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切里西翻看了一遍,心里很是吃惊,觉得图勒拜克完全不像是一个山贼,哪里有山贼办学校的?图勒拜克随口抱怨了两句:“学校招收的都是男孩子,一个比一个调皮,我倒是想收女孩子的,可惜所有人都反对。”乌鲁切里西有些诧异:“为什么要收女孩子做学生?”图勒拜克理所当然地说:“接受教育是每一个孩子应有的权利,不分男女。”这句话让乌鲁切里西十分震惊,内心里不禁对图勒拜克高看了一眼。
正说着话,有人敲响了钟,图勒拜克说:“这是上课的钟声,等到第一节课结束,孩子们要做体操,咱们可能看不到了。”乌鲁切里西一听来了兴致,强烈要求等待着看一看,连那几个随从护卫也都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图勒拜克眼珠子一转,心想宗教人士都是识字的知识分子,跟他们拉好关系,到时候切里西要传教的话,就让他多派几个人,刚好可以来学校当老师。于是答应下来,觉得反正学校也不算什么山寨的机密,就继续给他们介绍着学校的情况。
乌鲁切里西问:“首领先生,你为什么要建学校呢?”图勒拜克笑笑:“教士,请不用这么客气,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我觉得每一个孩子都有不同的天赋,比如将来他们可以经商,可以在作坊里当工人,或许做一名教书先生,或许要去当官,哪怕是做一名农夫,学习一些最基本的知识也是好的。经商的,要会用数学知识去算账;进了作坊,我们学校以后增开的课程会教会他们生产和制造的原理;即便是农夫,他也会计算自己应缴的税务,而不用被那些圆滑的税吏欺骗。”基洛文听到图勒拜克说学校的学生可以当官,很有些不屑,觉得图勒拜克简直是异想天开了。
乌鲁切里西听出来一些其他意思,拍手鼓掌说:“首领这一番话说得太好了,你开办学校,真是一件大功德!”图勒拜克笑了笑,开办学校本来就是好事,有人恭维,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钟声再一次敲响,图勒拜克说:“做早操的时间到了。”几个人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办公室外。只见学生们从各个教室里涌了出来,在班长的指挥下按照班级、年级在操场上排好了整齐的队列,有个大嗓门的体育老师大喊:“黑风寨第一套健身体操,现在开始,原地踏步,走!”所有的老师们站在各个班级旁边大声喊着:“预备,起!第一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
图勒拜克当年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所在的单位,他那个时候还是一名实习施工员,在单位参加培训,每天早上都要做第八套广播体操,所以就把这套体操带进了学校。
乌鲁切里西和随身护卫们看得目瞪口呆,图勒拜克在一边也摇头晃脑地跟着学生们做了起来。乌鲁切里西心想:这完全是军事化的锻炼啊,这些孩子排队的速度和整齐性,做操的动作统一性,哪怕是很多军队的士兵,都不一定能够表现得这么好!
看完了学生们的健身操,图勒拜克带着几个人出了学校,沿着住宅区看了一圈,他简单介绍了公共厕所、食堂、澡堂等等,就带着几个人来到了黑风寨那个小小的动物园。
乌鲁切里西看着宽阔光滑的路面、两旁明显移植的树木、还有每隔一段距离就出现的大木桶或者木筐,还有些残疾的山贼提着小桶,在树木身上刷白色的石灰。他再次好奇地问了起来。图勒拜克看了看说:“哦,那些人是城管队的,给树木刷的是熟石灰加了盐的水,是用来防虫的。那些木桶和木筐是用来装垃圾的。”不远处有几个年纪稍大的老人正在慢慢地扫着道路,乌鲁切里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然后几个人在动物园参观,图勒拜克说:“去年我们抓到一只白色的变异老虎崽,不过送人了。”基洛文插了一句:“是不是送给王国的三王子了?”图勒拜克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只是送给了一个朋友,至于他送给谁,我并不清楚。”他觉得基洛文问这一句话很有些奇怪。
为了拖延时间,他故意在动物园呆了很久,说:“我非常喜欢这些小动物,山寨的人们都很喜欢。”乌鲁切里西笑了笑,没有像随从的几个护卫那样露出不耐烦的无聊神态,蹲下身来看那只喝牛奶的小老虎。
磨磨蹭蹭了好一阵子,图勒拜克才带着几个人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吹嘘整个山寨都是自己新规划的,完全是山贼们以自己的规划图纸建设出来的。赞恩的马厩迁到了山下,现在山上还有马厩,不过规模已经大大缩小,空出了一片地。图勒拜克看着乌鲁切里西说:“哈,我一直想在这里建一个教堂来着。”乌鲁切里西点点头:“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然后就没了下文,这让图勒拜克更加警惕,不知道这个宗教人士到底有什么打算。
眼看快到了中午,图勒拜克捶捶腿,说:“果真是很久不锻炼,走了这么一顿路就累了,咱们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可真不好意思!”基洛文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能演得再假一点儿吗?
