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我深有同感,如果老妈有生之年真的住不上梦想了半辈子的楼房,我一定会抱憾终身。
“一过完年就买房!”我下定了决心。但是却只字没和老妈透露,一则是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再一个是怕又和以往一样,被老妈的过完年再说,等到年底再说,三等俩等等的一年就又过去了。
春节长假过完,于晓琴就拉着我到处去看房。真是不看不知道,原来本市新开发的小区有那么多,以护城河为辐射轴,越过老城区和市中心,从东至南到西,都是新建的楼盘,呈半圆形把本市包围在内。一栋一栋样式各异,傲然耸立。我穿梭在其中,像是来到了一个我从未到过的新兴城市,一个像歌词里唱的那种,钢筋水泥的丛林。我都不知道这一座座高楼都是什么时候盖起来的,也完全记不起来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了。
“看见了没有?这都是空置的楼房!”于晓琴看了我一眼道,“人家卖不出去都快愁死了,你还愁买不到房?”
我叹气,“空置的房子再多,有很多人还是一辈子都买不起,光多管什么用啊!”
跟着于晓琴看完样板间看实地,楼上楼下大跑了几天,腿都跑细了,我心里还是没一点儿准谱。每看完一处于晓琴都会问一声怎么样,我总是茫然的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我原来的想象,看房子应该是一件十分美好愉悦的事情,满怀憧憬,优哉游哉,想要几室几厅看好了一交钱就没事了。可事实上,需要考虑的因素却有那么多,什么产权,结构,公摊面积,周边环境,看着一间间灰呼呼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水泥房子,我彻底傻了眼。
没办法,只得又搬出老妈来拿主意,可老妈只跟着我们看了一上午,就打了退堂鼓,死活不肯再看,只说让我自己看着办。
说到底,我和老妈都习惯了接受命运的限制,茄子还是白菜?白菜,打车还是公交?公交。第一次掌握如此重大的人生主动权,难免会有些犹豫不决。
看我们这样,于晓琴也有些气馁了,问我:“你到底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房子?地球上是有没有啊?”
“那要不你就给你干妈做回主吧,你说买哪儿?”我满含期待的看着于晓琴道。
“这两天看的这几套都挺好的呀!就比如说现在这个小区,环境又好,质量也过关,老罗说这里是本市惟一一个达到国家什么检测标准的一个住宅小区。”
“那就定在这里吧?”我问。
“可就是远了一点,这万一以后城市规划发展不到这里,这里可就成了一片孤楼了。”于晓琴又道。
我一听这话掉头就向外走。
“又怎么了!我这不是在给你分析利弊吗!”于晓琴追上来道。
“你的分析能不能有个侧重?我让你帮我拿主意,你倒好,各打三百大板,每个都是这好那好,最后给我来个‘可是’,你让我怎么选!”我火冒三丈的说道。
“我这不是想让你了解的更全面一点,做到心中有数嘛!”于晓琴委屈的说道。
“那你就以你多年住楼房的个人经验,和一个开发商家属的专业眼光,明确的告诉我,我们这些天看的这些房子里,哪一套比较好?”我逼着于晓琴问。
“这该怎么说吗!”于晓琴为难地说道。
“你就照实说!”我道,“又不让你承担责任。”
“不是,我本来觉得不就是买个房子吗!多简单的事情,可看你和老妈这么慎重,我一时也没有主意了。老实说我自己买房都没这么操心过。”于晓琴道。
“就买这里了!”我一咬牙道。
“不行就再看看二手房?”于晓琴又道。
“二手房?!”我叫,就这我还拿不定主意呢,她还给我扩大范围。
“啊!”于晓琴道,“二手房也有好的,前几年盖得房子公摊面积又小,还省的装修。”
“不买了!”我丧气的说道,“买个房子都这么麻烦!”
“我看你也就是小事精明。”于晓琴白了我一眼说道。
我身心俱疲靠在座椅上,这是我早已承认了的事实,所以,于晓琴的打击也未能让我变得更沮丧。
“你要买房?”梅小亮听说后打来电话问。
“只是随便看了看。”我少气没力的答道。
“怎么不和我说呢?”梅小亮道。
我没有做声。
“暂时先别买了。等过一段时间再说。”梅小亮道。
我马上爽快的答应了,心里的愁云顿时尽数消散。这才是我想要的意见呢,清楚明白,直接了当。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为什么?你是不是听说什么消息了?”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到时候就知道了。”梅小亮道。
邻县的小区定名为沁华园。华永利想把华园打造成一个闻名全省的系列品牌。沁华园的销售果然十分火爆,竣工的时候,华永利请来了县领导和相关部门的领导前来剪彩,还上了当地的电视新闻,一时轰动无俩,连带着把学区房那边的预售也炒了起来。
这是来邻县的第二个年头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今年的款项往来比较少,所以我的主要工作还是后勤保障。“绘啊,没袜子了啊。”或者“李绘,你今天要出去的话记住给我买点安神补脑的药,这两天老失眠。”这类的话几乎每天早上都能听到。我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我是一个伟大慈爱的母亲,独自抚养着一群没有自理能力的傻儿子。
好在去年一年积累了不少偷懒的经验,足够我时不时的跑回家去陪老妈待上几天。
严寒的冬天一熬过去,老妈就和这院子一样,又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生机。我最爱看老妈侍弄她的那些花们,天一热,老妈就把屋里的花都请到了院子里,摆在西墙下面的花架上。每天一早起来就开始在院子里忙活,把这盆挪一挪,那盆倒个地方,喷喷水,修剪修剪枝叶,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
