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黄杰迟疑着问道,“我以前怎么好像没见过?”
“这是李绘,润华的大总管,总会计。”米峰云夸张的介绍道。米峰云这倒不是恶意,这是在酒场上作介绍时的一贯做法,好像不带点儿官衔儿就说不出口。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黄杰的眼睛还盯在我脸上,嘴里说道。转过头又和米峰云说道:“华总这里真是藏龙卧虎啊!”
黄杰带着四个人,三男一女。三个男的一个是司机,另两个都和他年龄差不多,三十多岁,略有发福,一看就是已婚人士。那个女的却看着比我还年轻,长相也清纯,低头坐在黄杰身边一声不吭。
女人们都窃窃私语,猜测这女孩儿的身份。那会儿我们都还和黄杰不熟,不知道他是个超级花心大萝卜,猜来猜去,都想到了这方面,但都没说出来。
米峰云郑燕儿也端起酒杯去那桌回敬。看样子,黄杰好像和米峰云很熟似的,很随意的和米峰云说笑着。
剩下的人也纷纷效仿,我们这桌人一时所剩无几。
“我们也过去露个脸儿吧?”于晓琴叫我。
我忙摇头摆手。我最怕的就是这个,得笑成一朵花儿似的送上门去,各种的阿谀奉承,别人还爱听不听。
“这是你的?”梅小亮过来一屁股坐在我身边,拿起我的碗筷问。
我刚应了一声,他端起碗来就往嘴里扒拉。
“我给你换个碗。”我忙说道。
“不用了,你再给我盛碗米饭。”梅大帅哥好像三天没吃饭了一样,也顾不得风度,嘴里含着饭就咕噜着说道。
一会儿吕强和张猛也过来了,都嚷着要吃饭。
张猛喝多了,脚下一绊,扑在一张椅子上,连人带椅子跌倒在地。
“就这两下子也敢往老大身边坐!”吕强扶起他来道,“真是不知死的孽虫。”
“哥愿意!怎么了?”张猛大着舌头道,“哥这都是替老大喝的,你知道不知道!”
“别说那些好听的了!”梅小亮道,“也该你上一回了,不能回回让吕强喝的吐血吧?”
“这不哥们儿就上了吗!冲到第一线,替老大喝了多少酒啊!”张猛拍着胸脯道。
“行行行!你是好样儿的!我和老大都得谢谢你!”吕强安抚他道,“坐下吃点饭吧好汉?”
“我当然得吃了!要不我这一肚子酒,一会儿就晃出来了。”张猛坐下,夹了一块肉就塞进嘴里。那是一块羊肉,已经冷了,上面凝固着一层白色的羊油,我忙转过头,不敢再看。
“李绘!你怎么不去给我敬酒啊?”黄杰也过来,坐下说道。
“她不喝酒。”梅小亮替我说道。
“对!……李绘从来不喝酒!这一点我可以……证明!她只喝水,不喝酒!”张猛道。
黄杰看着我笑。
“黄总你还没有吃饭呢吧?我给你盛一碗。”我忙站起来离开了餐桌。
吃过饭,男人们都去了华永利的办公室,女人们则跟着我来到对面我的办公室。
“李绘真爱干净,办公室都收拾的这么整齐。”米峰云看着房间说道。
“哪儿啊!”我笑道,“都是打扫卫生的老陈给收拾的,从邻县回来后我还没怎么来呢。”
“那这花儿也是老陈给打理?”郑燕儿问。
我说是啊。
“这两盆花还是你们搬家时,我和燕儿给买的呢。”米峰云道。
“哦!”我笑道,“怪不得华总这么宝贝这两盆花呢!他那屋晒不到太阳,又专门让小伟给搬到阳面来。你没听小伟说嘛,华总一闲下来就想摆弄这两盆花,小伟买回来一瓶营养液,让他没几天就给用完了。”
我说完这一番话,米峰云和郑燕儿都笑了。
“他那人就那样儿!急性子,不管做什么都恨不得马上看到结果。”米峰云当仁不让的坐在我的办公椅上,这话说的也像是老夫老妻。
我站在当地,熟悉的挫败感贯彻全身,我为自己感到羞愧。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一身正气的正宫娘娘在审问意欲图谋不轨的丫鬟宫女。我冤不冤啊我?我做什么了我,至于这么急赤白脸的解释这一通?我怎么就那么没底气,那么想取悦别人呢?
