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巴士，米勒没再带起覆耳式耳机，走一条无灯光的回住屋树林捷径，再怎么熟悉路径，时刻竖起耳朵是对自己最好的负责。总有人不在夜黑风高这样独特天然环境中做点不见光的事，会对不起自己人性中本存的负面，提防在所难免。
术士与黑暗为伴，也有一句不变的老话，黑夜中能自认信心，不用害怕找不到死亡大路。术士世界有神奇更有诡异，他们的一席之地终究是在黑夜里寸土必争的战争，白天分给了普通人，黑夜不乏宣示黑夜主权的其他存在。术士有人归位于不凡，也有当是生活一种。出身术士领域顶端之一，米勒自小对此类争论没有主张什么更不会去主张。
无人的树林与淡淡月光，任思绪信马由缰，米勒有点怀念氏族里的传承老师。每一代十几个人中总有因为这种术士地位理念争论问题被老师们破口大骂教育几次的人，那时候年轻的自己也有被狠狠拉去批评洗脑几天的经历，后来明白米氏族的术士能从远古存在至今，没有被历史洪流给淹没。这些不存于主流的怪话比金子值钱多了，仅存氏族记载，死在这个问题上的两个人比起那些因此覆没术士家族数量有着明确可比性。
收回飘远的思想站定闭眼，米勒沉下身心，三呼一吸缓下气血，静心平复施术的反噬力道。
“守恒”法则脚踏神秘与真实世界两面，‘梦神的嘲讽’一定限制下为普通术式，当它由第一阶梯术士庞大精神力激活失控，褪去催眠暗示的外衣，暴露精神污染的弊端，成为夺取对手力量自我繁殖的凶兽。同时也狠狠咬住施术者喉咙，威力的强大就看它主人能流血多久不死。
凶兽的杀伤力更骇人听闻，第一波直接破坏污染杀伤，第二波侵蚀污染杀伤到第三波伤害污染杀伤，甚至第四波潜伏污染杀伤。这个最初名为‘小梦神’还牵扯一桩术士道义争论斗争，最后进化成一头能弑杀差点破万的凶兽，当时的圣阶自动选择不闻不问，最后才有米氏族出手施放‘复活’的传奇。
术法六劳三伤一死，作用于现实效果越为有效反噬越大。术法施展最先体现是人体自身的损耗，个体负担极限因潜质与实力而定。负担损耗潜移默化积累各种身心伤害或暗伤，最为明显是术士实力突破时爆发，增加死亡率。
自四百年前曙光年代公认术士力量等级体系出现，精确数据化的术法度量分位使得术士驯服术式这头猛兽有得心应手的自信。这头猛兽天生野性不灭，术士与术式生死相依不假，纵观术士知识领域，米勒看到的只有被掩盖下的术士压榨与术式反噬斗争境地。
即使米勒有师傅用两世界智慧改造而来的‘本命’，施放‘梦神的嘲讽’没有别人看到那样易如反掌，他已经直接动用了两张底牌。
本来隐藏在腰间的拳头般一红一黑玉球早在背后一顺一逆自转，不枉千辛万苦耗费两年黑灰白三色世界地带所有资源积累，到无人山野丛林带出来两块玉髓做底牌。幸好玉石在这个世界不受术士们偏爱，导能快、蕴藏能量属性活跃猛烈的晶体宝石更符合这个世界力量需求。即使玉石用量在四大术士力量体系稀少，但是玉石的珍稀程度更少，一看到山脉就用上找玉的诸多秘术，足迹遍及欧罗兰大陆四成山脉米勒四年来没见到另一块玉髓。
层层前后堆叠如波浪般的气息在米勒身体周边成波纹可见。背后玉石悬浮，自转同时开始缓慢顺时针圆转成圈，波纹受牵引流向背后，洪涛泄堤，一收一放，莫名难测的诡异牵扯之下，米勒周遭一丈一丈逐步凝滞成为时间停止的画面。风继续流向这个扩大中的死海，不起一点涟漪。一草一木自动选择与静止同行，鸟虫鼠兽失声不动，似乎它们从来是这副画面的一部分。
接连换气八十一次，米勒体内那道‘梦神的嘲讽’反噬力量随着一口气吐露出来，湛蓝荡漾着静止死海领域内顺通无阻的月光，几滴明眼可见的水滴陆陆续续从眼鼻耳嘴七窍失重流出，汇聚成团浮在米勒身前。
米勒打开眼帘，仔细端详湛蓝如海洋的水球，在他看来更像是液态的蓝宝石，不断辐射诱人的光芒。庞大的信息与纯粹的能量融合构成物质，施放‘梦神的嘲讽’给离原来客带来了震撼，对米勒而言也有收获。看似泛着月光的湛蓝水球，信息与能量直接跨过物质形态在现实中存在，米勒懂了当时那位传奇米氏族族长全力而为施展‘复活’，不惜代价收录‘梦神的嘲讽’这道术法猛兽意义何在。
