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所经历的事情都会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痕迹,依凭这些痕迹也可以知道这个人曾经经历过什么。当初你为什么会生病,阁下可还记得吗?”
“就……就贪玩儿落水,所以生病了呀……”
“真的吗?”楼半夏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却让平王莫名地不确定起来。那次生病,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原因,不过他母妃和身边的人都说他是贪玩儿落水,在他的记忆中,的确有落水的场景,他便也就这么以为了。
楼半夏轻笑一声,平王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你什么意思?”
“神医的意思是,我家兄长的病与那次生病有关?”萧煜压住平王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的确如此。”
“可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呀!”
楼半夏撑着下巴拨动珠帘:“你是不记得了,可是你的身体记得。一句话,这病你到底治不治?”
“治,当然要治!”没等平王说话,萧煜便替他答应了下来,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平王。
楼半夏:“既然要治病,就得除病根儿。伤口腐烂化脓,就得将腐肉挖去,挤出脓血,让它重新愈合。心里的伤也是如此,要想解开心结,便要直面过去。旧事重提,揭开伤疤的痛也许更甚于曾经。”
听着楼半夏平缓的声音,平王却有些慌张,甚至有些退缩。但萧煜的手一直压在他的肩上,让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萧公子,请你到我这边来。”
萧煜垂眼看了看身体崩得紧紧的平王,返身先把门给拴上了。平王竖着耳朵听着对面的动静,可惜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趴在桌子上为自己担心。这病折磨了他十多年了,他也的确想治好,他也想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御医对他的身体毫无办法,他都已经快要绝望了。
这一次,真的可以吗?
萧煜从帘幔那边转过来,平王立即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然后,在平王惊愕的目光中,萧煜一掌将他拍晕了。
隐约朦胧之中,平王听到一阵琴音。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海面上,眼前逐渐由黑暗转为明亮。
睁开眼,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光景。
这是他成年离宫之前居住的宫殿,他躺在一棵枫树下打盹,阳光温暖地照在他身上。一只花猫蹲在树上看着他,对上他的眼神便蹦了开去。这棵枫树在他出宫建府的时候就被他移栽到了自己府上,不应该还在这里才对。
平王坐起身,陡然发现自己腰上挂着的不是王令,而是皇子令,而自己的身形似乎也缩小了不少。
眼熟的宫女向他走来,这个宫女在他七岁那年落水之后就被处死了,她不应该还活着。
“皇子醒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平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出宫殿,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到冷宫来。总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当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长廊的另一头向他走来的时候,他开始恐慌,他想要逃走,可他的脚却如同被浆糊念在了地上一般,他动弹不得。那个女人发现了他,她笑着将他带进了一间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房间。
劣质的脂粉香气,女人黏腻的呻吟,厚厚的粉也遮不住的皱纹,毒蛇一般粗糙又冰冷的手在他身上游走。他试图逃走,但不知从何处又出现了两个女人,将他的退路堵死。
他的脸被强行按压着埋进两团令人作呕的软肉之中,耳边充斥着女人快意的笑声……正当他将要绝望的时候,一只花猫破窗而入,利爪在那些女人身上留下深深的血痕,他趁机逃走。慌不择路,他逃向了御花园。他衣衫不整,生怕遇见任何人。一行侍卫正在例行巡逻,平王受到惊吓,脚下一滑便栽进了湖里。
湖水瞬间充斥了耳鼻口腔,窒息感扑面而来。
“啊!”
平王惊起,摸摸自己的身体,干的,热的。
萧煜掀开窗幔:“怎么样?”
平王剧烈地喘息着,他明白,那不只是一场梦,那是他缺失的一段记忆。
“我,我想起来了……可是,我怎么会去冷宫呢?”
萧煜耸肩:“你怎么想的我怎么会知道?既然醒了,今天就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芝玟公主还在等你呢。”
“不行不行,”平王连连摇头,“女人太可怕了,我不能回去。”
“那你今晚就先住在这里,明天神医会继续为你诊治。”
平王揪着被子:“今天不行吗?”
“你当治病说来就来啊,神医不得回去准备准备吗?你一个人敢不敢住,要不要我找个人来陪你?”
平王扭捏了一下:“要是男的。”
萧煜:“……瞧你那点儿出息!”
实际上,芝玟并没有在平王府等着平王回去。此时,她正与楼半夏在一处。
对如何治疗平王的病情,楼半夏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但这需要芝玟公主的配合。简单而言,就是要芝玟公主代替在冷宫出现的女人,去勾引平王。既然平王的不举是因为幼时被留下了阴影,那就让阴影变成梦幻泡沫。
芝玟有些犹豫,倒不是说她不愿意帮平王,毕竟这件事也是在帮她自己,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说实话,让一个黄花大闺女做这种事情,是有点为难她了。更何况,当时的平王才七岁,还是需要把握一定的尺度的……
“不能直接把他从冷宫引出去吗?”
