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迟疑,梅小亮问:“真不想去?”
我说家里老妈有门禁,十一点之前必须回家。
梅小亮笑,看了看手表说,那也还早着呢,不想去赛天,我们就去喝茶吧。
说罢,拿出手机就给吕强打电话,说去春风茶楼。后来熟悉了,我才慢慢的习惯了他和华永利这种简短的,像是指示一样的口吻。
我车技不行,加上有些轻微的夜盲,所以车开的极慢,一直保持在三十迈左右匀速行驶。看见有车过来,就忍不住踩刹车。
梅小亮显然不适应这牛车一样的速度,开始还碍于礼貌强忍着不出声,只是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一样坐立不安。见我又是一脚刹车,估计是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你是直行!你让他干嘛?”
我也为自己的烂车技汗颜,尤其边上还有梅小亮这样的老司机看着,更是觉得手足无措。为了不让他笑话,我一横心,狠踩了一脚油门,车子飞驰起来。眼见得迈速表一路飘高,我的心也跟着飘了起来,慌得忙松开油门。
“这不开得挺好的吗,怎么又停下来了?”梅小亮问。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在瑟瑟发抖,软的几乎握不住方向盘。打定主意,不管梅小亮再怎么说,只把车速控制在心脏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偏偏在过红绿灯的时候,又站错了车道,应该直行的我却到了右转区。
“快冲!要变灯了。”梅小亮道。
我看着前面鱼贯驶过的车流不敢动弹。
“快走啊!还等什么呢?”梅小亮急了。我还是不敢动,终于看到没车了,刚踩油门,梅小亮又叫:“红灯!”我忙又是一脚刹车,车子不偏不倚的停在了十字路口。
两侧的车滴滴的按着喇叭,我死死的抱着方向盘。
“走啊!还发什么愣呢?”梅小亮道。
“闯红灯了!”我叫。
“闯已经闯了,你还停在这儿干嘛?将功赎罪啊?”
“都怪你!瞎指挥!”我气急攻心,口不择言道。
“怪我?”梅小亮有些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说道:“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论谁对谁错好不好?”
“这是于晓琴刚接的新车!自己宝贝的什么似的,倒让我给剪了彩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就像你第一次摔了手机,也是觉得心疼的要命,可多摔两次就会习惯了。”
“摔也不该是我来摔吧?又不是我的车!”
“只是闯了个红灯,又不是出车祸了,不至于这样吧?”梅小亮肯定觉得我是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他哪里知道我从小养成的习惯就是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再熟也不行。否则,不用别人责备,我自己就会自责死。
左右两侧的喇叭声一声强似一声,小宝马又缓缓的启动了。梅小亮这次由着我龟速行驶,不再出声。终于到了春风茶楼,右转向灯开了四五分钟,车仍然停在原地。
“转啊!你别看那车,它离你还远着呢!”梅小亮忍无可忍道。
“万一转到一半,他撞上来呢?”
“你开的是宝马,又不是巡洋母舰!转个弯儿能用多长时间?”
转眼间,由汽车,电动车,自行车组成的庞大车流呼啸而来,一辆接一辆。梅小亮重重的靠回椅背上,看向窗外。
今天真是出师不利。我也不是第一次开于晓琴的车了,回回都挺顺利的呀!今天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拐个弯还偏偏遇上我最不擅长的右转。
我手忙脚乱的转动方向盘,刚一打轮儿,就听见梅小亮问:“你这是要去哪儿?”这语气我再熟悉不过了,我对于晓琴就经常使这招,和蔼的像是在和一个白痴说话。
我不理他,按照自己想好的步骤,继续转着方向盘。
“后面!”梅小亮一声惊叫。我忙停住,一个骑电动车的男人贴着左侧车身过去,扭回头来骂道:“找死啊!傻×!”
梅小亮再也忍不住了,一推车门道:“下车下车!照你这样,天亮了也进不去,别说回家了。”
我也气馁的不行,巴不得让位。
梅小亮一上车,先调整了座椅,把他的两条大长腿放舒服了,才一打方向,车子轻而易举的就拐上了春风茶楼门口的停车位。
进了茶楼,梅小亮一边应着老板的招呼,“蹬蹬蹬”直上二楼,来到最靠里的一个包间,根本不理会紧跟在后面的我。我怀疑我这一路的举动,让他后悔这么大费周章的设什么饭局了。我也经常会这样,咋一见某人人五人六的以为是个人物,可一深入接触,对方就露馅儿了。估计在梅小亮眼里,我也是这样,看外表光眉俊眼的,以为真是个美女,一接触才发现原来是个弱智。
吕强他们又是一阵起哄,让梅小亮老实交代,带我上哪儿了。梅小亮说出了点事,闯红灯了。吕强笑的更暧昧了,“这么说,你们是一路闯着红灯走到现在?行!够牛的!”