黑红双玉球还在转动，湛蓝水球平分为二，变成水流绕过米勒奔向两颗旋转的玉球，流进玉球后悄无声息消失。寂静凝滞地带消失，风声、树叶摇曳声、花草晃动生、虫声等等声响重回林间，米勒移步继续自己路程，玉球随着移动，没有光芒没有声息，月光照射下才辨认出来黑红二色，按照隐藏着浑圆路线在米勒背后转动着。
走过林间一段路程，米勒从一条大道旁边的树林黑影中出来，玉球已挂回腰间没特地隐藏起来。左右倒有各一道人影，左手边的修斯心神倾注于自己的《堂吉诃德》，米赫则在右边专心摆弄平板电脑游戏。以‘梦神的嘲讽’的奇异力量进食，身影更加凝实接近真人，还是毫不犹豫选择幻化一身短袖短裤悠闲装，节约力量用在自己的喜好上，两个曾经敌对的亡灵从死亡归来达成认知之一，更是为了这些而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深夜十一点左右带着男性同伴散步的感觉实在是没有诗意的活动，特别旁边两个鬼魂各自投入自己的兴趣大业，。米勒最终还是开口道：“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准备一些后手。”从认识到现在，能在千年前的术士辉煌时代以神兽之名冠以名号的人被他影响成这样，米勒心思里难免愧对某位教授他通灵之术的老师。
“这些准备不够？”修斯提出自己的疑问，想明白看过诺伊术士至高两书的米勒布局有多远多深。
巧妙限制‘梦神的嘲讽’的传染在那群人精神海里面，术士势力、异种人集团、黑色组织，米勒三年来在欧罗兰大陆收集的各种各类极其隐秘情报都依附在上面。隐匿起来的资金流转链、安全屋、秘密武器战力等等超出其本身六环司职位隐藏身份职权的情报，加上搜刮得来三大主流术士的诸多秘术，足够这群闯入异域的小鲜肉从本土术士凶险丛林中站稳脚步。
“怎么说，每个社会总有自己的风气。”在旁边的米赫对现在的老友做出一些解释，说“例如欧罗兰大陆与新大陆相近，法制民主的确是这个时代的呼声，实际上你们某些方面不会给别人留活路，特别是不同等级社会的活路。离原现在也被这样的风气影响出现苗头，不过问题不大，即使在我巅峰大开杀戒时期也不敢犯这条忌讳，所以最后到死离原里面的正义人士都没找过我一点麻烦。”米赫说着说着有点得意，死在一个真正骑士的手里，远比死在当时神圣教廷的教皇的审判下光荣，两人台上台下的明争暗斗总有胜负，这次他赢了。
“站稳脚步是这次离原帝国跟宗教裁判所庇护派双方合作的基本安排之一，欧罗兰大陆、新大陆、非斯大陆争端过多，从现实生活到黑暗地带没有消停过。虽然不清楚这次圣庙组织过来了几批术士，但是他们充其量充当那条刺激其他鱼类的狗鱼，食人鱼与鲨鱼更嗜血的家伙这边也不少。所以最好让他们有能力成为保护圈，目前局势我不排除小规模的战役出现，还有概念化超前科技战争武器的运用。”米勒说出一大堆话，目光集中在修斯身上。他知道修斯会理解相信他的话，知己是会把朋友的话放在心上，即使他口才的话不怎么动听。
从见到那群人开始，米勒知道自己已被摆上棋子的位置，直接越过上司突然把自己牵扯进来，是没有考虑自己那个摆在六环司的职位还是顾及不过来。前者后者都表示事情还有内幕。那么接下来将更麻烦的事扔在米勒身上是顺理成章的事，到时想摆脱更难。米勒决定增加自己的筹码，目前最好方法是获得曾经圣阶骑士的帮助主场优势，米勒想从修斯得到一些东西保持自己的自主性。
“好吧，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修斯说，如今的故土是有点让他失望，事过境迁，谁都无法说清对错。帮助朋友在故土兴风作浪又有所保留，双方都有理解的共识。
