗。怎知胖鹤那只蟋蟀竟是极难见到的雪蟋,很是灵性,藏冬入暑,二度才亡,极为厉害。叶回那只虽然健壮,终不及雪蟋凶恶善战,没两个回合,雪蟋发狠,两下咬断了它双腿,落败而亡。

胖鹤得意非常道:“从今往后,你叶回再不是我对手了,对了,我得给我的蟋蟀起个名子?”抠弄半晌,说道就叫小神仙,因为它就好像人里的神仙,很是厉害。言罢咯硌地笑个不停。

叶回气极,起身欲夺那只蟋蟀。胖鹤却是力大,一把便将叶回推开,抓抱起罐子,急忙跑开道:“有本领你就自己寻一个,干嘛抢我的?”叶回羞愤难当,道:“你等着,看我不找一个比你厉害的!”

胖鹤不理,自笑着一径向家跑去了。

叶回这里拨草挖洞,找了半天,却连适才那般健硕点的蟋蟀也不曾见着,不由气馁,只得也家去了。至晚父母叫难寻胖鹤吃饭,胖鹤将小神仙放入制好的竹筒,抱着犹不舍丢开。叶回只是愤愤。

夜晚月上中天,万物安静,叶回自床头悄悄爬起,看胖鹤床头放着竹筒,竹筒里犹是可听到草将军的一两声的鸣叫。叶回蹑手蹑脚,轻轻抓走竹筒,启门而出,将其藏入了柴房西角的秸秆处。刚藏放好,只听天边怒雷一声,叶回吓得心惊,慌张出去,只见月已敛光,黑云密布,一道道闪电裂空而过。叶回心已惊颤,急逃窜回屋,鞋子一甩,扎在床上。外面雷声早已惊醒外屋胖鹤娘亲,猛听得人声,忙问是谁。叶回钻躲在被窝里,心跳不已,答应了一声。一家人安歇下无话。

翌日清晨,胖鹤便叫嚷着小神仙找不着了,四处找寻。一家人围桌吃饭,胖鹤双目喷出怒火,直直瞪住叶回。叶回以饭碗挡住脸,不停往嘴里扒饭,碗沿漏出的嘴角却笑咧着。都不说话。

胖鹤爹娘俩个左看看,右看看,相对而笑。饭罢,胖鹤父母去邻家帮忙修葺屋顶。胖鹤便向叶回讨要草将军。几经询问,叶回不能作答,支吾以对,只不承认。胖鹤气极,就要撕打,叶回忙借口是娘亲给他藏了起来,他知道藏在何地,要胖鹤先出去,自己找还给他。胖鹤私想着只要他交还小神仙,也就罢了,遂依了他。怎料想叶回这里就翻后窗逃了,躲了开来。

胖鹤发觉上当,恼怒交加,半天才在村头寻得叶回,这时怎肯再饶过他。

“我不要你赔,你把小神仙还给我。这就罢了。”胖鹤脚下不停,喘声叫道,心下却道:“这次再饶你不过。”

前面叶回头也不转,答道:“是爹娘把它藏起来了,说前几日贾夫子教你写自己名字你还不会,等你学会才还给你。”

“少拿这事来挤兑我,娘她亲口告诉我说你把草将军藏起来了,快把小神仙还给我,快给我站住!”胖鹤再按耐不住怒恼,一阵乱叫,猛提口气,加劲追赶,一张胖脸连带脖子整个憋得通红。

叶回听得脚步声愈近,心下着慌,再不打话,转身向着村后,拣着空道胡窜乱跑。

胖鹤正名方子鹤,只因身子肥胖,才被人叫了胖鹤,可怜这时跑起来身上肥肉颠簸,没再跑几步,气喘难忍,胸闷欲死,两眼发昏,眼见叶回两条腿撒开越去越远,直到了村后树林。胖鹤恼恨不已,气馁之下,欲停步不追,却见前边叶回猛然立住,中了邪般,一动不动。胖鹤顿时又生出一股力气,加劲追上,待到叶回身边,蹑脚轻步,一个飞扑向前,把难寻按倒在了地上。胖鹤骑坐其身,叫道:“臭小子快还我小神仙!”言罢喘息不已,头脸上热汗涌泉而出。

叶回挣脱几下未得,竟是一脸的惶恐道:“胖鹤你快起来,山神庙死了人……”

胖鹤照着叶回肩膀就是一拳,嘴一撇,道:“我不会写自己名子,但我不傻,快说你把小神仙藏哪了。”说着又给叶回胳膊一拳。

叶回顾不上揉肩叫疼,慌张道:“胖鹤快起来,庙里真的有一个死人。”

