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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诧的不仅是冯靖宇家开门进来发现满屋警察的赵红霞,还有推门而入发现从沙发上站起来的不是自己让她在号称“家里”等着的林琳,而是艾谁谁的史克明。
对于刚从一个凶案现场离开的史克明,几个月不见的艾谁谁此时站在屋里,不速的感觉异常强烈。他愣在门口,连门都忘记关了。其惊诧的程度堪比发现冯靖宇的尸体。
艾谁谁满脸灿烂,几乎是跳跃着冲向愣在门口的史克明,抬腿将门踢上。在门的巨大碰撞声中,她已经扑到史克明的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嘴唇迅疾地怼在史克明因为惊诧而微微张开的唇上。
来不及反应的史克明似乎难以支撑艾谁谁的冲撞,接连退着,直到后背抵在门上而退无可退。他有些木然地接受着口腔里艾谁谁甜腻的舌的搅动,和鼻孔里喷出的越来越急切和粗重的气息。
片刻,史克明尽力地侧转着脑袋,摆脱了艾谁谁的唇舌,“你怎么来了?”他问道,声音里似乎还有着一丝的惊恐。
艾谁谁依旧缠绕着他,仰望着,带着喘息,“完事再说。”她的声音透着急迫,既有渴求又带着某种强势。说话中,将两手拉下,又顺势插在史克明两肋之间的外套,大力地朝上掀扯着他的衬衫。
史克明似乎难以抗拒地任她作为着,只是两眼直瞪瞪地越过艾谁谁,看着墙上的一幅画。那是一幅泼墨的抽象画,只有黑红两种颜色,从画面的左下朝右上喷淋的色的交融,浓稠与点滴布满。
俄顷,艾谁谁愕然地停止了动作,扯开的衬衫抓在她的手里,衬衫上的一块,满是血渍。艾谁谁惊着了,站在史克明面前,望着手里的衬衫,一动不动。娇喘立刻变成了长长的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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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红霞把自己知道的,能够告诉警察的关于冯靖宇的信息都说了,但还是被要求去公安局一趟。此时,她坐在警车里,望着窗外快速闪过的街景,脑子里反复地预测着自己的未来。这是她第一次坐警车,虽然她从事的是一份危险得随时都可能坐上警车的职业,但这确实是第一次,而且不是因为自己犯了事。
幸运是此前,不幸是眼下。妈的。她在心里诅咒着,带着深深的怨愤,但她并不知道对谁。
此时她坐在警车里。命,这就是也许吧,她想。警灯在闪,警笛在鸣,这更让她感到了空间的局促。她并不知道冯靖宇什么事情,或者说她根本不了解冯靖宇。虽然到目前未知,冯靖宇是一个她可以,也想嫁的男人。但了解,较起真来,实在是谈不上。
她的误闯凶案现场完全是约好了的,骨子里跟凶杀实在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她告诉了警察,也就是那个叫何以钦的“何队”,据说是市刑警队的副队长。
她是冯靖宇的钟点工,每星期两次来给他打扫卫生。之所以有他家钥匙,就是因为这个。至于为什么这个时候,因为一直都是这个时候,每个星期的星期几,下午的固定时间,这是主顾定的。三年了吧,一直都是这样。她怎么可能想到主顾死了?她这样对警察说。
她相信自己是没有事的,因为自己确实是死者冯靖宇负责打扫卫生的钟点工。每周两次,固定的时间。在自己不方便的时候,也是要在方便的时候补上。所以,她不相信警察会怀疑她。是吧,钟点工。只是有点姿色,而且年轻。可是,谁定的年轻有颜值的钟点工就违法,或者就会杀人越货?她就这样坚信着,不过,跟着上了警车,还要去警局,是她没有想到的。
在凶案现场问她话的只有那个看上去有点毛头的警察坐在车上,他应该是叫马小乐的。想到这个警察的名字,她不由在心里乐了一下子。因为这名字绝对透着幼稚,而看上去他也是一副菜鸟的样子。她是只告诉了警察们能说的,不能说的就是她实际上除了打扫卫生,每周两次,还提供另外的服务,当然是不能说的床上的那点事,也是每周两次。对于赵红梅来说,她是把冯靖宇当做男朋友来对待的,可是,从第一次开始,冯靖宇都是付钱的。这是绝对不能对警察说的,说了性质就变了。没有婚姻关系的男女上床现在已经很是蔚然了,但若是见着钱,那性质就变了。就变成了交易,而且是性的。这让警察和社会很多正当人所不齿,不过,在赵红霞看来,这种不齿很站不住脚。透着很深邃的虚伪。因为很多人的很多东西都是靠皮肉换来的。所以,想起那些不齿的人,她更加地不齿起来。因为在她看来,买卖无处不在,区别只是批发与零售而已。所有的不过是面纱罢了。
赵红霞是模特出身,拍平面的。后来有幸演了贾根生的电影《无耻小混蛋Ⅱ》里一个只有一句台词的角色,而且很得演员副导演瞩目。于是,自以为可以在影视圈里大展宏图,不过,赵红霞虽然有一定的心里准备,但副导演的嘴脸实在太难看了。难看就难看吧,她原本是打算豁出去的。然而,肉偿也肉偿了,但电影却一个也没有再演过。每次完事后都找各种理由推搪。一次又一次,直到有一次赵红霞身上不方便,那副导演别的活也做了,可还要隔江犹唱后庭花,这让赵红霞有点忍无可忍地拒绝了。那副导演不悦起来,很善意地告诫她要听话,否则不仅明星的美梦绝不可能成真,甚至整个圈子里也不会有人敢给她演戏,哪怕活道具都不会有人用她。