“中世纪骑士存在过一套完善骑士格斗技艺，能够做到克制神术士、魔术师、巫师三大主流术士体系。”米勒直接说出自己的用意，涉猎其他术法领域，他能做到。六年时间放在师傅的修行上倾尽自己的能力极限，兼顾氏族传承术法，其他术式只能有所知晓。
“上半部分，不保证当下它们还保持以前的力量。”修斯说。死亡归来，单从书籍与电子资料获得的认知，他与米勒想法一样，涉及权力漩涡的术士危害程度不止于危险。欧罗兰大陆正当历史记载的术士抹杀事件没有少过，他也不想因为同类的大事件被卷进去，跟米勒同样麻烦不会只是预感。
“可以，相信米赫也会贡献他的军道杀阵。有这两件传奇术法补上‘梦神’的后门，再抹去我们的痕迹。连勘察地脉能点都谨守集体抱团的外来人警戒守则，有那个人的妹妹领导也算是他们心性不坏的保证。加上阴暗地带诺伊术士的朋友们的配合，能打出一手好牌也说不定。”米勒说出自己的安排。
米赫无所谓耸肩，术法神秘抽象，术士真正能有所成就的只有在阶梯第二之上。生、杀、予、夺，四大神奇威能，有祸害气候的也只能在第一阶梯和超阶。米赫看来，如今的术士与当年敢入军队厮杀的他们而言不过是略有野性的家猫，更为讽刺是过去名声不佳的他还有资格嘲讽现在所看到术士们的道德水平，抛出成名杀伐术法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米勒似乎想到什么，微微摇头说：“之后窜改他们的记忆，便宜辛苦蛰伏异域多年的老家伙得到这份功劳，满足他荣耀归去的心愿。我们的事情到此结束，如无必要不会再掺合他们的事务。世界上哪有术士和凡人的区别，分明是人和不是人的分别。”
两只战死幸运不被变成凶灵的亡灵，一个名为外出留学实则被迫远走他乡，身上挂着六环司大名存活的术士，与早已远去的巴士背向而行。冬季夜空胜在无云透亮，月光层薄，天然的归家路灯。
以邻为壑，断断续续做出一些不完整的安排，米勒想起自己的打算，问：“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吗？我打算出去走走。”
相识时间不短，修斯跟米赫习惯米勒突如其来的打算，在这天莫名其妙从超阶上降到阶梯第二，更莫名其妙遇上帝国远来的术士集团，暗中帮助且霸道用禁术压制他们一般。他们不由同时看向今天连续不断给他们带来惊讶的米勒。
米勒慢慢解释说：“两年来，我专注术法的时间足够了。那不是我人生的全部，况且现在有你们同伴。东道主修斯，你的欧罗兰大陆语言专家不会让我们失望，是吧。”
走着路沉淀心神冥想的人好意思说自己不是痴迷术士狂人。两人留住一大堆想从心里喷发而出的吐槽，这些年他们从这个能随时心平气和吐槽学到现代人的陋习。不过他们也喜欢，修斯的吐槽是一本正经，米赫属于毒舌腹黑。
生前当之无愧的圣杯骑士团团长修斯自是理所当然收下欧罗兰大陆语言学家的名号，从那个骑士黄金时代出来的圣骑士，始终保持着他的骄傲。重归欧罗兰大陆这些年，他逐步拾回自己骑士的资本，无论是文学艺术还是武力。
骑士难得调皮眨眼，想透露小秘密的孩子一样轻声说：“其实，我知道许多被那些皇室和贵族隐藏起来的景色，虽然过去千年，但我还记得从朋友那边得来的秘密小道。”骑士怎么看都像是在得意洋洋炫耀着战绩。
“是怎样一个贵族朋友专门找私人领地的秘密小道？中世纪的贵族果然比我们能想象到的多奇葩。”米赫挑眉轻笑说。贵族领地神圣不可侵犯的年代，专挑着找贵族领地的捷径小路，离经叛道的朋友，激起米赫继续追寻答案的兴致。
修斯慢慢回忆说“恩，从小一起长大的贵族次子，半途跑去做教士，不然你要在高加索山下面对两位圣骑士。第一次离别，他对我说‘他只是去清洁皇冠花下的虫子’。”
