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皇帝便让内务府拟了一份名单上来,凡没得宠幸的妃子都放出去嫁人,官女子二十岁左右的也放一批出去,再放一批年龄大了的出去荣养。
皇帝看着那份名单,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案,这些人他大都对不上号。有的也只是有些印象而已。当“季萍儿”这个名字进入眼帘时,皇帝手指重重的敲了两下桌子问道:“季萍儿现在那里当差。”
“回陛下,季琴师现是凤阳宫的琴师,专为贵妃娘娘调琴。”内务府的总管太监扯着公鸭嗓笑眯眯的回答道。
“可是贵妃不喜她。”皇帝脸的表情只是淡淡的。
“回陛下,季琴师很得贵妃娘娘欢喜。”
“既如此,贵妃怎舍得放她出去。”
“回陛下,奴才不知。”内务府总管太监心下觉得不好。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也不知这季府得罪大长公主的事情。自然觉得一个尚书府的嫡亲姑娘,进了宫只封官女子应是疏忽,后又得了袁贵妃的青眼,做了凤阳宫的琴师。他冷眼瞧着,贵妃也不像要举荐她的样子。后来太后说要放一批人出去,他得了好处,便与贵妃说和,袁贵妃也想卖尚书府一个好,便把她的名字添了上去。可为何皇后都没问,独独到了皇帝这里问起她来?
“你不知?”皇帝撇了一眼恭敬跪下的下内务府总管太监,心底一抹冷笑:“朕给你时间想想怎么回朕的话。朕就看你担不担的起你肩上这副担子。”
等了片刻,那内务府总管太监刚要回话,皇帝却打断了他:“吴有恩,你来说说。”
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太监吴有恩跪下来:“回陛下,季萍儿是季尚书季大人的嫡亲孙女儿。选秀入宫只得封官女子,是掌管暖房的女官,后来是季老夫人走通了关系,将她荐到了贵妃跟前,贵妃惜才,留她在凤阳宫里做了琴师。几年下来,季萍儿有三次得见圣颜。太后娘娘仁慈,要放身边几个宫女出宫,便在陛下面前提了提。季老夫人来宫里请安的次数又是频繁了些,大约是又走动了关系,贵妃娘娘才割爱的。”
内务府总管太监听了吴有恩的话,已是汗如雨下,只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了。
“吴有恩,交给你处置了,朕去凤阳宫坐坐。”
吴有恩看着趴伏在地上的内务府总管太监瑟瑟发抖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皇帝起身,手里捏着那份名单,带着吴有恩的小徒弟去了凤阳宫袁贵妃处。
袁贵妃最是得帝王宠爱,她的儿子是皇帝最小的儿子正是三岁最是可爱的时候。
皇帝没让人通传,进门正看到九皇子正撅着小嘴儿,白白胖胖的小手里捏着彩纸撕的认真。袁贵妃却是坐在榻上做着针线,端的也是专注认真。
皇帝很是欢喜的搂过小儿,九皇子手上的纸刺啦撕的歪歪的。抬脸看是自己的父皇,便将小脑袋扑进了皇帝的怀里,奶声奶气的叫到:“父皇!”
袁贵妃才抬脸见着是皇帝,才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去行礼,皇帝忙扶着免了她的礼。袁贵妃却不依的嗔了安晴姑姑一眼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娘娘只管怪奴才了。”安晴忙上前帮袁贵妃收了针线,吩咐人去伺候茶水。
这边皇帝正逗着儿子:“锋儿让父皇看看,又长高了没。”
九皇子很是板正的在榻上站好,皇帝笑呵呵的打量了一圈道:“长高了。”
给一旁的奶嬷嬷做了个手势,奶嬷嬷忙上前哄着九皇子下去了。
袁贵妃很是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恋恋不舍的看着奶嬷嬷把他抱走了,心底生起些怨言:“陛下,这个时间怎么得空来臣妾这里的。”
袁贵妃与皇帝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与其他妃嫔比起来,她与皇帝相处起来最是随意。
“还不是那群奴才气的,朕才来你这躲躲清闲,松快松快。”
“皇上来的正好,娘娘刚得了一曲。”安晴听到皇帝说想松快,自然明白这是皇帝想听贵妃弹琴了。
“臣妾刚做了针线,这会儿可不想抚琴。”袁贵妃翘着樱桃小口撒娇着拒绝了。谁让他扰了她与儿子难得的相处时光。
皇帝最是喜爱贵妃这样的,笑呵呵的伸手戳了她饱满的额头宠溺道:“你呀!”
“臣妾是怕累着这双手,皇上该心疼了。”
“前些日子,刚得了些上好的南珠,朕吩咐拿去太医院给你做香膏。”皇帝握着袁贵妃的手笑着道:“既不想抚琴,那拿你新得的琴谱来让朕瞧一眼。”
袁贵妃忙吩咐人去取了来。皇帝随意的翻看了眼,点点头道:“朕听说你这有个琴师姓季,这可是她给你寻的?”