胖鹤咧嘴笑了,说道:“越来越能编了。”但见叶回面色煞白,丝毫不像装出,不由道:“好吧,且信你一次。可我不会起来的,你躺着不许乱动。”说罢,侧身扭头向山神庙看去。此处山神庙乃屋牛村人祖辈移居九川山,定居此处时修建,时村中贫瘠,庙宇还可取些平整山石砌建,神像只得到九川山下的雨川河边取了结实的橡泥,找人勾刻而成。到时便供上烟火,祈望此处山神庇佑,得以安家立命,风调雨顺。后辈村人信奉虽不甚笃,却也时常去清整打扫,是以小庙一直倒也干净肃洁。此时胖鹤一眼望去,只见阴翳山木下,山石堆砌的山神庙内里一片凌乱,到处是碎土草屑,当中趴着血淋淋的一个死人,触目惊心。山间幽风一起,甚不恐怖。胖鹤吃吓一惊,“哇”的一声,从叶回身上跳开,两腿一软,又退了几步,靠住一棵山槐方才立住,结巴着说不出话。

叶回仓皇爬起,一张小脸吓得无有人色,也不顾一身的湿泥,叫道:“我们快回去,告诉爹爹和众位村老。”说着撒开两腿,向村里跑去。胖鹤手足失措,连忙也跟着跑开。

两人不多时便已跑至村口。却见村中几位长老并几位长辈,另有一个陌生的年轻道士,身后背剑,正向着他们走来。

两人慌忙向前偎了过去,惊喘嘘嘘,恐色未定。

一位长老见状呵斥道:“慌里慌张,整日追鸡撵狗得成什么样子!”旋即转身向那道士打扮的人赔笑道:“乡下小儿,让道长笑话了。”又招呼两人过来,道:“这位是虚云山的神仙道长!看你们俩那高兴的样子,不是老想着修道学仙拜入洛迦书院,这会儿还不赶紧给道长叩头。”

叶胖二人骤闻此言,已是呆住了。

自混沌分开,茫茫尘世百万余年来,人魔妖三道并存于世。上百万年,三道一体,修真悟性,同炼仙道。下百万年始,妖魔两道竟无缘由暴起发难,大肆残害世间修炼之人,屠戮生灵,祸乱苍生。世间之人质体修行本就弱于二道,惊措间只得任其荼毒迫害。世间一时血流遍野,尽遭涂炭。眼见天地间一场浩劫!

幸而天佑人道。

人间修道之士奋起反击,与魔妖二道殊死而战,期间又败又战,患伏患起,直经过大小战役一百单三起,最后终于于沧海山一役,大挫二道。

从此妖魔二道一蹶不振,日趋式微。

事后,人道帝皇更集天下千万修道之士成无边灵力,设下杀天封印,将魔怪一道逐封至蛮荒大野,生生不得踏足人世之地;妖灵一道则流放幽山僻谷,世世难见天日。

至今几十万年间,妖魔二道不时即兴风起雨,祸乱人世,妄图卷土重来。只是至今人道已立,天安地定,加以那威力绝伦的杀天之印日夜汲收天地精华,聚精揽瑞,愈加霸悍,镇压的天地戾气无一处可借以藏身壮大。是以其几十万载无数次的兴风作浪皆是铩羽而归。

方今天下,正气所行,浩浩白宇,更是一片祥和。

而当今人道之所行,修真悟道,尤以道佛两脉为尊为盛。

而其中最为最盛者,道家一脉虚云山青灵一派,佛教一脉渺微山天台剑宗。

已各自屹立千余载,世所共仰。

更难能此道佛两执牛耳者,全然摒弃门户之见,为世间正道计,于百年前合力于洛迦山幽缈峰建立“洛迦禅道书院”。广纳天下子弟,授两教之道法,传以修行,大增人间修道之力,为世间道法薪续延承。

百年之间,洛迦书院全然愈发兴盛。观之现今天下,各脉修仙顶级杰出之辈竟大半出自其中。由此可想见其如今声势之盛。

年轻修仙一辈更人人奉为修道圣地,对其仰慕推崇,皆以能进入洛迦学院修习仙术为荣。

屋牛村虽非僻壤之地,但自来少有外人踏足。村中叶回胖鹤之辈,自幼听得天下各派修仙之士如何仙法超绝英雄盖世,杀尽妖魔,尤是书院,青灵与天台两派,仙法幻术,飞天入地无所不能,心下自大是殷羡崇慕,想象有朝一日可拜入书院,得以叩门青灵天台两派,求得修习仙道之术。只可惜海低云高,所求无门。是以,当下眼见青灵门人伫立身旁,两人尤是难以置信,脸上一副惊呆的表情,恍如做梦。

那青灵道士甚是年轻,眉目之间英气逼人,此时见了两人痴傻神态,却是神态伤感,但又一笑道:“两位小兄弟既一心向道,若要入我青灵门下,想来也应无什可难之处。村老请。”说罢,伸手向前一引,领先向前走去。村中一众人忙跟了上去。

叶胖二人呆呆站在原地。

好一会儿过去,叶回方愣愣道:“你听到了吗,那背剑的仙长叫我小兄弟,说我可以拜到他们青灵门下……”胖鹤也呆呆道:“还有我。”两人反应过来,乐的又蹦又跳停不下来,胖鹤叫道:“我们一会儿是不是给仙长抓只山鸡吃?”

叶回只听得一愣,随即大喊道:“啊,完了,山神庙的事还没告诉村老呢!”胖鹤也惊醒了过来。

阴冷的山风一吹,两人同时一个激灵,连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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