米赫略微加重语气说：“赎罪券”。他曾经笑话最先颁布的赎罪券那朵皇冠花画的无艺术美感，而后正是最先一批赎罪券的出现。神圣教廷搜刮整个欧罗兰大陆每个贵族口袋里面金币，攒够第一次三大军团跨过十五个真主国域和曼也丛林，横穿东洲大陆西北大荒漠的战争后勤经费。也正是赎罪券，欧罗兰的骑士和术士等力量者们化身猛兽，给东征画上最血红的一笔。
“真的很抱歉，当时宗教裁判所有两个圣天使骑士，后面的悲剧不会出现。”尽管平静，沉重还是从修斯身上蔓延出来。疯狂东征，欧罗兰大陆与当时还是离原皇朝的帝国陷入绞肉战。皇朝失去遏制东洲北边诸多北蛮异族的控制力，赤木阿兀术人率领两大异族崛起，趁机夺下皇朝北方两大粮仓土地形成气候。皇朝被逼放弃贝尔黑大河以北地区，靠贝尔黑河天险紧紧守住边线。
以狼为崇拜的民族顺势沿着东征之路，一路以战养战冲入欧罗兰大陆，困守欧罗兰大陆西边数十年，被迫出海。结局穿过爱琴大洋找到新大陆，米勒对此深深怀疑自己世界观的稳定。他生活的世界格局虽然与师傅所在的世界有所略同，爱琴大洋与那个充满神话传说孕育一大文明的差别很大，爱琴大洋排名第三大海洋，而面积相当于米勒得到知识中的太平洋两倍。
无论后人如何评价发现新大陆的伟大，掩盖不了一群上等人物何等惧怕赤木阿兀术人，不畏大海风暴和海洋猛兽找到新着陆地。
米赫谈兴正旺，说“成功永远只有一条途径，悲剧却是多方构造。若不是离原皇朝神权与皇权极端发展，不少术士被迫逃入北境。北境莽人桀骜不驯，联合的因子不会存在他们的血统里面。不得不承认北逃术士里面也有不少才华横溢的人，六年联合纵横，蒙亚王国第一次露面一手拿下皇朝整个北地，一手抵住东征军气势正盛的脚步。那天我听到这个消息，震撼到连喝三瓶烈酒震惊，真的，年轻时一直觉得喝酒是个镇定的好习惯。三瓶爱克斯，真的很烈。”
米赫很有耐性听着两个古董亡灵开始有点滔滔不绝的谈话，掐住时间插话，说：“你们想知道十五世纪中这段历史最有趣的地方是什么，米氏族秘史记载的一清二楚。”
古董亡灵们暂停自己的谈论，期待着从米勒透露出来的秘史记载。见目的达到，米勒继续说：“那一天在图鲁班都城，那座西北大荒漠璀璨绿色宝石项链的中心。贝尔加山上刻着这样一则跟它有关的历史，米赫你懂得能刻在上面的字词对米氏族而言，无异是圣庙的原典与圣教徒们的圣经。”
米勒适度停顿，留下时间给米赫，说：“看来在我们的时代之后，贝尔加山的多了一些更有趣的碑刻。说说看是否值得我回去看看。”
留下两人足够心理准备时间，米勒继续说：“描述历史的字句很短，‘这是一段永远不会流传到外面的历史，无论我后面的人怎么看它、听它、说它。子孙们谨记下来，因为两个男人的晚上的床上运动比赛多了一句话——世界上还有谁能超越凯撒大帝，我们躲过一头北方的狼和一头西方的狼的围猎。’不过写的人忘记补充其中一个男人是格里高利三世，所以得在下面补充多一句话，严重破坏字碑的布局。”
米赫跟修斯有点后悔自己开启这种正义话题，更后悔自己从米勒口中知道这段历史。西纪元1664年4月19日，东征军、蒙亚王国在图鲁班定下盟约，准备磨刀霍霍瓜分世界上唯一的大国。第二天即4月20日凌晨，东征军毁掉盟约，趁机向蒙亚王国使者团举起屠刀。蒙亚开国铁血皇帝的长子被杀，同时蒙亚王国数位军团的长官被挂上圣字架。说不上是幸运还是厄运，恰好有一位蒙亚使者团的术士在太阳升起前将这个消息传到蒙亚王国最高权力者。
之后便是蒙亚王国放弃离原皇朝这块肥头，换取源源不绝的粮食、衣服、药物等战略资源支持，完成一个王国单挑整个大陆的壮举。欧罗兰大陆诸多史书都对这段历史有所回避，寥寥几个研究是谁做出毁约杀人决定历史的专家最后都沉默于无名之中。
米勒心满意足享受两个亡灵的悔恨，世界就是如此美妙。两个世界明史与术士秘史都载入的英雄，被这样恶趣味的事实打败。米勒没有说完另一点历史，米氏族也是在那时候退出世界权力舞台，打造独立俗世的自我保护领域，只因为他们不想成为同样的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