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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老兄

一头骡子驼着一名满头白发的男子,晃悠悠地行走在笔直且泥泞的官道上。天空中乌云密布,昨日后半夜竟下了一场暴雨,将满地的积雪一齐冲刷掉。看样子今日仍会有一场豪雨,这贼老天也不知是何打算。

回想起昨日的经历,仍有些心惊肉跳。离开凤阳城后,在农家烧火用的柴草堆中度过一夜,本想趁早去弃世林祭拜娘亲,却远远地看见有官差守在那,爹爹还真是了解他。不得已,他只好反其道而行,幸而身上还有几块碎银子,从一户农家买了一头已做不了农活的老骡子,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农妇见他一大把年纪还要远行,送与他几个面饼。

江知命当真是没有什么远行经验,若不是有那几个面饼,怕是都走不出凤阳城地域。此时也更不应选官道而行,幸好一路并未遇到官差衙役。

颠簸了两个时辰,江知命感觉骨头快要散架,他牵着骡子离开官道,寻了棵树坐下歇息,摸出面饼啃了几口。那骡子也是饿了,呼着热气找吃的,奈何这时候大地上一片荒凉,索性树根边上生有一层苔藓,骡子便吭哧吭哧地啃食,不一会儿吃完了,骡子还未吃饱,用它那门板一般的牙齿刨开泥土,它要吃树根。幸而雨水将泥土浸得松软,不一会便刨出一个小坑,露出一截棍状物,骡子以为终于挖出树根,一口将其咬住,脖子用劲,一下拔了出来。

是一根朽木,骡子生气地扭头将其甩了出去,又继续刨土。朽木正落到江知命面前。江知命随手拾起打量,发现竟是一把刀鞘,鞘身不知用何等木料制成,隐约可见其上还有零星的几点红漆,许是在泥土中时日已久,受到腐蚀,略一用劲便能捏下一块。鞘身上的挂钩与鞘尾竟是用黄金制成,这可便宜了江知命。他几下将朽木拍碎,余下的黄金尽数塞入怀中。

“哐啷”一声,把正感慨自己好运气的江知命吓了一跳。

这回是一把真正的刀。

雪白的刀身静静躺在地上,冒着寒光。江知命咽一口唾沫,将刀拾起,快速把刀柄拍碎,取下同样是黄金制成的护手塞入怀中。他半点武功都不会,更不懂刀,他思忖着刀身既然能过去这许多年不被腐蚀,也必定的上等的材料制成,不如留下来,若遇到危险或可自保。

他把刀身用破布包裹起来,再扯了跟布条系住两端,将刀斜背在背后,骑上骡子,顺着官道向西而行。唔,单看那背影,很有些江湖刀客的味道。

江知命已行了半月,也不见有官兵追赶,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这时节出远门的并不多,偶尔遇上赶路的也是行色匆匆,并不会有什么交集。

“老马,你说我们这样漫无目的,走到哪里才是头。”

姓马的骡子并未有什么反应,低着头往前晃,也许它并不喜欢江知命给它起的名儿。这一路上江知命只能与老马自言自语,但也着实对得起老马这个听众,每次到驿站都会给它喂足了草料。话说回来,驿站供应的吃食用品也是贵得离谱,几次停留便把身上的金银全部耗尽,这还是人家不知他的底细,直把他当做是上了年纪的老江湖,不然定要狠狠宰上几刀。

又颠簸两日,最后半块面饼也给老马吃了,索性天气已经暖和,算不上饥寒交迫。前面又是一家驿站,算算正该午饭时间。

到得驿站,只一间屋子,门洞开着,屋右侧搭了个厨房,再边上一些有间小屋子,约莫是贮藏室,左侧是个马厩,两匹骝毛驿马低头吃食槽里的草料。屋外摆了几张桌子几条长凳,还竖了一块牌子,上书“太和城这是到了太和城地界了。

几张桌子都空着,并没有路人在这歇脚。厨房烟囱往外冒着烟,江知命把老马栓在牌子上,走近厨房,看见里面有两个人影在忙活,饭菜香已经飘了出来。“大哥,口渴得不行,能否讨碗水喝。”江知命在屋外抱拳朝屋里喊。虽然饥饿,奈何怀中没了半分银两。

