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半夏:“我们找了你很久,可到青玉庵都被拆了,我们都没有找到你。这么多年,你住在哪里?”
舞娘子轻轻抓挠着肥猫的毛发,鲜红的指甲让人毛骨悚然:“年年岁岁,冬雪夏雨,我就在这里。”肥猫跃下,跟在舞娘子脚边,亦步亦趋。楼半夏和萧煜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在山野深处,竟然有一座矮小的土地庙,不知是何人所建。这些年来,舞娘子就藏身于此。土地庙曾经受过香火供奉,对附近的地域有着一定的影响力,舞娘子居于此处,会影响到埋葬在附近的尸骨也是正常的。
不过,看舞娘子的样子,她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看着土地庙,楼半夏悄悄搓了搓手掌:“舞娘子,你可知今夕几何?”
舞娘子愣了愣,蓦地抬头看着她,神色迷茫。楼半夏抬手结印,舞娘子似乎察觉到危险,红绸出手直冲楼半夏面门。萧煜举剑斩断红绸,与舞娘子纠缠在一起。
“陛下,你竟然对我举剑相向!”舞娘子痛心疾首,随即脸色变得冷漠狰狞,“既然如此,那臣妾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将你留下了!”
楼半夏的印打在土地庙上,土地庙中的土地像瞬间化为齑粉,舞娘子如遭雷击,整个人的动作停滞了一瞬,萧煜趁机将剑插进了她的胸口。照理来说,舞娘子的魂魄应该被吸进藏星剑中。然而,她却没有。
萧煜那一剑彻底将她激怒了,长发无风自动,眼角鼻孔中都有血渍溢了出来。楼半夏见状,焦尾琴化作长剑,自舞娘子的头顶刺下。舞娘子一只手把住插在胸前的藏星剑,带着萧煜往旁边让了过去。
萧煜拔出藏星剑,剑刃划过舞娘子的掌心,带出一片血色。舞娘子舞动红绸,翩然若蝶。伴随着她的舞动,原本禁止的白骨从四周围拢而来。天色渐暗,此处的阴气越发浓重。
舞娘子停下,举着红绸看着萧煜:“陛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不必了。”萧煜打断了舞娘子的话,将楼半夏拉倒自己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舞娘子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无数白骨迅速冲了过来,几乎要将萧煜和楼半夏吞没。萧煜早有准备,白骨围拢过来的时候,萧煜蓦地将藏星剑抛了出去。藏星剑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在白骨间横冲直撞,每到一处,白骨便化作了一堆碎骨。
楼半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舞娘子身后,无处丝弦自她的掌心飞出,交错着向舞娘子围拢了过去,直将她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茧。舞娘子在丝弦编织而成的茧中不断挣扎,但楼半夏不会给她逃出来的机会,咬破手指在茧上画了一道困灵符。
白骨尽碎,舞娘子被困,青玉庵的后山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萧煜收回藏星剑,走到楼半夏身边:“这一招挺有创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楼半夏勾唇一笑,指了指旁边的一棵树。树干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某种生物的茧,茧的上方有缺口,茧中的生物应该已经离开了。这种密密麻麻的分布方式,看着让人头皮发麻,却给了楼半夏很好的启发。
“她要怎么办,总不能把她永远困在这里面吧?”
楼半夏抿了抿唇:“先把被困在这里的其他鬼魂送走,舞娘子的执念很深,我得把她带回牵情阁超度。”囚困着舞娘子的茧被收入乾坤袋中,楼半夏撕裂了手上的伤口,在自己的掌心画下繁复的图案,贴在土地庙前的一块石板上,口中念念有词。
如果楼半夏没有猜错的话,这块石板下便压着舞娘子的尸骨。将舞娘子埋葬在此处的人或许是想要借由土地庙将舞娘子邪气压住,却没有想到舞娘子反而借由土地庙的影响力将这一片都变成了自己的“领土”。
地面的白骨一点点消失,四周的阴气逐渐退散,夕阳的光芒透过树叶洒落在地面上照射出斑驳的印记,山林间的温度慢慢升高。楼半夏睁开眼,土地庙周围围拢了一圈鬼魂,或迷茫或疑惑。
楼半夏站起身,看向萧煜:“好了,我们该走了。”
萧煜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刚走了没两步,盼儿便冲了过来,扑倒在她父亲的坟包边,梁硕和汪哲两个练武的汉子都被她甩在了身后。
楼半夏走到盼儿身边,双手撑住自己的膝盖:“想见见你爹娘吗?”
