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辉的语气中几乎没有一丝希望,只是失败过千百次之后仍旧不肯放弃的执念。楼半夏祭出焦尾琴,抱在自己怀里,缓缓靠近摇篮。距离摇篮还有三五步的时候,雨馨的元神有了动静,对着楼半夏的琴蠢蠢欲动。
楼半夏将琴托在自己手上,那元神便自觉地试图往琴里钻。楼半夏将琴放在琴架上,焦尾琴与她同承一脉,接纳了雨馨的元神之后,便开始调用她体内的灵力去蕴养雨馨的元神。不过这点儿损耗,对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楼半夏而言算不得什么。
她靠近摇篮,婴儿握着小小的拳头,蜷缩在柔软的被褥间,呼吸平稳,似乎睡得正香。然而他脸色青白,全然不似寻常婴孩的细白粉嫩。楼半夏轻轻展开婴孩的手臂,试图给他把脉。但正如元辉和宋珏所言,这个孩子,也只是活着而已。脉象虚弱几乎摸不到,似乎随时有可能断气。
婴儿是最难救的了,下手轻了重了都不对。
楼半夏的魔性在上得天宫的时候就被宋珏封住了,她握着婴儿的手,缓缓释放出一缕灵力送入婴儿体内。不带魔性的时候,她的灵力算是称得上最适合滋养筋脉的灵力了。只在婴儿体内走过一轮,楼半夏便收了手。
“婴儿的身体太过脆弱,不能急进,慢慢来吧,一点一点,总能好的。”楼半夏宽慰元辉。元辉却不见得有多高兴,楼半夏甚至觉得,他好像在躲着自己的目光。
就这样,雨馨的元神到焦尾琴中休养生息的时候,楼半夏就去替念儿养筋脉,楼半夏收手的时候,雨馨的元神便继续养护念儿。如此轮番上阵,不过几日,念儿就和一般的婴孩一般无二了。
元辉纠结了好几日,终于还是忍不住在楼半夏这日要回去休息的时候拦住了她。
“殿君,你已经欲言又止好几次了,有什么话就直说。”楼半夏看着元辉犹豫不决的模样,脸上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元辉看了念儿一眼,深吸一口气:“萧琴,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看着他严肃的模样,楼半夏脸上的笑也渐渐僵住了。听了他接下来的话,楼半夏感觉自己如坠冰窟,连琴都来不及拿,便跑了出去。
元辉也没有拦她,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今日放她走,但如果他今日没有告诉萧琴这件事,萧琴日后定然会后悔她对他们的信任。
楼半夏几乎是一路闯出了南天门,闯出了天界,回了人界。坐在云端,可以清晰地看到人界硝烟四起,生灵涂炭,冤鬼无处不在。但这些,此时都入不了楼半夏的眼,她只想尽快找到萧煜。
梁硕带着一队人马早遇到青霄的围攻,虽然他们只有寥寥数百骑兵,对方却有千人之术,却没有一个人想要退缩。
保家卫国,不死不休!
身边的弟兄在战马的嘶鸣声和人们的喊杀声中一个个倒下,大家都已经杀红了眼。刀剑砍在身上,刺入皮肉,疼到麻木,便不再在乎。终于,李荪带着援兵到来,本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看到援兵到来,似乎又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一下子又来了力气,一鼓作气杀了出去。
楼半夏在萧煜所在的军队大营附近的林子里落下,她跑出林子的时候,刚好撞上拼杀归来的梁硕。梁硕打马从林边穿过,眼角余光扫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勒马转了方向。与楼半夏四目相对,梁硕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刚刚还和敌人无畏厮杀的铁血战将瞬间红了眼眶,翻身下马,往楼半夏的方向跑去。
楼半夏却放慢了脚步,她甚至有掉头逃跑的冲动。她害怕,害怕梁硕说出令她心碎的消息。李荪看了他们一眼,喝了一声,将士兵们带回了军营。
梁硕从来没有这么高兴看到楼半夏过,他几乎要跪在楼半夏面前。
“烟琴公子……你来了就太好了……”
楼半夏吐出一口气,梁硕能这么说,说明萧煜的情况还没有太糟糕。
“废话少说,带我去见萧煜。”
主账中弥漫着苦涩的中药味和血腥味,军医寸步不离地守在萧煜身边,生怕只要一离开,萧煜就会出什么情况。
楼半夏进入营帐的时候,军医立马开始吹胡子瞪眼:“我说过多少次了,元帅现在很虚弱,乱七八糟的人不要进来。”
梁硕原本跟在楼半夏身后,闻言便上前将军医拉走了:“苏大夫,咱们先出去……”
苏大夫试图挣开梁硕的手:“梁少将,元帅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这不是能乱来的……”可他即便是个随队的军医,他也拼不过梁硕的力气,只能被强行拽了出去。
将苏大夫拉出去之后,梁硕便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营帐的门,不让任何人进去。任由苏大夫怎么叫骂,他都纹丝不动。苏大夫骂累了,也就消停了。
