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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铃殇(1)

凶兽的长鸣渐行渐远,追踪而去的火神身影也消失不见。

紫苏定了定神,强自压下心头的一丝不安——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天上界诞生紫苏的那一日,与之对应的,妖魔界便诞生了以香为食的食香兽,那是紫苏的天敌克星,紫苏对它的畏惧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本能。

数千年了……

食香兽总是抓住一切机会追猎紫苏,最接近得手的那次,是一千年前在天上界边境的那次,但也正是那次追猎,让它中了青桓君事先设下的圈套,重伤蛰伏。

如今,它的伤已经好了么?

紫苏的眉微微蹙起来,伸手推开房门。一朵小小的花苞落在紫苏脚边,紫苏弯腰拾起。那花苞荏弱的淡粉在风中轻颤,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支离破碎,然而,一声若有若无的凶兽长鸣自苞中传出,随着风一圈圈漾开去,忽长忽短,忽远忽近,狰狞而诡谲……不多时,天地间便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一股寒气自紫苏心底冒起,对危险的本能反应让他第一时间在指间凝聚起白色流光,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中陡然伸出一只巨大的鹫爪,锋锐如铁的爪指向紫苏抓来!仓促间,紫苏只来得及将流光挥成半幅光幕,自己则闪身向旁边避让。然而能够挡下火神祝融雷霆一击的光幕,在鹫爪面前却如同玩物般被轻易撕开,利爪自紫苏肩头狠狠抓过,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却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化为烟雾。

紫苏半跪在地,一手按着肩头的伤口,脸色苍白。他的半个身体隐在鲜血化成的雾气中,盯着半空中的某一点,声音有些颤抖:“花铃儿。”

他唤出他的天敌,食香兽的名字。

虚空中传来一个女孩“咯咯”的轻笑,随着笑声,光影开始扭曲,显露出一个半人半兽的身影——上半身是人的模样,甚至有着一张十岁女童般天真的脸,漂亮而精致,镶嵌着金曜石般迷人的双眼。下半身则是兽,四肢牢牢地踏在半空中,前肢锋锐如同鹫爪,强劲有力的后肢覆着蜥蜴一般冰冷光滑的鳞片,环绕着黑色的火焰。它有一条骨鞭般的长尾,左右甩动的时候,溅起一朵朵火星般的粉红花苞,每朵花苞中都传来若有若无的尖啸和长鸣,混在风声里,说不出的诡异。

鹫爪中的毒素带有麻痹的效果,紫苏只觉得半身冰冷,无法动弹。

食香兽俯下身来,用长尾将猎物轻易卷起,无机质的金色双瞳对上紫苏幽黑的眼。“好久不见,紫苏。”它说着,贪婪地伸出舌头舔紫苏的伤口。食香兽对食物非常讲究,舌尖的倒刺中含有另一种毒素,解除了捕猎时施加的麻痹,让汇聚了无数珍奇香气的血雾顺着口鼻落入腹中,新鲜而甘美。凶兽满足地叹了口气。

剧烈的疼痛混合着生命流逝的感觉,让紫苏挣扎起来,凶兽骨鞭般的长尾紧了紧,便轻易地压制了猎物的一切动静。“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食香兽花铃儿嘲讽地笑了笑,女童般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你的力量永远无法赢过我,这是我们命中注定的。原本,如果有祝融在旁边保护你,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得手,可祝融那个大笨蛋被我一个分身就给骗了,这时候不知道在哪追那个分身呢……”

“咳,咳咳……”紧紧勒住身体的长尾和天敌的威压让紫苏几乎窒息,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冷下去,一只手无意识地抓住一块青色碎片,水一般温润的淡青光泽静静裹住他的手指,那是,广褒无边的冰冷中唯一的温暖……

“呵,青桓君么。”望见那片淡青的魂魄碎片,食香兽冷笑一下,眼神蓦然凶狠起来,“青桓君,一千年前你为了保护弟弟几乎杀死我,这笔债是时候该讨回来了。那么,就让我们来玩个小小的游戏吧……”

食香兽说着,伸出鹫爪抓住紫苏,一挥长尾,消失在空中。

一炷香前。

食香兽花铃儿发出第一声长鸣时,辛夷的心头便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没有如祝融那般去追踪凶兽,黑衣的侍卫第一时间提起细长的金剑向紫苏的房间跑去,然而当他推开房门,见到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不,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有着人首和鹫爪的食香兽慵懒地趴卧在紫苏惯常躺的软榻上,骨鞭般的长尾在半空中摆来摆去,带起一阵阵诡谲的鸣声。它的四周翻落着无数珍奇香料,有紫苏初春时调配的“兰泽”和“茜嫣”,黑岐山玄冥送来的“银火”,为小花妖茉莉熏衣准备的“碎雪”……空气中充斥着众多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奇妙味道。食香兽用锋锐的鹫爪懒懒地拨弄,不时送一些到口中品尝,享受地眯起眼睛。

“妖兽,受死!”

虽不知入侵者是何方神圣,但辛夷追随紫苏久了,还是能够察觉出妖气与仙气的不同。食香兽身上弥漫的妖气让辛夷异常警觉,而满屋狼藉更让他清楚知道来者不善——细长的金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迅捷而准确地直刺食香兽的胸口,然而,那剑却如同刺入空气般,从食香兽的身体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辛夷一剑挥空,几乎收势不住,就在这时,有着一张女童面孔的食香兽微笑着抬起头来,金色无机质的眼瞳对上辛夷惊愕的脸:“好久不见,哥哥。”

好久不见……哥哥。

熟悉的音调让辛夷的身体蓦然僵硬,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他终于看清了食香兽的容颜——那是,那是……

“花铃儿……”

他沙哑地低语。

辛夷至今仍记得,在与紫苏相遇前,自己有一个贫苦而温暖的家。

七岁那年,一日,猎户出身的父亲进山打猎,归来时手中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中是瘦弱得像猫一样的小小女婴,“眼看大雪就要封山了,也不知是谁家父母这么狠心。如果不把她抱回来,那她不是冻死饿死,就是被狼叼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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