梅小亮过来,说要去赛天。我假装收拾东西落在后面,想趁人不注意偷偷回家。听见走廊里没有动静了,我才出来,谁料刚下楼梯,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我去年来的时候,你在吗?”
我听出是黄杰的声音,只得慢下步子,等着他上来。“在啊。”我淡淡的说道。
“那我怎么会没一点儿印象呢?”黄杰道,“按说你这么出众的女孩子,我看一眼就会记住的。”
我哼的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黄杰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也没再说话。
我以为是我的冷淡让他望而却步,可我根本想不到,对黄杰这种见惯了巧笑嫣然,曲意逢迎的情场浪子来说,我的冷淡对他反倒是一种别样的吸引力。
看见和黄杰一同下来的我,华永利楞了一下,随即拉开车门。我忙说让他们先走,我打个车自己过去。可华永利和黄杰一左一右,伸着手都是相请的姿势,我只得上了车。
我这还是第一次有幸和领导一起坐在G55后座。我在一边,黄杰在中间,华永利在另一边。
我看着窗外,假装在欣赏夜景,以避开车里的谈话。
“本市这两年建设的不错,华灯溢彩的,看着很有些气象。”黄杰说道。
华永利以笑作答,看起来谈兴不高。
“你看过省里的夜景没有?”黄杰又问。从这声音的远近程度,我听出这话像是对我说的。但我没敢贸然开口。
“李绘?”黄杰追问道。
这位黄总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那你们可得去看看!尤其是春节这两天,那才叫灯火不夜天呢。”黄杰道。
华永利不吱声,坐在副驾驶的梅小亮也是一声不吭。我只得又哼哼了两声,算作回答。
“省委后面有一条步行街,一到正月十五前后,两边都是彩灯,各种造型都有,还有冰灯,漂亮极了。……”黄杰继续说道,好像他此行来就是为了省里的彩灯做宣传来了。
谢天谢地,赛天总算是到了。车刚一停稳,我就赶紧下了车,逃出黄杰的彩灯阵。
华永利的包厢里坐得满满的,我找着于晓琴,过去和她挤着坐在一块儿。
“你怎么才来?”于晓琴问。
我说别提了。
黄杰的那位女伴,正坐在高脚凳上唱歌。眼神迷离,神色慵懒,一下从一张寡白的纸,变成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画。
“真人不露相啊!”我用下巴指指唱歌的女孩儿道。
“那当然了!”于晓琴道,“人家是从省里来的!”
“省里的朋友。”我学着米峰云的语气道。
于晓琴大笑。
女孩儿连唱了好几首,都是温柔款款的曲风,非常适合相拥起舞。于晓琴刚说我们俩给他们带个头吧?就看见那边的米峰云拉着郑燕儿走到黄杰和他朋友面前,邀请两个人跳舞。
“不跳了!”于晓琴扫兴的靠回沙发上。
我看着舞池里的米峰云,想起老妈说的,真正成功的男人是不会娶个花瓶放在家里的,不安全。那米峰云应该算再安全不过的人了吧?先不说长相外表,就是她不管做什么,都透着坦荡正派,让人生不出非分之想来。
就像现在,你看着她和黄杰舞的虎虎生风,不时洒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却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她是在出风头,或是卖弄风情。反倒更像是一位称职的主妇在款待她的客人。你可以想象,不管她面前的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她都会是这样一幅和悦的表情。
也可能是嫉妒和自卑让我迷信。我都不敢说那是嫉妒,应该是五体投地高山仰止。
“看来,米老板这是想把郑燕儿推销给省里来的朋友。”于晓琴道。
“你怎么知道?”我从米峰云身上收回视线。
“你看哪!”于晓琴一点头道。
米峰云他们已经一曲舞罢,几个人坐在一起正热火朝天的说着什么。
“和那人套了一晚上近乎了。”于晓琴道。
“那人比郑燕儿大得多吧?”我看着那人道。
“还离过婚!”于晓琴道。
“那米峰云怎么还给郑燕儿介绍?”
