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形成于元末,本为清唱散曲。嘉隆间戏曲音乐家魏良辅考校宫调、板眼、平仄、过腔接字等,对昆腔进行了全面改良,致使唱曲脱颖而出。同时一反戏曲声腔必借锣鼓之势营造闹热效果的伴奏传统格局,创造性地组织引进了管弦融合的乐队,担任昆腔的舞台伴奏,尽管被庸陋守旧之人攻击为“锦袄上著蓑衣”;“僧衣儒帽道人鞋”, 但管弦融合的伴奏效果却“闲雅整肃,清俊温润”,优美悦耳,更富于表现力,至此,完成了昆腔的第一步变革。其后梁辰鱼依昆山新声创作了《浣纱记》,首先将昆山腔推向戏曲舞台,优秀的剧本和清新婉谐、典雅缠绵的声腔相映生辉,使昆山腔从清唱散曲一跃而为戏曲声腔,从而完成了昆山腔的第二步变革。这在当时产生了巨大的轰动,使得许多文人学士争相运用昆腔水磨调创作传奇剧本,许多原先不唱昆腔水磨调的表演艺人也争相学唱昆腔,一时间出现了人人“争唱梁郎雪艳词”的盛况。由此引出许多依昆山新声所作的优秀作品,当时汪廷纳的《狮吼记》、张凤翼的《红拂记》、高濂的《玉簪记》等也都竞相以水磨调演唱,但终被梁氏《浣纱记》所掩,而独享昆腔开山之名。从此昆曲以南北合流的音乐特质、完备的表演体制,占据了传奇演唱中的主导地位,并从江浙一带迅速流布至全国各地,受到了士大夫阶层和平民百姓的普遍欢迎,万历年间入主宫廷,成为百戏之师。此后至清中叶是昆曲艺术最为蓬勃兴盛的时期。新的剧作不断涌现,各地戏班竞演新剧,学习昆曲演唱者日益增多,一时间蔚然成风,通国若狂。表演艺术也日趋成熟,身段表情、说白唱念、服装道具等洗练讲究,脚色行当更是分工精细,并拥有一大批技艺高超的演员,出现了家班和职业戏班等形式的演出团体,它标志着中国戏曲演出体制构建的完成。雄踞曲坛榜首300年的昆曲,于2001年5月18日获世界文化遗产“人类口述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称号,成为全人类共有的财富。
四、三大传奇
三大传奇是明中叶三部代表性剧作的简称。梁辰鱼的《浣纱记》,以范蠡、西施的爱情悲剧为线索,引发了苍凉沉重的王朝兴亡之感。《鸣凤记》写嘉靖年间夏言、杨继盛等忠臣义士与严嵩及其党羽殊死斗争的当朝实事。李开先的《宝剑记》主述林冲夜奔故事。三大传奇的出现,增强了传奇创作的社会意义。从此,关注社会人生、家国命运的现实主义戏曲创作成为主流。
1李开先与《宝剑记》
李开先(1502—1568)字伯华,号中麓,山东章丘人。嘉靖进士,官至太常寺少卿。因上疏批评朝政,罢官居家近三十年。在此期间,他与友人结词社从事戏曲的创作与研究,以消磨岁月、发散郁闷。所作传奇今知有三种,存有《宝剑记》、《断发记》。
《宝剑记》是李开先的代表作,全剧52出,述林冲被逼上梁山的故事,主旨为“诛谗佞,表忠良,提真托假振纲常”。 林冲原为边关统制,屡建奇功,因与宦官童贯不协,被降谪为禁军提辖。面对满朝奸贼,他上书揭露童贯、高俅的罪行。遭降职后,再度上本参奏高俅及其奸党专权用事、败坏朝政的罪行,终遭陷害。被刺配沧州充军后,高衙内看上林冲之妻张氏,图谋霸占,高俅父子再度设计陷害林冲,将他刺配沧州牢城充军,看守大军草料场,继而又派陆谦火烧草料场欲置林冲于死地。母死妻散后的林冲幸运逃过一劫,投奔柴进,后闻朝廷派遣徐宁带兵追捕,于是在柴进的推介下,连夜投奔梁山。后梁山英雄起兵清除朝廷权奸,两赢童贯,三败高俅,长驱直至京师。朝廷被迫交出奸臣,林冲将高俅父子碎尸万段,报仇雪恨。剧本的主导思想是忠君爱国,剪除权奸。寄托了作者自身因遭受挫折而生的愤慨,也反映了他对政治黑暗的亲身体验,像“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类的表白,还具有一定的反抗意味。剧中将林冲写成一个忠臣义士,将张氏写成一个孝妇贞妻,也同时有一定的道德说教成分。
《夜奔》为第37出,描写林冲黑夜逃奔梁山,一路上纷杂而矛盾的心境:叹息、悲愤、抑郁不平之情构成了这位英雄凄凉而又孤独的内心自白,显得尤其苍凉浑厚,具有浓郁的抒情性。戏曲界素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之说,从一个侧面印证了这出戏在“唱”、“念”、“做”、“打”方面对演员出色功力的考验。
《宝剑记》以其充沛的战斗激情,冲击着明代开国后近两个世纪的沉闷剧坛,它是明代文人传奇创作中第一部具有较强现实精神的作品,成为明传奇由弱而盛的转折点。
2梁辰鱼的《浣纱记》
梁辰鱼 (1519—1591) 字伯龙,号少白。江苏昆山人。以例贡为太学生。出身望族,不肯就诸生试,放荡不羁,风流豪举,通晓音律,精于度曲,终日与吴中众曲家“考订元剧,自翻新调”。魏良辅改革昆山腔,创立了水磨调,梁辰鱼即以此谱曲创作了具有开拓意义的昆腔大戏——《浣纱记》,对明、清昆曲的传播发展作出了历史性贡献。
《浣纱记》取材于《吴越春秋》,全剧45出,把勾践复仇灭吴的历史大事件与范蠡、西施的爱情传说结合在一起来写,以范蠡、西施的爱情悲剧为线索,展开吴越争王定霸的历史场景,引发了苍凉沉重的王朝兴亡之感。剧中的中心人物实际是西施。因西施与范蠡初以一束浣纱定情,故以此为名。这个剧写出了文人的一种浪漫色彩的生活理想:忠君报国,功成身退,才士与美女相偶放浪江湖。剧本赞扬了范蠡和西施为了国家利益牺牲个人爱情和幸福的行为,同时也以相当多的篇幅渲染了西施在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时所感受到的深深悲哀,能够使人感动。
家门
(末上,向内科):“借问后房子弟,今日搬演谁家故事,哪本传奇?”(内应科):“今日搬演一本范蠡谋王图霸,句践复越亡吴,伍胥扬灵东海,西子扁舟五湖。”
尽道梁郎识见无,反编句践破姑苏;
大明今日归一统,安问当年越与吴!