盼儿抬头看着她,有些恐惧,又有些期待:“怎么见?”
“你闭上眼睛。”楼半夏绕到盼儿身后,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看着一男一女相携走到坟前,才缓缓松开了手,“慢慢地睁眼。”
楼半夏的掌心明明是有些凉的,可盼儿却觉得自己的眼睛热得发烫。按照楼半夏所说的,盼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与她隔着一个小小的坟包,她爹和一个素衣的姑子站在一起,看着她浅笑。
“爹……娘……”盼儿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素衣尼姑微笑着点头:“盼儿,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了。”
盼儿的爹揽住盼儿娘的肩膀:“原本,爹是想陪你再走一段,等你嫁人了,爹再来陪你娘。但天命如此,爹也只能先走一步了。盼儿,你不要怪爹。”
盼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盼儿,不怪爹娘……”
很多时候,命运交错,没有两全之策。盼儿在小小的坟包前哭到昏厥,她的父母也不可能回来。不过,谁又能说这完全是一件坏事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看着梁硕背着盼儿飞奔而去的身影,楼半夏和萧煜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笑过之后,该解决的麻烦,还是要解决。
牵情阁的地下室中有一个法坛,良棋曾经在此处将萧煜的神魂送到被困在小世界中的楼半夏身边。楼半夏将困着舞娘子的茧带到了这里,布下了一个超度法阵。
超度,并不是念念经那么简单,尤其对舞娘子这样执念深重的厉鬼,超度的方法更加复杂。
法阵前设了祭坛,超度期间香烛不能间断。毕巧将往生咒抄写在黄符上,投入火焰。楼半夏在祭坛前打坐,诵读解怨妙经。一连几日,萧煜来找楼半夏的时候,得到的都是楼半夏正在超度舞娘子的消息。
直到五日后,楼半夏才完成了对舞娘子的超度。舞娘子往生之时,楼半夏也吐出一口血来。是她考虑不周,修了魔道还强行给舞娘子超度,竟然反伤了自己。
毕巧将楼半夏扶起,一脸担忧:“阿琴,你没事吧?”
楼半夏摇了摇头,让毕巧扶她回房。
超度的过程,其实也是交流的过程。这五天以来,舞娘子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给她灌输各种负面情绪。五天下来,她的脑袋都快炸了。
“你知道在数九寒冬到河边洗衣服的那种痛苦吗,关节都生了冻疮,冷到骨子里,怎么都暖不了。”
“如果我有选择的话,当初我就不会入宫,哪怕在街边乞讨,也比踏入宫墙好。”
“你知道吗,他和太祖长得很像。他们萧家人最爱的永远只是自己,你和我,都将成为明日黄花。”
被毕巧安置在床上,楼半夏沉沉睡去。睡梦中,她仿佛成了刚刚踏入宫墙的舞娘子。那时候,她还不叫舞娘子,叫云曼。教习姑姑夸赞她人如其名,身姿轻渺如云,轻歌曼舞,假以时日,可成倾城之姿。
恍然过去三年,她小有所成,成了诸多伴舞中的一个,衬托着领舞。每次看着领舞得到最多的赏赐,甚至得到主子们的接见,云曼都在期待着自己能够成为领舞,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云曼第一次做领舞的时候,教习姑姑送给她一身大红舞衣,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我就知道,你是最适合穿上这身衣服的。”
新年夜宴,云曼一支《梅绽》赢得满堂喝彩,站稳了领舞的位置,也得了舞娘子的称号。教习姑姑给她送来赏赐之物,告诉她只要她能保持这样的状态,不过几年便能同先前的领舞一样被放出宫去嫁个好人家。
那时候,云曼还是没有懂教习姑姑的良苦用心。
云曼最适合的,不仅是那大红之色,还是那身舞衣。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了更多的心思。从舞姬到宫妃,从仆到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若是云曼肯安安分分,即便她不愿出宫,也可在宫中做个教习,不说荣华富贵,至少衣食无忧。可她偏偏不肯满足,要去争那不该沾染的东西。
云曼至死都在想着太祖会来接她,并不是她有多爱太祖。她爱的,只是宫闱之中的华美宫室和无上享受。她说萧家人最爱的永远是自己,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萧煜握住沉睡中的楼半夏的手,轻轻躺在她的身侧,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许是他看得太过专注,不多时,楼半夏便醒了过来。萧煜起身给她倒了水:“听毕巧说你吐血了,可曾有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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