“要前后衔接平王的记忆,如果改动太大的话,会比较麻烦。难道让你把他引出去,再把他一脚踢进水里?若是如此,估计他潜意识里会认为女人都是翻脸不认人的物种,说不定还是会留下阴影。”对平王的心理承受能力,楼半夏觉得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
商议过后,楼半夏决定让芝玟“点到为止”,不一定非要发生点什么,目的是让平王在离开冷宫的时候得衣衫不整,刚好可以和他后来的记忆接上。
楼半夏在芝玟公主眼中是个“男人”,毕巧自己都还不通人事,无奈,楼半夏只得让芝玟换了一身男装,将人带到了青楼,便是先前扶风所在的风月楼。
之所以带她来这里,楼半夏也是经过了一番思量的。一般的妓院尺度太大,其他的青楼她也没去过。风月楼她来过一次,领略过这里的姑娘们“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勾引手段,比较适合芝玟学习。
老鸨迎上来的时候,楼半夏便塞了两块银锭子到她手里,点明了要“有风情识情趣知进退懂矜持”的姑娘。老鸨笑眯眯地称赞楼半夏有眼光,还别说,她手里还真有这样的姑娘,据说还是官家女子,因为被株连才被卖到这里来的。
等萧煜找过来的时候,楼半夏和芝玟已经一人搂着一个美人儿玩儿地乐不思蜀了。见到萧煜,楼半夏还十分热情地招呼他,只是萧煜的黑脸吓得两位姑娘不知所措。萧煜一声“滚”,两位美人便落荒而逃了。
楼半夏手执半杯酒撇了撇嘴:“扫兴!”
芝玟却是没她胆子大:“咳,今日到此也差不多了,我便先回去了。”
“回去吧,别忘了练习练习,免得临场掉链子……”楼半夏喝得有些多了,有些头晕眼花,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芝玟被她两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了风月楼。
萧煜将楼半夏面前空掉的酒杯再度满上:“你让她练习什么?”
“练习……”楼半夏双眼朦胧地看着他,“练习怎么勾引男人!”
萧煜挑眉,将酒杯送到楼半夏唇边:“你让她练习,那你呢?”
楼半夏就着萧煜的手将杯中酒引进,眉眼间媚意横生:“你觉得,我需要学吗?”
老鸨带着萧煜上楼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一直战战兢兢地在楼梯口守着。两个姑娘和芝玟先后出来的时候,老鸨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可直到她站得腿都酸了,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鸨小心翼翼地趴到门板上,什么也听不到。横着心敲了敲门,老鸨的声音都在颤抖:“二位公子……”
没人回答。
“妈妈,我怎么觉得里面没人呢?”先前陪着楼半夏的姑娘壮着胆子走到老鸨身侧。
老鸨歪了歪脑袋:“你开门。”
“我?”
“去啊!”老鸨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直接将门给撞开了。
门内果然没有人,酒盏倾倒在桌面上,酒液将桌布打湿了一块。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也没有任何被砸坏的器具。看上去,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萧煜和楼半夏要做点什么也不可能在这里做,当然要找个没有别人的地方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促膝长谈,深入交流。
芝玟练习得如何萧煜是不晓得,但他以为,芝玟再怎么突飞猛进,也比不过楼半夏万分之一。
第二日,平王尚在睡梦之中,楼半夏便带着芝玟堂而皇之地进入了他的卧寝。未免平王醒来再闹腾,萧煜在安神香中加了点迷药,平王暂且不会醒过来,方便楼半夏行事。
当楼半夏的牵住自己的手的时候,芝玟还在为未能将她收为入幕之宾而遗憾。下一瞬,眼前浮光掠影,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无心想其他事情。
“到了。”
芝玟睁开眼,面前是一座荒凉的宫殿。整座宫殿都散发着腐朽颓靡的气息,只是看着便叫人心情郁闷。这里,就是造成了平王噩梦的地方——天烬皇宫中的冷宫。
“平王是吃饱了撑的吗,怎么会逛到这里来?”芝玟脸颊抽搐,她也是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她小时候轻易不往冷宫那边跑,即便路过也是避如蛇蝎。她实在是不太理解平王的想法,竟然会跑到这里来。
楼半夏嗅了嗅鼻子:“这还真怪不得平王。”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劣质的香粉,劣质的香料,腐朽的人。但掺杂在其中的,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媚香。楼半夏对这种香气并不陌生,在季阳的生母——狐妖七娘的身上,她也曾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但这种媚香与七娘身上浑然天成的媚香又有所不同,仿佛是用各种香料混合而成,带着不自然的刻意。也就是说,这种香,是人调出来的。
冷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重获圣宠离开这个鬼地方呢?想出这种办法,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是谁教给她的?
不多久,一个小人儿推开了冷宫的大门,迷茫地看着四周的景象,似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楼半夏推了芝纹一把,自己则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幽幽长廊,轻巧的脚步声声逼近。楼半夏在转角处停下脚步,妆容浓艳的女子迈着妖娆的步伐转了出来。眼波流转,媚意横生,可惜她脸上再厚的粉,也遮不住松弛的皮肤和眼角的皱纹。
女人伸手拉住楼半夏的袖子,带着她往宫殿内走去。楼半夏没有反抗,十分顺从地跟着她。
进殿之前,楼半夏眼角瞟见一直肥壮的花猫越上了树杈。
有些刺鼻的香味让楼半夏鼻子痒痒,几乎就快忍不住喷嚏。那女人终于松了手,做作地拗着姿态脱下自己的外衣,又要伸手来解楼半夏的衣裳。
楼半夏抓住她的手腕,眼神清明。那女子也不恼,笑得越发妖媚,可惜她的那张脸实在让楼半夏连戏弄她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内堂又出来两个半老徐娘,衣衫半裸,刻意勾引。
楼半夏胃里直泛恶心,自然不可能让她们近身。退至角落,将一桶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水泼到步步紧逼的三人身上。
“这些半吊子的邪魔歪道,你们打哪儿学来的?”
楼半夏开口,三个女人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不妙,转身就要逃。门窗紧闭,怎么也打不开。
为首的女子一脸惊惶:“你究竟是什么人?”
楼半夏挑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