乌鲁切里西没有拒绝,于是他们返回了聚义厅。图勒拜克命人拿出一坛果酒,说:“这是山寨采集森林里的野苹果自己酿的,很甜,几位可以尝尝。”他看平时卡普尔也喝酒,似乎波密罗教并没有很多禁忌,眼看着乌鲁切里西等人都端起杯子品尝了一口,他有些好奇地问:“教士,有些话不知道会不会惹你的不快,我听说很多宗教都有许多禁忌,比如禁止教徒饮酒什么的,难道波密罗教没有这些要求吗?还请你给我解惑!”
乌鲁切里西笑道:“我们波密罗教的教义和其他宗教很有些不同,我们笃信的是万物有灵,我们也相信有创世之神,但神不是唯一的,主神有许多帮手,比如主神创造了熊,并赋予世间第一头熊以真灵,我们视为熊灵,也是我们诺多人的战神和山林之神。”
“那么波密罗教宣扬末日审判论吗?”
乌鲁切里西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是天理教的宣扬,你不觉得可笑吗?他们说上帝创造了人类,然后又要在末日审判所有人类的罪行,那么上帝把我们当作了什么?是他的玩物吗?”
“你们有宿命论吗?”图勒拜克接着问。
“我们相信灵魂是不灭的,当我们的肉体消亡时,我们的灵魂会被指引,前往主神的真灵殿堂,那些伟大的、品德高尚的、从不做恶的灵魂会留在殿堂,享受世人的敬仰和供奉,那些作恶的、品德低劣的灵魂会接受处罚,他们的灵魂将再次降到人世间,成为受到人类豢养、猎取的动物。”
“你不是说万物有灵吗?难道波密罗教还鼓励杀生?”图勒拜克有些奇怪。
“不,不。我们既不反对也不鼓励,我们认为人是世间的主体,我们的肉体只是灵魂的寄居躯壳,我们在众神和祖先的真灵指引下,走向未来,不会迷失方向。对那些猪、牛、森林里的动物之类,他们前世的灵魂遭受到玷污,所以这一世要经由我们的口腹承受罪孽,一直到罪孽洗清为止。”
看到乌鲁切里西很认真地解释着教义,图勒拜克有些像笑,但是嘲笑别人的信仰是极其不礼貌而且不理智的行为,尤其是当面。他觉得波密罗教的教义带着原始的萨满教残留,又有一些朴素的以人为主的唯物主义,精神内核与道教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他继续追问:“你们会想天理教那样四处传教,强迫人改信自己吗?”乌鲁切里西很诧异:“信仰是一种私人的东西,世人的灵魂会被蒙蔽,但最终会认清自己的归属,不论你信仰与否,灵魂最终还是要回归真灵殿接受众神的审视和判定的。我们只负责宣扬教义,信仰与否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我们从不干涉。”图勒拜克有些无语,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作为诺多人土生的宗教,波密罗教会被天理教压制地这么悲惨,甚至连明面上的宗教仪式都不能轻易见到了。他想起多年前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个段子:基督教是你信仰我我就拯救你;YSL教是你不信我我就杀了你;佛教是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要拯救你;道教则是爱信信不信滚别打搅我飞升。
他觉得波密罗教在宣扬信仰方面的态度跟道教很接近了,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其说是一种宗教,不如说是一种精神追求,它也像所有的正派宗教一样,劝导人类要积极向善,但是又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不会约束人类对美食的追求,对生活的享受,只是劝诫人类不要追求奢华、不要有过多的贪念。想到这里,他突然放松了,觉得这种宗教还真是有趣。
中午简单休息过后,图勒拜克带着几个人下了山,先去训练场旁边的足球场看一场比赛。山寨的新兵们依旧是每日一练,十天放一天的假,允许出营回家。为了让这些年轻人释放精力,在图勒拜克的提议下,新兵们也会时不时地踢一场足球。
足球场在训练场的外侧,木栅栏外站了许多山贼等着观看。他们一行人进了营地,坐在了场边。足球场没有草坪,地面被石碾反复压得很是平整,木制的球门后面挂着渔网。没有观众席,那些轮休的士兵们早早地占据了利于观看的位置,图勒拜克中午就打过招呼,所以他们坐在了主席台边。
两队人进入了场地,一队穿黑色上衣,一队穿灰色上衣,只是在背后挂了一块红色的布。裁判吹着木哨,比赛就开始了。图勒拜克给乌鲁切里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足球规则,他懂得也不多,越位就只知道两种,其他规定都需要在比赛中慢慢摸索。
两队人踢的很激烈,没有什么开大脚,原因很简单,足球是用猪脬吹涨了填充杂草用轻皮缝制而成的,弹跳力很一般,以士兵们的脚力,一个大脚说不定就踢爆了。士兵们踢得极其野蛮,仿佛欧洲那种火爆的德比战一般,图勒拜克看得心惊肉跳,裁判们似乎对这些动作熟视无睹,连犯规都不判。
