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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吕雉专政——不得不说的“后刘邦时代”

正如刘邦生前所担忧的那样,在他死后不久,汉帝国的统治权果然落入皇后吕雉之手。从公元前195年刘邦驾崩,到公元前180年吕雉驾崩,在长达十五年的岁月中,吕雉一直牢牢地把持着朝政大权。

为人刚毅狠毒的吕后在刘邦死后,不断培植吕氏势力,快意恩仇,她对姬氏母子及诸刘氏皇子进行残酷迫害,并公然违背刘邦的“白马之盟”,广封吕氏为王,终于引起刘氏宗族及众多老臣的不满。

吕雉死后不满一月,刘氏宗族联合先帝老臣,在京城长安发动政变,吕氏满门被诛,天下江山重新归于刘氏。

一、广树党羽,快意恩仇

太子刘盈承袭大统之后,其母吕雉便由皇后升级为皇太后。因刘盈年幼仁弱,吕后刚毅善断,每有大事,皇帝必定亲往母后所住的长乐宫请示汇报,吕太后则乘机将朝政大权揽于手中,继尔广树党羽,快意恩仇。

陈平投靠吕雉的经过

陈平奉刘邦诏令,前往北疆执行“立诛樊哙”的任务,走在路上,左思右想,觉得樊哙乃吕后妹夫,杀之则后患无穷。经与周勃商量,决定暂由陈平将樊哙押回京城,再由皇帝处置。

陈平押解樊哙尚在回京途中,便得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不由得暗自庆幸没有奉诏“立诛樊哙”。以陈平的智谋,他料定皇帝驾崩之后,其权力必定为吕雉把持。为防止樊哙之妻吕媭向其姐吕雉进馋言,陈平令属下人员押解囚车正常行驶,自己则快马加鞭直驰长安。途中正好遇到皇帝生前所派出的使者,他们的使命是诏令陈平速去荥阳协助灌婴共掌军队。机警过人的陈平审时度势,受诏后仍直奔京城,以防夜长梦多。

到了长安,陈平连家也顾不上回,径直赶往未央宫,哭拜于皇帝灵前,泪如雨下,极尽悲伤之状。稍后,一旁的吕雉向陈平询问樊哙的情况,陈平抓住时机向皇后表白:“臣本奉陛下之诏立斩樊哙,但念其功大,未敢轻率行刑,故将其押回京都,拟待陛下重新酌情发落。今陛下驾崩,惟请皇后定夺”。

吕雉心里清楚这件事原本就不能与陈平脱不了干系,只不过是见皇帝驾崩,他才见风使舵,讨好自己。但看在陈平好歹没有“立斩樊哙”,而且此时“哭甚哀”的份上,她便不冷不热地说道:“好了,我知道啦。你一路辛苦劳累,早点出宫回家休息吧!”

陈平见吕雉依然是这副态度,心中没底,遂泪流满面地恳请道:“现值陛下归天,储君将立。臣受先帝厚恩,本应忠于国事,效力储君。今值宫中大丧,臣理当留宫为陛下守灵!”

吕雉是个明白人,深知陈平足智多谋,若借此机会将这位开国元勋纳入自己的阵营为己所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到这里,吕雉转变态度,当场封陈平为负责皇宫安全的郎中令,并好言抚慰,嘱其多多“傅教孝惠(刘盈)”。有了这个结果,危险才算真正解除,陈平谢恩而去。

陈平走后,吕雉召其妹吕媭入宫,告知樊哙消息。果如陈平所料,吕媭恨意难消,请求姐姐严惩陈平。吕雉训斥道:“若非陈平机变,樊哙早已伏诛,你怎能以怨报德?”吕媭争辩道:“陈平为人狡诈,我闻此事原系陈平所谋,其闻陛下驾崩,方见机应变,姐姐切勿被他骗过!”吕雉当然知道个中道理,但自己的政治企图岂是小妹所能知晓?于是喝止吕媭,令她再勿提及此事。

数日之后,樊哙被押回京城,吕雉宣布赦其无罪,并恢复其封邑和爵位。至此,刘邦临终“立斩樊哙”的诏令,通过陈平的机变,化作了樊哙的一场虚惊。

吕雉因势利导,将陈平纳于自己门下,使其担任郎中令,该职务相当于皇帝的最高警卫官及朝廷政务秘书长,这一任命,体现了皇后对陈平的欣赏与信任。

陈平由一个即将就戮的政敌,转眼间却成为皇后、皇帝身边的亲信,可以说是生死两重天!吕雉据此能够相信,这位满朝文武公认的智囊,他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都将对自己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残害赵王如意母子