厨房里出来一人,五短身材,微胖,一身短衣打扮,肩膀上搭着块抹布,一手擦着头上的汗,一边打量江知命,见一个老头子管自己叫大哥,还算懂些礼数,便道:“自己去缸里舀。”

厨房檐下正有两只大水缸,江知命便过去准备用葫芦瓢舀水。

“慢着,这缸里乃是生水,喝了恐怕容易闹肚子,屋里有些茶水,还有些点心,你随便吃喝些便走吧,不收你钱。”

屋里出来一个高大的汉子,亦是一身短衣,鹰钩鼻,眼神犀利,虽满脸带笑,却让江知命心中畏惧,他道:

“如此便多谢了。”

江知命肚子实在饿,也不再多想,就要进屋。临进屋前看见高大的汉子扭着矮胖伙计的耳朵进了厨房。不知是高大汉子声音太响还是屋子隔音太差,江知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不是傻,那两缸水里撒了蒙汗药,专门用来对付那顺丰打行(类似镖局的行帮)的,你让这老头吃了,多个人命不当紧,出了差错误了咱帮主的大事,那可有你受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把那老头打发走。”

鹰钩鼻外号雕儿眼,是个小头目,常与帮主出谋划策,成了帮主面前的红人,此番行动便是他出谋划策。

蒙汗药!人命!这莫不是干的杀人越货的勾当,江知命赶忙把刚塞进嘴里的点心吐出来,心中想着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冲出屋子,发现老马不见了。糟了,莫不是已被他们断了生路。环顾一圈,松了一口气。原来老马将牌子拔起,自顾跑到马厩里蹭吃喝去了。江知命气急,他翻上老马,将背上背的刀身取下,使那刀背狠狠抽了老马的屁股,老马吃痛,狠咬了一口草料,迈腿跑了起来。

高大汉子与矮胖汉子被动静引了出来。

“胖三,去把他抓回来。”

胖三去马厩牵了匹马,翻身跃上马背,飞奔而去。胖三功夫稀疏,但好歹做了几年山贼,时常做些跑腿探察的活儿,倒是练就一手漂亮的马上功夫。

胖三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许多穷人家给孩子取名皆是用孩子的生辰或是排行,胖三排行老三,所以名字里有个三,到了山头上大家伙都叫他胖三。这做了许多年小喽啰,终于得了此次立功的机会,胖三渴望也能让人唤他一声三爷。

驿马跑得快,片刻间便赶上前头的骡子。他见骡子跑得蹩脚,上面人颠得天花乱坠,不由哧得笑出声。他喊道:

“嗨,前面那老头,快停下来,跟咱回去吃肉喝酒。”

胖三见前头那人不理他,拐进了路边的树林,一扯马头直接跟进去,三两步便追上骡子,与其并排而行。

胖三偏头笑眯眯地看着那老头,将那老头吓得险些掉下骡子。

“这位大哥,我只是个赶路的,身上已无半分银钱,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胖三难得碰上比他弱小的人物,有心戏弄他一番。

“行呐,你若甩开我十丈距离,我便不追你。”

那老头闻言,索性一拉缰绳,停下了。

胖三停下,调转马头,问老头为何不跑了。

“这不公平。”

“有何不公?”

“你那马儿高大健美,我这骡子低矮老迈,定然跑不过你的骏马,横竖都跑不过,不如省些力气。”

“听你这口气,倒似是很不服气,三爷就让你公平一回。咱们换了坐骑比,你若能逃脱,那马儿也送与你。”

胖三还未尽兴,又自持自己骑术精湛,况且那马儿未必肯让老头骑,便提议换坐骑。

老头思索片刻,点头答应。抬腿下了骡子,把刀身重新背在背上。

胖三跳下马,把缰绳交到老头手中,就要去骑骡子。谁知那骡子突然往前走两步,抬起两条后腿,正正踢在胖三胸口,胖三瞬时碎了几根肋骨,凌空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落下时头又摔在一块石头上。可怜的胖三,翻个白眼便一命呜呼了,也不知到了阎王那,有没有机会做三爷。

江知命看得目瞪口呆,暗暗掐一把大腿,才相信这是真的。

那马儿见主人身死,掉头便跑。

“老马,不枉我把面饼都给你吃,还是你够意思。”