乌鲁切里西等人看得津津有味,虽然是第一次观看这种比赛,也跟着旁观的士兵们欢呼高喊。一场比赛结束后,几个人还意犹未尽,问:“只有这一场比赛吗?”图勒拜克也不清楚,他可没组织什么联赛制度,这些都是新兵们自发地利用训练的休息时间来玩的。他问了一名教官,那名教官毕恭毕敬地说:“鲍恩头领让一个营的新兵们放松一下,等一会儿还会有一场比赛的。”于是一帮人就兴致勃勃地等着观看下一场。
一下午就在足球场度过了,到了晚上,乌鲁切里西再次求见,图勒拜克请他在屋子的客厅落座。乌鲁切里西首先表示了感谢,说到:“谢谢首领带我们参观了山寨,在你的带领下,整个黑风寨非常的,有活力,给人一种蓬勃向上的感觉。”图勒拜克说:“谢谢。”他等着乌鲁切里西接下来的话,这种恭维的口水话听起来可没意思,他知道切里西应该有其他话说。
乌鲁切里西沉吟了片刻,问:“不知道首领对山寨的未来有什么打算?”这个问题可把图勒拜克问住了,他还没考虑那么多,于是说道:“我原本只是一个吟游诗人,四处游荡卖艺,结果被波希塞利达劫持上了山,你知道波希塞利达的事情吗?”看到切里西点了点头,他继续说:“波希塞利达失败被杀以后,我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原因很简单,在他出兵之前我试图劝阻过几次,但是他并不信任我。所以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得活下去,为了生存,不能被人当做山贼抓起来处死。而且,我觉得我比波希塞利达更适合领导整个山寨!”
他的话说得很自信,乌鲁切里西点了点头。图勒拜克接着说:“为了生存下去,我带领着残存的手下四处抢劫,杀人放火,这不是山贼本就应该做的吗?”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我给许多家庭带来了不幸,他们的儿子父亲被我杀死,但是我让更多的人得到了幸福,不再受贵族老爷们的压迫。我要把我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才能保护现在山寨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至于未来的打算,哈哈,我还没想好,但是我一定会给手下们一个光明的未来的。”
乌鲁切里西沉吟地点了点头:“现在蛮族已经从东北突破,进入了占陀罗郡,假如薛勃彻王国与蛮族联手,我觉得三叶草关前的军队并不能阻止,到了那个时候,不止占陀罗郡,整个东北三郡、甚至东部六郡都要乱起来了。薛勃彻和蛮族可不是什么善茬,假如到了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他注视着图勒拜克。
图勒拜克哈哈大笑:“看来你跟我想的一样,都对局势充满了担忧。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谁胆敢损害到我黑风寨的利益,我就跟谁拼命!”他这句话语气很大,跟他自身的实力很不相符,切里西却很赞赏地点了点头。
图勒拜克说:“那么,教士,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乌鲁切里西看着他,沉声地说:“我之所以想来贵山寨看看,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看看你们有没有可能被拉拢。”
“拉拢我们?哈哈,你想做什么?”图勒拜克摸向了腰间的剑,他终于问出了这个家伙的真实意图。
“造反!确切地说,是复国!”乌鲁切里西很平静地说。
“诺多人的阿斯兰王国吗?”图勒拜克握住了剑柄。
“是的!”乌鲁切里西无惧地看着图勒拜克的眼睛。“你不怕我告发你们吗?想来泰赤乌子爵跟你们也是一伙儿的!”图勒拜克玩味地说。“哈哈,你觉得王国的官方或者领主们会相信一个山贼的话吗?尤其是你刚刚打败了一名领主,还屠杀了一名大地主,抢劫了他的村庄!”
图勒拜克松开了剑柄:“那么,你组织的人马以谁为首呢?”乌鲁切里西说:“复国是我们全体诺多人近一百年来的期望,我们会组织联合会议,推选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做我们的领导!”图勒拜克摇摇头:“这个很不妥当!”
“为什么?首领觉得哪里不妥当?”切里西发问。图勒拜克说:“乱世自然要靠实力说话,我有强大的实力,那么就该由我做主,任何人都别想命令我!”“可是,恕我直言,你的山寨现在实力很弱!”
“哈哈,只是现在而已。”图勒拜克自信地说。
“那好吧,我就拭目以待了!”乌鲁切里西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