楼半夏将覆盖在萧煜身上的被褥掀开,萧煜几乎全身都被绑上了绷带,即便如此,还是有血不断地渗出来,他身下垫着的毛皮都被染成了暗色。
楼半夏闭了闭眼睛,敛去了满目心疼,变得坚毅起来。剪开萧煜身上的绷带,揭开绷带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扯到了伤口,萧煜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看着那些一点愈合迹象都没有的伤口,楼半夏只觉得仿佛有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那些伤口本身就已经十分骇人了,在楼半夏眼里还被一层黑红的魔气笼罩着。萧煜本身的自愈能力非常强,这一点楼半夏是曾经领教过的。这些魔气,才是造成伤口无法愈合的罪魁祸首。
若是楼半夏没有赶回来,萧煜迟早要被这些魔气折磨致死。
清理了萧煜的伤口,重新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包扎。正在此时,萧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隐约看到楼半夏的身影,便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复又闭上了眼睛。楼半夏打横将萧煜抱起,扬声喊人进来。
梁硕一进营帐就看到楼半夏抱着萧煜,不由得愣了愣。直到楼半夏出声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去把床铺上已经被血迹污染的皮毛扯掉。萧煜已经被收拾妥当,没有了那些魔气的干扰,接下来只要靠他自己便能完成自愈,现在只要让他好好休息就是了。
“怎么一直没看见汪哲?”楼半夏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水,有些奇怪。她认识萧煜这些年,梁硕跟汪哲一直跟在他身边,可以说是萧煜的左膀右臂。如今,只有梁硕,迟迟不见汪哲,楼半夏难免好奇。
梁硕的脸一下子垮了,难掩失落:“汪哲他……战死了。”
当时,萧煜为了将云连生逼出来,对青霄是步步紧逼,天烬兵士更是气焰嚣张,每天在青霄的大营外破口大骂,各种脏字儿不要钱地往外吐,似乎要把憋在肚子里的火都撒出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云连生竟然不在青霄大营,而是已经悄悄潜入了天烬的军伍中,还混到了萧煜身边。
当初因为拉架而伤了腿的士兵白春,被梁硕收到了自己身边做卫兵,后来梁硕在外带兵,白春就被调到了萧煜身边伺候他的起居。虽然萧煜用到他的地方不多,但他出入元帅营帐也是不争的事实。
那段时间,青霄虽然被天烬逼得不断后退,却并没有中他们的招,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他们的每一步都被对方轻易看破。
后来,汪哲发现了白春的异常,带着人一路追着人到了峡谷关,正中埋伏。等援兵找到那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战场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那时,汪哲浑身是血地从火中爬了出来,将白春是云连生的消息告诉了赶去的援兵。
“在咽气之前,汪哲一直在说对不起,一开始,我们都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青霄派人把他亲属的尸体扔在了天烬军营外,我们才明白,白春能混到元帅身边,汪哲是帮了忙的。”梁硕浑身都在颤抖,他无法接受曾经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汪哲在最后悬崖勒马,没有一错再错,然而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
对此,楼半夏也只能叹息一声:“阿煜的伤……是云连生的手笔吧。”
“汪哲出事之后,云连生一改原先畏畏缩缩不肯露面的作风,出面应战。”
这段时间正是各界混乱的时候,云连生的猎物也急剧减少,因为日常消耗,他对力量源的需求很大。万事俱备,他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一战,是青霄与天烬之间最少人参与,却最让人揪心的一战。整整五个日夜,二人纠缠不休。一开始,分明是萧煜占了上风。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萧煜逐渐显出颓势,云连生的气焰却越来越嚣张。最后时刻,萧煜选择了与云连生同归于尽。
云连生原本并没有想让萧煜死,他废了大力气在萧煜体内种下魔气,试图将他的身体变成最适合自己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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