先皇刘邦落葬三天之后,太子刘盈即皇帝位,皇后吕雉自动升级为皇太后。她下诏将原来负责宫廷保卫工作的王卫尉——即当初曾在刘邦面前替萧何说情的那位少壮派官吏,撤换成妹妹吕媭的女婿刘泽(高帝刘邦的族弟),以此将攸关性命的宫廷警备保卫权,牢牢抓在自家人手中。

再接下来,吕太后又授予张良八岁的小儿子张辟强“侍中”职务,让其成为皇宫机要人员,以回报张良在保全太子之位事件中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吕太后还在一次宴会上亲自劝导辟谷绝食的张良:“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该享乐就享乐,何必自苦如此呢?”

张良所谓的“辟谷炼气”,原本就是一个远离政治漩涡,以求明哲保身的幌子。如今,自己为吕后母子成此大功,已不再担心受到皇帝猜忌,并且,吕太后亲口说出这番意味深长的话来,大家都是明白人,张良也就不再继续演戏,于是,“强听而食”。

在权力逐渐巩固之后,吕雉便开始寻思整治自己的仇家。她采取先易后难的办法,先从刘邦生前宠爱的那些姬妾下手。这些女人曾以美貌得宠刘邦,她们子女幼小,并无背景,先帝驾崩之后,便马上沦落成为一群无助的羔羊,任凭吕太后宰割。

在这些后宫美人中,最惨的要数戚姬,因为那个易储事件,吕雉简直对其恨之入骨!故在刘邦刚殁不久,吕雉就令人将戚姬废为官奴:剃成光头,穿上囚衣,项套铁圈,押往永巷(汉初的皇家监狱),舂米为役。

戚姬身为先帝宠姬,曾享尽荣华,受人敬畏。如今,她在监吏的喝斥下,终日举石为舂,既累且辱,想起远在赵国做诸侯王的儿子刘如意,不禁无限感伤,边舂边歌: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使谁告汝?

分析歌词,颇有向儿子诉说委屈、并期望得到救助之意。然而,戚姬万没料到,这首歌非但未能救自己脱离苦海,而且竟然给儿子带来了杀身之祸。

监吏将情况报告上去,吕雉大怒,决定斩草除根,于是,派出使者前往赵国,召赵王刘如意进京。没想到赵相周昌警惕性很高,假托赵王有病,拒绝远赴京城。吕雉接连派出三拨使者,均被周昌挡驾。最后一次,周昌索性把话向使者挑明:“高帝把赵王托付于臣,令臣保护。今闻太后怨恨戚夫人,已囚永巷,现欲召赵王一起加害,故臣决不奉诏!”

又是一个“不奉诏”!使者将周昌之言报告吕雉,吕雉十分恼怒,但念在周昌曾以“不奉诏”的坚决态度去力谏刘邦、阻止易储的情份上,也不便问罪周昌。吕雉无奈,只得另施计谋——先召周昌入京述职,待周昌到达长安之后,立即再遣使宣召赵王进京。

丞相周昌走后,赵国再无人敢对抗吕雉派来的使者,赵王如意其时不过是位十来岁的孩童,全无决断能力,只得乖乖跟随使者来到京城。

皇帝刘盈曾受父皇“善待如意母子”的遗命,他正为戚夫人被囚之事而愧疚不安,眼下又听说赵王如意奉太后之诏进京。情知母后不怀好意,于是亲赴霸上迎接赵王,一同拜谒太后。随后,又将赵王带回未央宫,与自己同吃同住。吕雉见儿子防范甚严,一时难以下手,只好令人严密监视赵王的一举一动,等待时机。

汉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十二月,赵王刘如意已在未央宫中与自己的皇帝哥哥同吃同住了一个多月,竟然始终没有机会去见自己生母一面!这天早晨,皇帝刘盈出宫射猎,刘如意因年少贪睡未醒,刘盈不忍心叫醒弟弟,觉得也就一日时间,料想无碍,便独自率领人马出发。

