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浸染了整座床榻,一具还沾着血肉的骨架笔挺地躺在床上,床内还卧着一只硕大的珍珠蚌,看上去已有数百年岁。骨架仍有血色,依稀能看到些许粘连的血脉肉碎,其上血迹斑驳,绝非自然形成,倒像是被什么啃食成这副模样。
幻月勾着床帐爬上床铺,尽量不让自己碰到血迹,掀开珍珠蚌的贝壳。贝壳中盛满稀薄的乳白色液体,散发着海腥味和腐臭味。在乳白色的液体中,竟然满满都是他们在地上的血迹中见过的血色珍珠。
“哎哟,我们要发财了。”幻月用平缓的语调说出这句话,不像是高兴,反而有些嘲讽。
萧煜伸手将幻月提溜到自己手上:“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幻月被捏住了后颈肉,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只能挂在萧煜手上:“人死了,蚌妖也死了。这间屋子又门窗紧锁,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那具骨架姿态自然,蚌妖还在床上。我猜,这是殉情。”
“殉情?”有这么血腥的殉情现场吗?
幻月的尾巴扫过萧煜的手腕:“主人,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变态就是喜欢这种方式。蚌妖一定爱这个人爱到疯狂了,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啃食其肉,有时候是因为极度的痛恨,有时候却是因为爱得刻骨,想要永远地在一起……”
幻月的声音在萧煜越来越诡异的眼神中逐渐小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萧煜尤不肯放过它:“没想到,你对这种思想倒是很了解。”
幻月夹住了自己的尾巴:“其实……也没有……”
*
萧煜和幻月在梁府中寻找线索的同时,楼半夏已经被送回了灵师一族隐居的灵谷之中。她心脏受到致命攻击,在她的心脏中爆开的妖丹几乎将她的心脏粉碎。照理来说,楼半夏活下来的可能十分小。奇怪的是,楼半夏却一直留着一口气。
为了保住楼半夏的命,渊黎特地向千年人参精要了几根人参须给楼半夏做药引,先前被送回来的柳妖毕巧几乎日夜不离地看护着。经过数日的调养,楼半夏才堪堪醒来,渊黎也长舒一口气:“你的心也生得奇怪,竟然自己又长好了……老朽还是第一次见。”
楼半夏抬手摸上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轻微的跳动:“大概是因为,我本来就跟你们这些血肉长成的驱壳不一样吧。”
从本质上讲,无论是渊黎、良棋,还是听书、姽画,他们都是血肉之躯,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是他们自己本就有的。而她不一样,她的本体是焦尾琴,她本该无形无影,这副驱壳是她照着自己想要的模样塑造出来的灵体。
“兴许如此,也算是万幸。”渊黎捻着花白的胡须将药碗递上,“不管如何,这药还是要喝的。”
楼半夏醒来之后,恢复神速,几乎让人目瞪口呆,当天就已经耐不住床上的寂寞下地乱蹦了。姽画和毕巧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再把那颗脆弱的小心脏给搞碎了。
夜空清明,繁星闪烁。渊黎拿着星轮罗盘仰望星空,口中念念有词,眉头却皱得能夹死苍蝇。良棋见状,轻声询问:“师父,可是星象有异?”
渊黎缓缓摇头:“不该如此才是,烟琴的命星怎么会消失呢?”
每个人在星空之中都对应着一颗命星,根据命星可以推测此人的人生。命星消失,则代表着这个人死去。楼半夏的命星消失了,但她却依旧活着。
不出所料的话,关注着天命异星的诸位,大概都会认为异星已经消失了……
良棋抖着唇问:“烟琴不会有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楼半夏在姽画的搀扶下缓缓踱步而来,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血色,“若是一个人的命运被改变,星轨会随之变化,还是会重新诞生一颗命星?若是前者,那它还是原来的那颗星星吗?若是后者,原来的星星又将何去何从?”
渊黎被问得一愣,随即释然而笑:“是老朽狭隘了。”天命异星,生来就能够逆天改命,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人窥探她的人生?
楼半夏也笑:“徒儿可不是跑来跟你探讨人生哲学的,是有正事要请教师父。”
“你说。”渊黎也正了颜色。
楼半夏侧身在石凳上坐下,方才将晏城陌柳巷之异状一一道来。渊黎时或眉头紧锁,时而面有疑惑,待楼半夏叙述完毕也无甚头绪。
“没有妖魔鬼怪的气息,也无邪术歪道的痕迹,造成恐慌的要么是超脱六界之外的生灵,要么就是……”
“是什么?”
渊黎话讲了一半,偏偏不肯再说下去,生生吊着大家的胃口,自己一头扎进了藏书阁中,直到第二日清早,才握着一卷竹简出现。
古籍有载,有蛇名酸与,生四翼、六目、三足,其鸣自叫,致恐。
酸与蛇本身非妖非怪,只是一介寻常生灵,不会有妖魔之气,却能致使恐慌。据楼半夏所言,在梁宅中袭击她的也是蛇妖,蛇妖找到酸与蛇来为祸人间的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
听书却并不认为事情如此:“但是陌柳巷的异状已经有两年,时间上对不上啊,难道那蛇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近来,一直有一股势力试图掳走我,从这次的蛇妖行事上看,对方已经报了不能收为己用就毁了的想法。”楼半夏刚刚喝完药,嘴里还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不过我原来的命星消失,这群人应该可以暂时消停了。”这么一想,也算是因祸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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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半夏伤势见好,心脏跳动强劲有力,仿佛从来没有受过创伤一般。得了渊黎的准话,琴棋书画四人才回到了晏城牵情阁。实际上,四人刚在官道上露面,就有人给摄政王府传去了消息。故而,当楼半夏等人进了牵情阁,就发现某人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多日不见,你倒是越发清闲了。”楼半夏对萧煜挑了挑眉,半开玩笑半是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