有了梅小亮给的定心丸,老妈今年的心情格外的祥和,不再动不动骂骂咧咧的,因为搬迁近在眼前变得格外包容,说起此地的种种来,已经用上了怀旧的语气,“上个厕所费那事呦!”“可再不用受那罪了。”
“老妈,你每天倒腾的累不累啊?”我看着老妈把一盆白掌搬上搬下的倒腾了三个地方还不满意,就说道。
“你知道什么!”老妈不以为然的说道,“每种花有每种花的习性,有的喜水,有的喜晒,不能把它们混在一块儿。”
“老妈你这么爱花,这些花儿知道吗?“我逗老妈道。
“我种花是为了自己高兴,它们知不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啊?“老妈道。
“呀!老妈,看不出来吗,这话说的还挺有哲理的。“我笑道。
“妈哪懂得什么哲理,我就知道啊,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你对他好,他也一定会对你好,就像这些花儿,只要你照料的精勤,它开出的花儿那就是和别人家的不一样。“
老妈还说,我之所以能长的这么漂亮,全是因为她爱花的缘顾,---爱花的人会被花神眷顾,生出如花似玉的孩子。
对老妈这些不知道是迷信还是什么的说法,我一向半信半疑,就笑着说,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得喂养一些花儿啊草的?万一以后生个一儿一女双胞胎,那男孩儿就是校草,女孩儿就是校花儿。
正说着,听见大门响,我和老妈同时回过头来。我家这大门一天难得听见几回响动,除了刮风,就是我或者老妈回家转,很少有意料之外的动静。
看见是小刘婆婆和老方太太,老妈不由得看了我一眼,显然是对两个老太太的来访有些奇怪。
“又在侍弄你这些花花呢?“小刘婆婆笑容可掬的说道,“啧啧!瞧瞧人家这花儿长得多好,就像个小花园儿一样。“
“你再看看人家这院子,地上连个草棍棍也看不见,咋收拾的这么干净呢!我常和人们说,这方圆几里啊,再找不出比小李媳妇更勤快的人来了。”老方太太道。
“谁说不是呢!”小刘婆婆附和道,“你看看这一样的房子,我们那都住成啥样了。”
两个老太太走起路来都是慢摇型的,一个前后摇,一个左右摇,走一步摇一摇。
老妈忙搬出两个小凳子来,让两个老太太坐下,笑道:“我们家这也就是人少,要不也是一样的。再说,我一天的闲在家里没什么事干,可不就是扫扫涮涮的穷忙活吗。”
“话是这么说,你看这房前屋后的,哪家的媳妇儿不是在家闲坐着呢?”小刘婆婆道,“可有几个像你这么勤快的?不是攒在一起磨嘴皮子,就是逛大街,下午再往麻将馆这么一坐,这一天就算是交代了,连孩子的校服都顾不上洗,你说她两句吧,人家还不爱听,你说一句人家能还你十句!”
小刘婆婆这明显的是在数落小刘,老妈看了一眼大开着的大门,怕被小刘出来进去的听见,就笑了笑转开话题道:“你们今天怎么稀罕的想起来串门儿来了?”
“今天巷口就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坐了一会儿,也没见再来个人,就说咱们两个去小李家串个门去吧,这不就来了。”老方太太笑着说道。
老方太太是这巷子里出了名儿的老好人,和两个儿子住在一个院里,虽然说的是分家另过了,可吃饭还是在一起。两个儿子像商量好了一样都什么也不往回买,用老太太的话说,光扛着一张嘴来,吃完就走。老太太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只有方老爷子有几个退休工资,养活这一大家子,也还有些吃力。老两口又都爱玩麻将,刚开始时是老太太管家,结果每个月都入不敷出,老爷子就收回了财权。老太太也不恼,出来和邻居们说道:‘这才好呢,他买回什么我做什么,有什么咱吃什么,还省的我操心了。’
在我小时候的印象当中,老方太太就是这样一副老太太样,现在七十多岁了,身体还那么硬朗,做着一大家子的饭,每天都是饭等人。下班回来的人,一看见老太太坐在自家大门门槛儿上,就都和她开玩笑,“又给媳妇做好饭了?”要不就是“今天吃的啥?又是稀饭馒头?”
老太太脾气好,谁问都应,“早做好了,不好好做饭那还不是挨打?”“稀饭馒头!每天能吃开稀饭馒头就不错了。”什么时候都是笑呵呵的,从不和人急。
自从老妈开始打麻将,我们和这些邻居们交往才算密集了起来。
“不是有什么事吧?”老妈看着两个老太太的脸色说道:“要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们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还有什么不好张口的?”
两个老太太对视了一眼,这才说道:‘也倒是没啥事,就是听说姑娘回来了,我们两个就想来问问,咱们这里的拆迁到底有没有影儿啊?这今天你说个这,明天他又说个那,这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呀?’
“唉!”小刘婆婆叹口气道,“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住上个楼房。”
“就是说嘛,要真能拆了,咱们也能清清静静的活个几年。”老方太太道。
“她能知道个什么!”老妈笑道。
“咋能不知道了?闺女不是在开发公司上班吗。”小刘婆婆道。
“小李,你要知道什么风声只管跟我们说,不怕,我们保准不和别人说。”老方太太道。
“就是,我们两个加起来快有二百岁了,肚里头还能连这么点话也存不住?”小刘婆婆道。
“拆迁那是好事,要真有什么消息,我肯定等不及要告诉你们,怎么还会怕人知道了?”老妈笑道,“只是她这个开发公司是专门管盖房子的,不管拆房子。”
“那你也没听说咱们这儿啥时候盖?”小刘婆婆眼巴巴的看着我问道。
两双昏花的老眼紧紧的盯着我,都是一脸期待,好像拆不拆迁就在我一句话。我不由一阵心软,就说道:“等着吧,今年年底,最迟明年开春,估计会有动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