“别胡扯了,你交警队不是有人吗,赶紧打个电话,让给处理一下。”梅小亮道。
“就是闯红灯?没别的了吧?”吕强收起了玩笑,从兜里掏出手机道。
“没有,就是闯红灯。”梅小亮道。
吕强出去打电话了,我在于晓琴身边坐下。于晓琴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摇摇头,说说来话长。
于晓琴可能是酒醒了些了,劲气收敛了不少,文文静静的坐着。梅小亮他们也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喝茶不像是唱歌,就算一屋子人不说话,有音乐在那儿喧闹着,盯着屏幕也不觉得太冷场。
好在吕强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搞定了,让我们放心。
这是我第一次享受这个圈子里的人脉资源,当时还颇为惊讶,让我那么难为的事情,原来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进了润华后,不管在哪个环节遇到了问题,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该找谁的关系来疏通。
回去的路上,没等于晓琴审问,我就自动自觉的交代了险象环生的这一路。于晓琴大笑,直夸我胆识过人,敢在梅老司机面前耍大刀。
我和于晓琴能相处十几年来两不厌,主要得归功于我们俩的性格,都是直来直去又没什么侵略性。俩个人好归好,但是绝对不会好到伙着穿一条裤子的份上,她的是她的,我的是我的,不会混作一谈,更不会越殂代疱,彼此都觉得安心。还有就是开心,两个人那点儿脑子都用在耍嘴皮子逗乐上了。
于晓琴出师大捷,通过这一次吃饭,正式和小亮哥接上了头,俩个人还互留了电话。于晓琴看着梅小亮的电话号码,激动的像捧着定情信物似的,迫不及待的想打一个试试,又怕我泼冷水。我用我慈祥的笑容让她明白,到了这一步,接下来的事儿就和我无关了。
于晓琴兴冲冲的走了。没一会儿就又过来,说梅小亮晚上请吃饭。我说那多好,你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呗。于晓琴说梅小亮正和罗建东在一块儿呢,让我也去。
我当然不去了。就算梅小亮亲自请我,我也不见得去---主要是难为情。上次吃完饭回来,我越想越觉得丢脸,哪还敢再出去见人---何况是捎带。
于晓琴软磨硬缠,我只是一个劲儿摇头。最后于晓琴以绝交相威胁,我说既然她如此重色轻友,我也只好是含泪别过了。
正不可开交,于晓琴的手机响了。于晓琴看了一眼,顿时满面娇羞,背转过身去,娇柔的“喂”了一声。
我浑身一颤,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电话了。
只不过小于同学这也算抢跑了吧?梅同学那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她这头已经以小娇妻自居了。不过这也是人家俩公婆的事情,我犯不着多这嘴,去破坏于晓琴的好心情。
毕竟恋爱这事儿是需要点自欺欺人的成分的,你把自己想像成他宠惯的小公主,你就会觉得是。你认为自己是他最爱的人,也会觉得是。关键能哄的是自己高兴就行。
于晓琴恋恋不舍的挂了电话。说不用绝交了,梅小亮临时有事得出门几天,一会儿就得走,饭只能等他回来再吃了。说罢,少心无绪的趴在我的办公桌上,双手托腮,长长的叹了口气,陷入了爱情的惆怅之中。
老妈对于晓琴的恋爱进展异常的关注,每天我下班回来,必得细细的问上半天。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老妈仍不甘休,逼着我当光头神探,把他们的语气表情详细的描述一遍,然后在和我一同推理分析背后的含义,最后再归结到这事儿的成功几率以及于晓琴是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我知道老妈的私心。我和于晓琴一同长大,但除了自身条件,我哪儿哪儿都不如于晓琴,当于晓琴还在父母羽翼的庇护下任性撒娇的时候,我已经用我的小肩膀扛起了这个家和我的老妈。
老妈内疚,就特别希望有人能替她来弥补从小到大亏欠我的,一个各方面都完美无缺的人。一直以来的迷信让她觉得于晓琴所拥有的都是最好的,男朋友当然也不例外,所以……,你们明白她老人家的心思了吧?
“小亮今天下午就回来了。”于晓琴一扫这几天的垂头丧气,像颗炮弹似的撞开我办公室的门说道。
看来这两天梅小亮人虽然不在,但两个人的感情还是有了长足的进步。都掐头去尾亲昵热络的直呼起小名儿来了,照这样发展下去,估计下一步就该直接叫亮了。
“亮。”
“琴!”
我的个鸡皮疙瘩。
我等着她往下说。于晓琴扭捏着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又说道:“我想晚上请他吃饭,给他接风。”
“好啊!”我爽快的答道。
“你同意了?”于晓琴惊喜的说道。
“你请他吃饭,我有什么不同意的?我又不是你们的家长。”
“死去!”于晓琴扬手把桌上的一沓记账凭证丢了过来。
我得意的大笑。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可于晓琴这家伙就算上一百次当,也长不了一回记性,每次都能掉进我话里的陷阱。
“给个痛快话,到底去不去?”于晓琴恼羞成怒道。
“不是我不去,是真不能去。你想啊,有我这么个探照灯照着,你还怎么和亮亮卿卿我我?所以,打死我我也不能去坏你们的好事!”我依旧拿腔捏调的逗她。
“行!算你狠!你以后别有用着我的时候。”于晓琴边说边噌的站了以来,向外便走。
见于晓琴真火了,我忙抢前一步拦住了她,陪着笑脸道:“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坐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肯好好说了?”于晓琴斜着眼睛道。
“肯肯肯肯肯!”我点头如捣蒜。
“老妈说的没错,你就是猫抓狗屁股,自找不痛快!”于晓琴折回来道。
“是是是!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抓你了。”我诚恳的说道。
“这还差不……李绘!你再给我说一遍!”于晓琴琢磨过味儿来,厉声道。
“是你说我惹你是猫抓那狗啥的……”我一脸无辜道。
“李绘,哪天我要是被你气死了,别人肯定还以为是我自己命薄享不了这福呢!”
“胡说什么呢!”我嗔她一眼,责怪她童言无忌乱说话,“到时候我一定会去警察局自首,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
“李小含!”于晓琴气得大叫。
每次听到于晓琴这样叫,我就会自动脑补出《武林外传》里的画面,白展堂一拍桌子,也是这样气急败坏的语气:佟!湘!玉!
于晓琴隔着桌子扑过来要掐我。
“手机,手机!”我笑作一团,指指包道,包里手机铃声大作。
“算你小子命大!”于晓琴恶狠狠的说道。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接通喂了一声。
“还行!我还以为你会二话不说就挂了,或者,直接把我拉入黑名单。”梅小亮在电话那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