江知命拍拍老马的脖子,决定以后有些钱了定要多给老马买些面饼吃。

雕儿眼见驿马独自回来,暗道不妙,胖三只怕凶多吉少,后悔不该低估那老头,让胖三无端没了性命。不过料想那老头也不会再回来,事已至此,不能误了帮主大事,那顺丰镖局估摸着就快到了,便吩咐另一名同伙快些做好饭菜。

不过盏茶功夫,外头传来嘈杂的车马声,雕儿眼赶忙走出去,见那迎风招摇的镖旗上顺丰两字甚是惹眼。

雕儿眼笑脸迎上去,说道各位兄弟赶路辛苦,快坐下吃些茶水解解渴,抬眼扫视一圈,武师加车夫拢共十三人,还有一名女子,便是十四人。

为首的武师嘱咐大家伙将马车聚在一起,先将马儿安顿好草料饮水。

这武师名叫路山,今年四十有五,是顺丰打行的头儿,一脸花白的络腮胡,个不高,手足却粗壮,使一把金丝大环刀,浸淫祖传刀法几十年,在太和城一代颇有些名气。为人豪爽,多与武林豪杰结交。与一般打行不同,他约束手下弟子帮众,严禁恃强凌弱、为虎作伥,接的都是些运送财物,保护官员的活计。

今番接的这笔大生意也是非常顺利,货物已经交给买主,回到太和城将银票交给雇主,就能有三百两纹银的酬金入手,这在往日可是自家几个月才能有的收入。

心中爽快,说话也中气十足,路山一伙挑两张桌子坐下,女子坐在路山身边。一名武师朝雕儿眼道:

“兄弟,有什么好菜尽管上,少不了你的银钱。”

赶路途中他们并不敢饮酒,酒易误事。

“好叻,诸位稍等。”

雕儿眼和另一个伙计片刻间便端上两桌子菜,路山惊奇他们上菜速度奇快,雕儿眼解释说每到饭点都会提前做好酒菜备着,随时热一热便能上桌。

路山端起一碗水准备先润润嗓子,突然见一头骡子驮着一人癫狂而来,那人口中大喊:

“当心,水里有毒!水里有毒!”

路山谨慎,这种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赶忙将水碗丢了,大叫一声别喝水,却见有几个车夫心急,已经软倒在桌子上。

武师们常年行走江湖,这时候都反应过来,抽出武器转身恶狠狠对着雕儿眼两人,只等头儿一声招呼。

雕儿眼见此番行动功亏一篑,都怪那老头儿,心中怒极,抽出怀中匕首便冲向老头儿,誓要将这个搅屎棍给手刃了。

江知命本欲离开这是非之地,奈何耳中一直回响着“这两缸水撒了蒙汗药,专门对付那顺丰打行的”,犹豫再三,决定回去探察一番,若遇上便通知一声,没遇上自己也算尽了心。谁知一回去便见那一伙人已然坐下要喝水吃饭,当下顾不上其他,扯开嗓子便喊当心,水里有毒。

江知命看那雕儿眼手拿匕首朝自己冲来,吓破了胆,赶忙掉转骡子方向,只是老马经这一番折腾,没了力气跑不快,眼看着雕儿眼追至不足一丈处,一跃而起,便要将匕首刺入江知命后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武师路山后发先至,一刀将雕儿眼手中匕首击飞出去,又一脚将其踢得滚落一边,刀尖触地,护在恩人“马”侧。

雕儿眼跑去将匕首捡起,回头望了眼已经在磕头求饶的同伴,知道自己此番栽了跟头,再见那武师霸气非常,已没了胆气。于是甩手将匕首掷向江知命,转身便逃。

路山不愧是路山,只见他右脚一踢刀身,刀身便竖起来,刀背上的环儿正巧扣住匕首,右手往前再一使力,匕首便“嗖”一声倒飞回去,“噗”一声直直插入雕儿眼大腿。

雕儿眼趴在地上抱着腿哀嚎。路山把刀插在身前地上,搓了搓手,大声喊道:

“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路某人接着便是。”

只是除了哀嚎声,四下再无半点动静。

等了约莫半炷香功夫,觉得并没有其他埋伏,路山转身对江知命道:

“多谢老兄仗义相助,路某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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