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正在酣睡,忽然大头气喘吁吁,手忙脚乱地破门而入,将我硬生生摇晃醒。
我睡眼朦胧,问他:怎么了?
大头出了一头汗,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累的。
大头说:小脚告密了,现在张千岭已经知道你跑出来了。
我说:哦,这有什么稀奇的吗?我早晚不是要跑出来吗?他早晚不是要知道我跑出来吗?
大头看我不急不躁,更加慌张,说:不是,大人,张千岭还知道了,是我把你放出来的。
我苦笑:不就是你把我放出来的吗?这多正常。
大头看我仍然不急不躁,越发慌张,说:不是,大人,现在张千岭的人不光追杀你,连我也算上了。
我终于理解了大头话的重点。
在整理了思路之后,我认真地问大头:大头,城中可有你亲人?
大头想了想,说:无亲无故。
我继续说:大头,你可知张千岭的为人?
大头想了想,说:知道,心狠手辣,草菅人命。
我说:大头,那你可愿意以后跟着我?
大头这回想了很长时间,之后回答我:大人,说实话,不愿意。
我拍了拍大头的大头,说:重新说。
大头这才说:大人,我也没办法了,现在要是回去,绝对是会被张千岭千刀万剐的。
我赶紧收拾东西,说:那你待在这里,等着被张千岭找到,然后千刀万剐吧。
大头一看我准备溜,顿时慌得没有了主心骨,他赶紧过来祈求我:大人,我走,跟你走。
我摸了摸大头的大头,说:去,带好我的剑和你的锤。
大头说:好。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和大头终于踏上了逃离的征程。我彻底跟张千岭这个阴险小人决裂。我知道在他的眼里,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信任,只有永远的利益。不过想来,最倒霉悲催的是大头,本来人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忽然之间因为善心大发,救了我,不光丢了饭碗,甚至连性命都堪忧。我忽然觉得对不起大头。我自信自己看人向来很准,从见大头第一眼就觉得他憨厚老实,是个好人。大头被张千岭叫去后,他跟张千岭说的话与我跟张千岭说的话有出入。作为跟随张千岭身边多年的大头,自然比我更受张千岭信任。所以张千岭认定了我说的话是假话,实际上也正是这样。我以为是大头刻意抹黑丑化我,添油加醋,将真实情况文学化、夸张化表达,致使张千岭在短时间内对我恨之入骨。这也让我对大头的好感呈直线下降,颠覆我对大头性格里傻的认知,并认定他是阴险狡诈的小人。但直到大头出现在牢房里的时候,我才知道,大头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他没有那么多心眼,重情重义。按理说,大头是不应该救我的。当然,这是站在我的理解上看大头。在大头的世界里,他是要救我的并且救了我。他不敢违反张千岭的命令,所以他尽量隐蔽着自己的行踪,尽量不让一个人知道是他救了我。但当小脚出现的那一刻,他又没有了防备,大头和小脚作为平日里的哥们,不管小脚对大头怎样,大头是完全信任小脚的。结果大头最信任的小脚却出卖了他。我想小脚的算盘也打得很久了,排挤掉大头,他在张千岭面前才能更加如鱼得水。现在小脚的目的达到了,但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这次进花儿楼,我破门而入。
没有老鸨的热情迎接,老鸨已经死了。
我直奔阿妤的房间,又破门而入。
可是什么也没看到。
转身出门回到走廊,我看见一个人影匆匆忙忙逃去。
我跑得飞快去追。
在近她咫尺之时,我伸手拽过她的肩,把她扳了过来。
她惊叫了一声。我一看,正是阿妤。
我捂上她的嘴,把她抬到了房间里,粗鲁地撕开她的衣裳。她四肢并用,拍我,踢我,以表示强烈的反抗和挣扎。
我说:你不要在我面前装纯洁。
她听了我的话,反抗又停止了。
她静静地看着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不反抗,我又没了兴致,准备直接将她一杀了之。
猛一下,我抽出了我的剑。
阿妤看见我将剑抽出来,惊吓得脸上出了冷汗。
她害怕地盯着那剑,抱着自己的双腿,在床上不断地缩,缩成一团。
我说:不是也贪生怕死吗?
阿妤没有说话。
我说:那小脚让你暗杀我的时候,不是也挺勇敢吗?
阿妤仍旧不搭理我。
我说:这样是不是很有意思?让我把你当哑巴?
阿妤终于开了口:不要杀我。
我说:你知不知道你哥有多贱?
阿妤说:不要杀我。
我叹口气,这种人根本没办法沟通到一块。
我闭上了眼,举起了剑。
她终于受不了这巨大的恐慌,哭着说:我可以让你睡,但你不要杀我。
我说:给我个理由。
她说:我哥就我这一个亲人。
忽然间,我竟然有些感动。
我放下了剑。
阿妤看着我把剑放下,她开始主动脱起了衣服。
她脱得小心翼翼。
我说:你把衣服穿上吧。
她有点惊异,说:啊?