吕雉闻报这一情况,立即命人携鸩酒去皇宫将赵王刘如意毒杀。刘盈在打猎时心中牵挂弟弟,不到半日便打马回宫。走进寝宫,却惊见刘如意已陈尸卧榻。传问卫士,乃知是母后派人所为。仁弱的皇帝对于母后无可奈何,只得将赵王如意以王礼殓葬,谥为“隐王”。

周昌闻报赵王被害,痛哭流涕,自愧有负先帝重托,从此称病不朝,于汉惠帝三年(公元前192年)郁郁而终。

毒死赵王如意之后,吕雉下诏将淮阳王刘友改封为赵王。接下来便对戚姬痛下狠手:命人残无人道地将其砍掉四肢,挖去双眼,熏聋两耳,灌以哑药,然后扔进厕所,整治成所谓的“人彘”。

这里解释一下:在中国的远古时代,厕所还兼猪圈之用。“彘”乃猪之意,“人彘”也就是“人猪”。狠毒的吕雉将戚姬整成“人彘”,并将其扔成厕所,极尽残忍和侮辱之意!

此事过去二百余年之后,“赤眉军”攻破长安,掘开长陵,并对吕雉的尸体进行奸淫侮辱,莫非是她的报应?

吕雉在干下这桩伤天害理之事以后,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她竟然召唤儿子刘盈前往观看“人彘”。刘盈原本不知“人彘”为何物,心中十分好奇。当他来到永巷时,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四肢皆无、头发被剃、双眼被挖、浑身赤裸淌血的人形怪物,在厕所猪圈里悲惨地蠕动!一时间目瞪口呆,莫名其妙!

监吏禀告皇帝:这就是戚夫人!刘盈听后,惊得七魂出窍,当场号啕大哭,从此一病经年。病中的皇帝派人转告母后:“太后竟然将戚夫人残害成这个样子,这不是人所能做出的事情!我是干出这种事情的太后所生,所以不配做天下人主!”

自此以后,惠帝刘盈基本不问朝政,日日纵情淫乐,醉生梦死。

齐王刘肥和齐相曹参的际遇

吕雉以无比残忍的手段,残害了赵王刘如意母子,下一个遭其暗算的是齐王刘肥。

本书前文讲过,刘肥乃刘邦正妻曹女所生之子,当年在沛丰老家,刘肥母子与吕雉的关系尚且融洽,按照常理来说,吕雉此间是不应当对刘肥下毒手的。事情的变故乃缘于一桩小事:

汉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七月,楚王刘交、齐王刘肥等诸侯王来京朝见。十月的一天,吕雉宴请齐王刘肥,皇帝刘盈因为刘肥是自己兄长之故,便按家人礼节请刘肥坐在自己上首的座位上。

这本是一个细小的举动,没想到竟然激怒了吕太后,使之对齐王刘肥萌生杀机。席间,她悄悄令人端来毒酒放在齐王面前,并让刘肥给自己敬酒。惠帝刘盈有了上次赵王刘如意被毒杀的教训,知道母后此举没安好心,便将此酒也给自己斟上一盏,并端起来表示要和王兄一同向太后敬酒。吕雉慌了神,忙起身将刘盈手中的酒碰翻在地。齐王刘肥见状,不禁警觉起来,遂将手中的酒盏放下,以醉酒为名向太后告退。

返回齐邸之后,刘肥心中仍旧疑惑,便派人携重金前往皇宫打听,得知太后所换确是毒酒,一时心中十分惶恐,再联想起弟弟刘如意的遭遇,刘肥愈发担忧自己不能活着离开长安。

见王忧虑,随行的齐国内史献策说:“太后亲生孩子只有当今陛下和鲁元公主两人,如今大王拥有七十余城,而公主只有数城封邑。假如大王献出一郡给公主做汤沐邑,太后必然高兴,如此,大王便可消灾免祸。”

刘肥别无良策,只好采用这个办法,他上奏太后,表示自愿将齐国的城阳郡献与鲁元公主,并尊鲁元为齐国王太后,事以母礼。其实,鲁元本来是刘肥的妹妹,此举实属万般无奈!

