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和裙摆都已经被沾湿了,女子便也不讲究了,直接撩起裙摆便下了水,拿到帕子才发觉自己好像忘了楼半夏的叮嘱。这么一想,女子便僵住了,想着要如何才能“顺其自然”地再把帕子丢回去。
脚下刚挪动了一步,便踩上了一块有棱角的石头,脚下一崴,人便踉跄了一步,堪堪稳住了身体,鼻尖已经快要碰到水面了。还没来得及庆幸,女子突然看到了水面下有一张皱巴巴的脸,跟她一样贴近水面,仿佛就是她的倒影一般。
“啊——”女子的惊呼刚刚出口,人已经被拽入了水中。楼半夏立即动了,瞬移到女子身边搂住了她的腰,听书紧随其后,目标却是水下的东西。
女子惊魂未定地趴在楼半夏怀里,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楼半夏的眼睛看着听书,双手却轻轻拍着女子的背部,轻声安抚着。萧煜在她身后咳嗽了几声,楼半夏才缓缓将女子推开:“你还好吗?”
“没,没事。”镇静下来,女子才意识到自己在楼半夏怀里呆了很久了,不由得有些脸红,“如果没事了的话,我,我就先回去了。”
楼半夏拍拍她的肩膀:“多谢。”
见女子有要离开的样子,萧煜立即扬声将梁硕喊了过来,让他送人回去。
姽画和听书联手,也是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水鬼”拎出了水面。如传言所说,水鬼长得就像一只皱巴巴的猴子,手脚却比一般的猴子更长。被扔上了岸,水鬼连连后退,龇牙咧嘴地威吓步步逼近的听书和姽画。
不过,上了岸的水鬼,除了长相骇人之外,跟普通猴子也差不了多少了。听书将水鬼拎了起来,眉心紧蹙:“以前可不曾听说过水鬼会食人魂魄。”
“乱世开启,妖怪横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过它的运气也是够差的,有心有胆却偏偏撞上了阿琴和萧煜。”姽画撇了撇嘴。
楼半夏看着离了水迅速变得虚弱的水鬼,捅了捅萧煜的胳膊:“这只水鬼是直接交给我们处置,还是把它带过去给李良撒撒气?”
“我觉得,你应该先给我撒撒气。”
楼半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萧煜抓着手腕拽走了。姽画挑眉:“萧煜的醋劲儿是越来越大了,这只猴子只能我们先带回去了。”
听书冷淡地抛下一句“无聊”,便拎着水鬼率先走远了。对于不相信爱情的人,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都只是无聊透顶的浪费时间。然而对两个相爱的人而言,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有聊的事情了。
楼半夏被扔进浴桶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萧煜,你疯了吗?”整个人浸在水里,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身上的衣服浸了水贴在皮肤上,难受得很。
萧煜仍嫌不够,抄起水瓢就往楼半夏头上浇:“你竟然还抱了她,给我洗干净,洗干净!”
楼半夏总算知道萧煜在别扭个什么劲儿了,这一路他一句话不说,周身的温度低得能冻死人,结果就为了这点儿事儿?
“阿煜,她是个女人……”
“女人也不行,你还是个男人呢!”萧煜瞪着楼半夏,“把衣裳脱了,洗干净!”
楼半夏靠在浴桶边缘,歪着脑袋看着萧煜:“我是男人,你让我上吗?我累了,你自己来。”
许是因为楼半夏修了魔道的关系,萧煜觉得她此时整个人都泛着一股魔气,妖气吸引人沉迷,魔气勾引人堕落,沉沦,无法自拔。
一夜情迷的后果就是,梁硕和汪哲第二天来找他们家王爷请示的时候,他们家勤勤恳恳为国操劳的摄政王殿下,还没有起床。
李良没有想过,楼半夏真的会带着害死他的妻子的“罪魁祸首”来找他。看着那只奄奄一息的“猴子”,李良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这,这就是……”
“这就是昨晚将你的妻子拖下水的水鬼,我遵守诺言,把它给你带来了。”
李良整个人都在颤抖,从楼半夏手中夺过装着水鬼的笼子,将水鬼从中抓了出来,按倒在他妻子的灵堂前:“你得给她磕头,磕头认罪!”李良的眼泪不断地往下淌,可是抓到了这家伙又能怎么样呢,千刀万剐也没办法让他的妻子活过来。
楼半夏站在一边看着他歇斯底里,没有什么表情。但看到水鬼身上逐渐飘出的青烟,她的眼睛陡然瞪大了。青烟逐渐汇聚成一个人的模样,飘飘忽忽地站在李良身边。
李良终于脱力地跪倒在一边,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楼半夏将水鬼塞进笼子里:“李良,在她离开之前,想不想再见你妻子一面?”