我说:你穿上。
她愣那没有动,任凭着自己赤裸着身体,也无所谓我的眼光上下打量。
我将剑入鞘,准备离开。
在我快要踏出她房间的门时,阿妤喊住了我。
我转过身去。
阿妤说:郭隐,谢谢你。
我没有再说话,出了花儿楼。
大头在门外静等我,我将剑扔在大头身上。大头接过剑,我们登上马车,一路朝城外狂奔去。
大头问我:大人,咱往哪个方向?
我说:往北。
大头像模像样,调转马头,一脸专业。
我看大头的架势,对他放心许多,准备躺下休息会儿。
不料大头却转身问我:大人,北是哪个方向?
我上去就是一脚:你连北都不知道是哪个方向,要你何用?
大头赶忙躲过,说: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您给指指方向。
我他妈也不知道北是哪个方向。
我们两个都找不着北了。
这时马车边过来一个背着锄头的农夫,他脸上的皱纹在阳光照耀下富有层次感。
我踢踢大头,说:问问。
农夫将锄头一挥,我们找到了北。
大头问我:大人,往北,咱这是去哪?
我说:天涯。
大头又问我:天涯是哪?
我说:随处都是天涯。
大头不解,问我:那咱们脚下也是天涯吗?
我说:是的。
大头连忙止住了马,马车停下。
我问大头:你这是干什么?
大头说:大人,天涯到了。
我哭笑不得,跟大头说:这里的天涯,不是我心里的天涯。
大头更加不解:那大人,你心里的天涯在哪?
我说:不知道。
大头又驱赶了马,我们又狂奔起来。
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心里的天涯在哪,所以我们只有走,不停地走。
至于为什么往北,大概那个方向有马容。
在我一觉醒来之后,我竟然看见大头也有在昏昏欲睡。
重要的是,他手里还拽着缰绳,前边的马只顾着狂奔,把他一颠一颠,像坐轿般舒服。
他这是疲劳驾驶啊。我的天啊。
万一马也学他,途中打个瞌睡,那可是扣十二分都挽不回的两条人命啊。
不知道又做了些什么梦,关于食物或是关于女人。他的哈喇子顺着嘴角往下流淌。
我对着他的脑门使劲弹了一下。
大头惊醒。
我忽然有种愧疚感,这种生拉硬扯将人从美梦中唤醒的感觉真的不好。
大头看着我:大人,有什么事吗?
我说:大头,你知道不知道,你正在驾驶。
大头一看手中的缰绳,这才明白过来此时睡觉的危险。
他一看前边的路,问我:大人,这是到了哪里?
我说:我怎么知道。
大头说:是不是到了北洞砸?
我说:不像。
大头更加惶恐:那这是到哪了啊。
我说:停下来看看。
大头发出了“吁”指令,但这种口动驾驶有时难免失灵,那马又跑在兴头上,一时之间刹不住车。
大头加大了音量“吁”,并不断地拽动缰绳。
那马这才停下来。
不过由于马停得太过突然,我和大头都被冲出了马车。
大头的伤未好得通透,不断地揉着他的发疼部位。我倒并无大碍,因为我砸在了大头的身上。身边有一个体积大的队友就是好,可以在危机情况出现时,垫底。
前面可见一处小溪,随着那山隙轻轻流淌,似乎故意不让我们发现它的存在。
我来到这小溪边,撒了一泡尿。
提好裤子后,不见大头的身影。
我原地不动,喊了两声他。
只听小溪下游的地方响起了他的应声。
我沿着小溪往下游走去没两几步,见大头正趴在小溪边,一口一口地饮着这清凉的小溪水。
我想提醒他过会儿再喝,这水里面还掺杂着我的尿。
但仔细想来,此事未免太过尴尬。再说按这水的流淌速度,那尿应该早已冲在下游的下游了。
于是我就没给大头说,看着大头饥渴地饮着那小溪水。
饮得舒坦后,大头对我说:大人,这溪水怎么有股尿骚味。
我心中暗惊。大头的味觉果然灵敏。
我说:什么尿骚味,你是不是闻这味闻多了,闻什么都像尿骚味。
大头并不服我的解释,说:大人,要是不信,你过来尝尝。
我心中冷汗直冒。
我说:你看那有尿骚味你不是也喝了那么多吗?
大头说:也对。
他边说边拍着自己的肚皮,没拍两下,他又打了个饱嗝,说:饱了。
我对大头说:大头,以前的时候,你的大肚子都是酒肉填饱的,现在你跟着我出来,只能靠喝水喝饱,你觉得苦吗?
大头憨笑着摸摸他的大头说:大人,你这话说哪了,我大头从小就是苦命人,跟你一样,记事后都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苦吃的多了,喝点凉水,这算什么。
可如果你要是知道你喝的凉水里有我的尿,你还会这么说吗?
但聊天归聊天,我自然要有聊天的样子,接着他的话说:大头,你怎么知道我从小没爹妈?
大头说:你这不是废话,你要是有爹妈,还让你师父给你养大啊。
我问大头:你听过我师父吗?
大头说:那肯定听过,你去十里八乡打听打听,谁没听过你师父的大名。老早的时候,我想拜你师父做师父,让他教我武功,可是他不要我,说他不收徒弟。到最后,不还是收了你一个徒弟。
我又想起了我的师父,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