吕雉闻奏,果然高兴,当场答应刘肥回齐国的请求,并亲自携惠帝刘盈、公主鲁元,来到齐邸为他饯行。好不容易脱身回到齐国的刘肥,从此在羞愤中度日,几年后便于郁闷中死去。

齐王刘肥在京城虚惊一场,那么,这期间齐国丞相曹参在干什么呢?原来,萧何相国于汉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七月病逝,按照汉高帝刘邦的遗嘱,齐国丞相曹参便被召往京城,继任大汉帝国相国之位。

曹参为汉相,唯一值得说道之处就是其“无为而治”的政治策略。早在担任齐相期间,曹参就曾向一位被人称作“盖公”的老先生,学习“黄老”治国之道。所谓“黄老”治国之道,其精髓在于“治国贵清静而民自定”。老子在《道德经》中对此有专门论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其大意就是说,如果统治者不无端折腾人民,任由其自由发展,人民反倒可以自然归顺,富足而淳朴。

曹参以这种办法相齐九年,齐国大治。在离开齐国之际,他还特意建议自己的继任者傅宽亦采用此道治理齐国。在任职汉朝中央政府相国之后,曹参同样沿用前任相国萧何留下的一切规章制度,这就是所谓的“萧规曹随”。

除了规章制度的全盘承袭之外,曹参还将相府中那些好生是非、爱舞文弄墨的官吏除名,重新从各诸侯国中挑选一批循规蹈矩的忠厚长者任职。做完这些人事安排之后,曹参便纵情歌舞,日夜宴乐。

一些职位较高的官吏见相国整天无所事事,欲行劝谏,结果却都被曹参拉上酒席,一醉方休。久而久之,大家心中明白曹相国乃是有意为之,便不再劝谏,任由其所为。

相府中的吏属们见首长有意如此,于是争相效仿,甚至白天也在宿舍内饮酒唱歌。有人将此事报告给曹参,请求给予处分。没想到曹相国竟然于花园中摆下酒宴,边喝边唱,与吏属们相和呼应。长官如此纵容,下属更是有恃无恐,于是乎,整个相府机构一派花天酒地的气氛。

曹相国如此做派,风声很快便传到皇帝刘盈耳中。刘盈自母后残害赵王刘如意母子之后,整日在宫中宴饮,不问政事。此间听说曹相国也是每日宴乐,并带动满朝文武瞎混,心想,他们莫非是上行下效,学朕一般?倘若果真如此,实在是愧对先帝!于是,惠帝便让曹参的儿子曹窋去劝劝父亲。结果,曹参将儿子痛打二百竹板,骂道:“天下大事岂是你能胡言乱语的?!”

惠帝闻报,召来曹参责问。曹参却反问惠帝:“陛下自问在才略方面比得上高皇帝吗?”惠帝说:“朕的才略远不如先帝!”曹参再问:“那么再请问陛下,我的才能与萧何相比呢?”惠帝直言道:“你似乎比不上萧何。”曹参说:“陛下所言极是!当年先帝与萧何平定天下,法令既明,如今陛下与臣等只需守成就行了,还用折腾个啥呢?”惠帝听罢,已明白相国之意,便打发他道:“好了,你别说了,朕知道了。”从此对其放任自流。

皇帝和相国都不问政事,太后吕雉便乐得大权独揽,她按照既定的目标,一步步地巩固吕氏家族的权势。汉惠帝四年十月(公元前191年),刘邦的三年丧期已满,由吕雉作主,将鲁元公主与张敖所生的女儿张氏立为皇后。

前面讲过,鲁元公主约在汉高帝八年(公元前199年),即汉朝与匈奴首次和亲前夕与张敖结婚,计算起来此间他们的女儿最多不过六七岁;而且,从血缘关系来讲,这位小张皇后还是皇帝刘盈的亲外甥女,两人通婚是典型的乱伦!但是,迫于皇太后的淫威,包括曹参、叔孙通、周勃、陈平等人在内的一干老臣,却集体失语。性格仁弱的皇帝刘盈更无半句抗争之言,只是婚后与小皇后秋毫无犯,仍旧继续与其他后宫美人纵情声色,借酒浇愁。

汉惠帝五年(公元前190年)八月,为相三年的曹参去世。对于曹参的这三年的治国业绩,这里顺便说道一下:由于秦末汉初之际,诸侯连年征伐,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曹相国所实行的“无为而治”政策,恰好给了百姓休养生息的空间,人民得以安居乐业,客观上促进了汉帝国社会经济的发展。故而在曹参死后,人们还曾编了这么一首歌——“萧何为法,讲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以此传颂曹相国的政绩。

二、吕雉称制,诸吕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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