“我……还能再见她吗?”李良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他想起眼前的人并非寻常人,而是人们口中传得神乎其神的琴公子啊!
楼半夏抬头看了逐渐凝成的鬼魂一眼,唇角微勾:“李良,我们牵情阁的规矩,你懂吗?”抓住水鬼,可以说是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可以说是她跟萧煜之间的交易。但李良要见他已经死去的妻子,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李良反应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我没有那么多银钱。”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那么多银钱,”楼半夏起身,李良的家虽然算不上家徒四壁,却也不富裕,堪堪温饱罢了。楼半夏定下的千金之价,他若是拿得出来才是有问题,“我可以不收你钱,但你也得给我一点东西,比如说你身上的功德。”
“我身上的……功德?”李良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楼半夏勾唇:“你自己当然是看不到的,不过我看得出你做了不少好事。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身上的功德若是积累下来,足以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若是此时给我了,要再积累这么多的功德,可不容易,或许你下辈子依旧要受苦受难。”
“下辈子,好遥远的事情。我李良这辈子虽然未曾上战场杀敌卫国,做个守卫却也兢兢业业,也帮了不少人。我是个孤儿,若非铃儿一家对我平日里对我多加照顾,我怕是活不到现在。岳父岳母离世之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铃儿。若是可以,我愿意我的性命换她的性命,遑论几分功德?”
想来也是辛酸,李良维护一方安稳,整日在外奔波劳累,或许还救过不少人,却保证不了妻子的安全。
“想清楚了?”
“是。”
大门被关上,堂屋内只有白烛的灯火明明灭灭。楼半夏从袖袋中取出一块香,在烛火上点燃。香烟袅袅,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李良的身侧,一个纤瘦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铃儿!”李良激动地想要握住妻子的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透了铃儿的身体。
铃儿苦笑:“夫君,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苦,往后没有了你的日子,才是真的苦。”
铃儿微笑地看着李良:“夫君,铃儿能得你真心相待这一生已是知足,只望夫君在铃儿去后莫要如今日这般哀愁苦闷。夫君正当青壮之年,尚有大好前程,夫君能记得铃儿便已经足够,日后定要再娶个温柔贤良的妻子,为李家绵延后嗣。”
李良垂着脑袋狠狠地点头:“为夫记住了,铃儿也莫要挂念家中,早些找个好人家投胎去才是。”
“唉。”
香火燃尽,铃儿的身影逐渐消失,楼半夏取了李良身上的功德,也便离开了李家。在楼半夏离开的时候,铃儿还守在李良身边,迟迟不肯离去。
这两个人,一个痛快地答应要忘记悲恸开启新的人生,一个爽快地应承了不多牵挂早日投胎,但在楼半夏看来,这两个人想要遵守自己的诺言都不容易。情深难解,放下谈何容易?
“半夏。”
萧煜等李家门外,楼半夏一出来便迎了上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接你回家。”说话间,萧煜自然而然地将楼半夏手中蒙着黑布的笼子接到了自己手上,“这里装的就是昨晚被抓到的东西,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楼半夏轻叹一口气:“水鬼和鱼一样,离开了水就活不了多久了。”
“水鬼死不足惜,你叹什么气?”
“我叹气不是因为它,而是为了里面那对苦命鸳鸯。若不是这只水鬼从中横插一脚,李良和他的妻子本该是和和美美令人称羡的一对儿。命运这东西,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萧煜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命运天注定之说,遇到你之后,我更对此嗤之以鼻。半夏,我们都是在与命运抗争,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放弃。”他萧煜的命运不是以战死沙场为结束,楼半夏也不该被冥界牢牢束缚而无法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修行之道,本就是逆天改命,什么天命,不过是懦夫给自己的退缩找出来的借口罢了。
楼半夏对上萧煜认真的眼眸,用力地回握着他的手:“好。”我们都不会在所谓的命运面前退缩,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奋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