“咳!联姻呗!就郑燕儿长得那样儿,还想找个年轻有为的高富帅啊?有钱就行了呗!”于晓琴道,“你别看这些人一天花枝招展的跟着咱们混,其实她们都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就王猫,过年买那些衣服都是透支的信用卡,年后还不知道怎么补这窟窿呢,你说她能不着急吗!”
“那她不是有胡海树吗?”我问。
“胡海树现在自己还抓着鼻子往嘴里填呢,能顾得上她!”于晓琴不屑道,“我告诉你吧!这几个人都全靠信用卡活呢,跟着老大他们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挥金如土花钱如流水了。你让她们踏踏实实找个靠死工资过日子的,那可能吗!不过,郑燕儿还算是有脑子的,不会胡来。不像王猫,钱没捞着多少,名声倒是挣下一大堆。老罗都说了,让我少和王猫她们来往。”
“怕你跟着她们学坏了?”我笑。
“嫌她们名声臭!就她们那点儿本事还想影响我?”于晓琴这张嘴什么时候都是打的铁硬。
“李绘,来,咱们俩跳一曲。”黄杰过来伸出手来道,
“黄总,我……我实在是不会跳舞。”我慌忙推脱道。
“不会跳我教你。”黄杰道。
“不不不……”我下意识的摆着手道,实在是不想出这风头。黄杰作为华永利的贵宾可是今晚的中心,不管在哪儿身上都带着聚光灯,“黄总,我们还是坐着聊会儿天吧?”我笨拙的提议道。
“来吧。”黄杰拉起我道。
舞池里只有我们一对儿。我做贼似的收着眼风,不敢往旁边看,只觉得四下的目光像乱箭齐发,射在场中的我身上。想起米峰云的大大方方谈笑风生,觉得有些事还真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想不到本市还有你这么特别的女孩儿。”黄杰在我耳边轻声耳语道。
我本能的往后退了退,离开他远一点。“黄总你开玩笑。”我冷冷的说。
自从我来到润华,差不多已经是自废武功,怎么还会招来黄杰这样的轻狂浪子?难道我的风骚是骨子里自带的?不用起心动念就会自己发散出来?
“老实说,我也是接触过不少的女人了,但是你这么……”
“黄总还真是见多识广啊!”我忍不住打断他道。
对我的讥嘲,黄杰丝毫不以为杵,反而呵呵笑道:“见多识广谈不上,我只接触我喜欢的类型,我不喜欢的,白送给我我也不要。”说这话时,黄杰一仰头,嘴角一撇。倨傲的神情明白无误的告诉你他在这件事上的优越主宰地位。
我一笑。这人还真是恬不知耻,他以为他这个拉家带口的的孩子爹还有随便喜欢别人的资格呢?
“这话说的真对,我也是一样。”我笑道。说到这儿,舞曲正好停了,我松开手,礼貌的笑笑,转身回到原来的座位上。黄杰像一时没反应过来,原地随着我转了一个圈儿,愣了一会儿,才回到座位上坐下。
我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怎么了怎么了?给了黄总一个二比零?”于晓琴明察秋毫,一见我回来就忙问道。
我一挑眉毛,让她自己去猜。
“可以呀你!”于晓琴撞了我一膀子道,“看黄总那样,有点儿哑巴吃黄连的意思啊?”
“他吃什么都是自找的!”我说道。真是岂有此理,我这么一兰心蕙质的大家闺秀,他是从哪看出来我有做小三的潜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