“哪是她寻的,正是她谱的呢。”袁贵妃伺候了皇帝喝水,见皇帝问他季娘子,想到她的身份和她即将要出宫的事,心中有了计较道:“臣妾很是欣赏她的才华,她可是季尚书季大人的嫡亲孙女儿呢。她这样的身份,臣妾可怎么敢留她在臣妾的宫里做个小小的琴师呢,可臣妾满心满意的装的都是表哥,自然更不愿意把这样的人才举荐去……举荐去……”
“你呀!”皇帝又是宠溺的把袁贵妃搂进了怀里道:“凭你是朕的贵妃还使唤不动一个官女子。你既然喜欢就留在宫里。季尚书送她进宫自然是伺候皇家人的。你这小性儿,可别为她一个不相干的小丫头坏了我们自小的情分。”
袁贵妃听皇帝这么说,心中自然得意。那样一个花骨朵般的年轻漂亮姑娘,她就是留在宫里也不会让她出来现眼的。
皇帝自是留在袁贵妃的宫里,后又吴有恩来回话,打了内务府总管的板子,又秉明了皇后娘娘。自然季四娘子是出不了这个皇宫的。
皇帝又让吴有恩去吩咐皇后娘娘,查一查季家女眷走的是什么关系。有了新的内务府总管人选给他说一声。
吴有恩自是去忙活。
只是,这内务府总管太监挨了板子的事情,下午就传出了出去。季府老夫人就央求着季家二夫人淮阳郡主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却只叫人传了话婉转回绝了。
就是郡主都没能进去宫里。淮阳郡主只暗自为难叹气。
又过了几日,季大人进宫早朝,见了吴有恩,很是热情的上前寒暄。却有只得了吴有恩一句:“季大人,皇上最是看中大长公主和郡王的。”
季尚书只双手一揖,无奈的摇摇头走了。看来他这个孙女儿是走不出这个皇宫了。
又过几日,皇帝单宣召礼部的季尚书和吏部的陈尚书两位大人进宫,迎头就是皇帝扔出来的折子。正正的落在了礼部季尚书的脚边。
季尚书心里一哆嗦,忙是跪了下去,只吏部尚书陈大人也是跟着跪了下去。
皇帝却喝了口茶才出来,压低的声音道:“朕看这些苍羽人,就火气大,二位卿家快快快起来,不干你们的事儿,跪什么跪。”
陈老大人谢了恩,起身又不忘扶了还在惊慌中的季大人一把。
这小小举动落在皇帝眼里,心底禁不住的想:果然家和万事兴吧。看陈老大人比这季大人年长十多岁呢,季大人竟要陈大人来搀扶。最后在心里总结了八个字:妇人不贤,家门不幸。
“朕今日诏二位进宫,是听闻圣都的青竹山书院有一个寒子堂,专收寒门学子,你们可有听说?”皇帝让人给两位大人赐坐、赐茶,很是悠闲的坐下来道:“只当聊聊天,不要拘束。”
“回陛下,臣的两个孙子都在青竹山书院读书。”吏部尚书陈大人笑着捋了捋胡须道:“那寒子堂其实就是一个寒门学子的报名处,进了青竹山书院,学生们的衣食住行皆是同等的。只一样不同,从这寒子堂报名的学生,是不用交束脩书本等费用的。还能做工得些工钱,补贴家用。在青竹山书院读书一年后,就要考试,通过考试和平时的表现,将学生分为三个门类。那些优秀的学生会留下来继续与普通学子一样读书。中等的学生可在青竹山书院学习一门手艺技术,末一等的学生根据他们的特长和意愿,也可以留下来做学徒,又可以选择再学一年,读书识字后回家去。臣的大孙从青竹山书院回来后确实见识不少。也让微臣见识不少,臣下与褚老先生有约,定要为他引荐好的先生去青竹山书院讲学。”陈老大人说话抑扬顿挫,言语间尽是对青竹山书院的赞赏。
“朕,记得那褚墨松是探花郎出身。”皇帝殷切的问道。
“正是。他中探花那年,母亲去世。出孝期时,正是青竹山书院刚开寒子堂,最是艰难的时候。他便留在了书院。”想到这些,吏部尚书陈老大人也是一阵的感慨。
“二位卿家多与朕说说这个书院的情况。陈卿,过后你给朕拟个名单来,看看这朝中有多少寒门是出自那青竹山书院的。”皇帝急切的问道。
陈老大人拱手一礼领了命,心下道这青竹山书院看来是要火呀!
褚老山长正是礼部尚书季大人的妹婿。皇帝自然是知道的,季大人的老妻苛待小姑,因此季尚书的妹妹嫁人后,自然与季尚书一家疏远些。皇帝一直看季尚书不提他们这层亲戚关系,却越是夸赞起褚山长来。
“陛下,江浙巡盐御史陈正茂大人,便是褚老先生资助的第一个寒门学子呢。”吏部尚书陈老大人笑言道。
皇帝点点头,很是认同陈正茂的清廉不屈。想到陈正茂点被冤屈致死,皇帝又是一阵唏嘘:“陈卿,朕想去这青竹山书院长长见识,私访即可,可不要提前透露口风。”
两位大人相识一眼,各自揣着心事。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