赵红霞原来是知道眉眼高低的,但这话里善意中的威胁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于是就说,你知道网络吗?那副导演很是轻蔑,问她想干什么。她连艮都没打,就说要在网上曝光。那副导演眼睛一阵斜竖,嘴里“嘁”了一声,很是轻蔑地在她脸前挥了下手,连屁股都没拍一下就夺门而去。留下赵红霞在凌乱的床上独自凌乱着。
原本生意就是有风险的,有赔有赚,尤其是这种很像是期货的生意更是如此。也许是那一瞬间的凌乱给她的感觉太强烈了。凌乱之前的她虽然有些自知,但绝没有那一瞬的强烈,一种彻底沉沦了的强烈。她原来还有些混迹演艺圈的几分虽然颜色不那么好看,但毕竟还有些光亮的趾高气昂,然而,就是那凌乱中,她觉了自己过就是一个有着三洞两峰,一腰两坨的让男人升仙的物件,他们在这里狰狞撕扯、狂吼冲撞,直到泄气而成了一具干瘪的皮囊。
她不知道男人在她这个物件上得到了什么,但她自己在凌乱过后却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得到的是超越底线的屈辱。这屈辱迷了她的心智,完全忘记了这个刚刚还在她身上肆意作为的副导演曾经号称是王宝强的同门师兄,一起在少林寺练过武,又一同在北影门前蹲过坑,横店一起飘过,而且与道上的朋友统统地都很有交情。
赵红霞并不是三岁小孩,对那位副导演号称的与著名演员王宝强相熟的种种说道并没有不信,也从来没有信过。即便副导演把王宝强如何追马蓉到手,又如何结婚生子说得活灵活现,赵红霞依然是没有改变初衷,因为这圈子水深,水太深。而当时,她并没什么野心很大的要求,只是想能够通过“肉偿”的方式真正踏入演艺圈,其他的就靠自己如何打拼了,俗活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是也。所以,后来王宝强跟马蓉跟经纪人宋吉吉的一锅粥的事情,又是离婚,又是打官司,好像是关于财产转移和亲子鉴定的什么不那么好说出口,却弄得举国沸沸扬扬以至于被央视怒怼为恶俗炒作等等,她是不知道的。因为没过两天,她也死了。赤裸裸的,死在自己不太像钟点工应有的还算豪华的公寓里一张极其舒适的大床上。
当然,这是后话。
这个时候的赵红霞还坐在警车里,想着一些她自己都觉得不愿意想的事情。她之所以不愿意想,是因为不愿意让自己后悔。她可以不在意副导演跟王宝强的关系,虽然自己从来也没有在意这一点,但她绝对不应该无视副导演所说的跟道上的人关系都很好的这样一个事实。床上的凌乱让她的心智一时也迷乱了起来,这就是老话说的:痰迷心窍,绝对!她一股脑滴把录音、视频、微信截图等等,而且不仅有跟这个副导演的,哦,忘了,她把这个把她弄得很凌乱的副导演叫做“猪头三”的,而且还有跟她潜过的和欲潜的,凡数人,一个都不落地传到了网上,命名为“潜链”。一时间仿佛天下大乱,演艺圈各个鸡飞狗跳。要说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戏子的爆料,虽然非常的艳,也令人一惊,但总不至于天昏地暗。可是,在这个全民娱乐,娱乐至死的年代,这一切不仅不足为奇,反而很是顺理成章。不沸腾反而就奇怪了,显得有些不合理。
赵红霞把自己被“潜”的种种发到网上的时候,并没有打算鱼死网破,她是怀着在圈子里做一个最贱的女人,就是老话说的“卖的女人”,都不可得的悲凉以至于心死以后的挣扎,执着地认为可以用自己的一切的不要脸而将这个网撕破一个口子的很傻很天真的心思才做这一切的。
可是,她错了,而且错的很彻底。
赵红霞是个来自西北的年轻农村妇女,有着作为女人所有的特质,但她很显然没有读过历史,数千年里,只有鱼死,哪儿有网破?就如鲁迅先生的读史看到的都是“吃人”。技术上说,她可以不信那个副导演关于王宝强如何如何,当然,攀龙附凤是这个族群最为顽强的基因,而后来证明这人也就是吹牛而已,但她绝对不应该忽视他关于道上的威胁。
所以,她的不要脸在网上也就持续了23个小时,就随风飘散了,而她,赵红霞,一个让全部的网友认作是“卖的”,是一个靠床技上位的女人,而且还不那么地道。她还没有来得及惊诧这网的厚实,鱼就死了。因为她被请去某处喝茶,而且是七天。
理由,当然是网说了算的。
她这才想起来,如今是她第二次坐警车了。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知道这次的坐警车是完全应该的,因为与人命有关。她在想着到了局子里,是不是要把交易,关于性的,也告诉警察以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可她又想,谁,又什么时候洗清过自己?
但她还是想,想要洗清。于是,她拍打面前的铁栅,“有口香糖吗?”她问,很理所当然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