《浣纱记》的创作意图由此可见:通过“安问当年越与吴”来喝醒昏迷的统治者,写的是春秋时期的事,但字里行间投下的是现实社会的影子。
《浣纱记》的艺术成就:
《浣纱记》是昆腔剧种的奠基之作,是昆腔发展的里程碑。结构宏大内涵复杂,以范蠡、西施的爱情串演吴越争霸的历史,一条明线,一条暗线,相辅相成,一部吴越兴亡史,十多年的激烈争斗,五六个国家的复杂关系容纳在一个剧中,在表现吴越争霸这条主线的过程中,剧情跌宕起伏,一浪推一浪,清晰地展示了越国是如何由弱而强,吴国又是怎样由盛而亡,层次分明。一缕素纱牵起离合之情,传达兴亡之感的精妙构思,直接影响了后世传奇巅峰之作《桃花扇》结构布局。
据《蜗亭杂订》说,《浣纱记》演出后,“梁伯龙……为一时词家所宗,艳歌清引,传播戚里间。白金文倚,异香名马,奇技淫巧之赠,络绎于道。歌儿舞女,不见伯龙,自以为不祥也……”。
王世贞也有“吴阊白面冶游儿,争唱梁郎雪艳词” 之誉。
《浣纱记》在中国戏曲史上的价值:
一是《浣纱记》是用改定的昆山腔进行演唱的第一个剧本,使昆山腔迅速流行,在中国戏曲声腔发展历史上树立了一座里程碑,成就了不少经久不衰的折子戏。
二是《浣纱记》将才子佳人故事穿插于血雨腥风的政治兴亡之中,从而开创了明清传奇关于思考历史兴亡的一个基本的母题,进而确立了“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传奇写作模式。
三是以一缕素纱为道具,牵起离合、兴亡的整个大剧情,为后代戏曲创作开辟了运用道具巧妙串连剧情的结构手法。
3《鸣凤记》
《鸣凤记》产生于隆庆年间,是一部关切当代政治事件的剧作,或谓是王世贞作,或谓是其门人作,均难确定。全剧41出,写嘉靖年间夏言、杨继盛等忠臣义士与严嵩及其党羽殊死斗争的当朝实事。夏言力主增援边帅曾铣,严嵩主张杀曾铣以求和,并勾结宦官,暗进谗言,杀害夏言;杨继盛“灯前血书修本”,冒死弹劾,死后尸谏。其义烈行为,感人肺腑;邹应龙、林润中进士后,拒绝严嵩拉拢,撕碎卖官账簿,祭悼忠魂,被逐云南;董传策、吴时来、张翀联合劾奸,抬棺上朝,结果“三臣谪戍”;邹应龙、孙丕扬弹劾胜利,林润理冤,严嵩集团彻底失败。忠臣义士反权奸前赴后继,正义终究战胜了邪恶。第一出下场诗云:“前后同心八谏臣,朝阳丹凤一时鸣。”剧名即取此意。
《鸣凤记》是中国戏曲史上第一部以重大时事入戏,比较严格地按照真人真事叙写的剧作,对以后的《清忠谱》、《桃花扇》有着积极的影响。诚如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所言:“像这种的政治剧,在当时殊少见。传奇写惯了的是儿女英雄,悲欢离合,至于用来写国家大事,政治消息,则《鸣凤》实为嚆矢。以后《桃花扇》、《芝龛记》、《虎口余生》等等似皆像继之而起者。”
《鸣凤记》“灯前修本”和“夫妇死节”片断简介:
“灯前修本”三阻不辞是利用正德年间,蒋钦上疏弹劾刘谨的实事改编而成。一阻是鬼魂灯下惨叫,杨继盛虽然已经意识到是先祖显灵,但不曾动摇;二阻是鬼魂现身灯下将灯打灭才离去,杨继盛仍没有动摇,反而慷慨悲歌,表明了视死如归的坚强决心;三阻是杨继盛呼唤丫鬟点灯,夫人秉烛而上,百般劝阻,但杨继盛丝毫不为所动。“灯前修本”三阻不辞以高超的艺术手法凸显了杨继盛弹劾严嵩的悲壮激烈。
“夫妇死节”忠烈感人:杨继盛弹劾严嵩被处以斩刑,在十月大雪飘飞的法场,杨继盛妻子携酒上场,慷慨悲歌,悲痛欲绝,给杨继盛送上一杯别酒,跪读祭文。在丈夫死后,她更是在丈夫的尸体旁,代夫上本,自刎而死,尸谏感君,使剧本的冲突更加尖锐、紧凑,使杨继盛夫妇的忠烈行为更加悲壮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