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羽扇状树枝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德拉珠瞧着茶杯中碧绿茶叶浮沉。
微风拂过,身旁的苏摩斜倚在椅上,指尖执着一朵红花,月色勾勒出他面部柔和而暧昧的轮廓,殿外忽然传来声音,德拉珠向苏摩扫了眼。
座上的人斗篷拂面,即刻化成了一只玫瑰雀,从窗台飞了出去。
德拉珠轻啜了口茶。
乌玛端着装满花瓣的黄金钵进来,她疑惑地道:“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可能——是夜莺的声音。”
只听窗外传来啾啾啼鸣,德拉珠轻勾唇角。
“真可惜,”乌玛将黄金钵放在案上,“乌玛还以为是鸠摩罗大人呢。”
她看向乌玛。
乌玛抬眸,露出真诚憧憬的目光:“在乌玛心目中您和鸠摩罗大人真的很般配呢。”
“好了好了。”德拉珠轻笑,“我要休息了,你下去吧。”
“是。”乌玛退了下去。
轻纱曼拂,德拉珠所居的梵阿殿在深夜中变得阴翳,窗外枝叶婆娑之中,忽然,地面镶嵌的螺纹形图案上掠过一个阴影,刹那之间德拉珠警觉睁眼,看向窗外。
树林飒飒,并无任何奇特。
但她还是拔出身侧佛牙,起身,慢慢走向了窗边。
忽然,窗外湛蓝夜幕被一片炫目金黄取代。
她微眯了眯眼。
令人眩惑的金黄褐色光辉明黄如宝石,中心泛出丝丝诡秘的黯绿光泽。
忽然间,那中心黯绿竟转动起来。无边眩惑。
德拉珠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她眼皮下沉,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德拉珠缓缓睁开眼。
蓊蓊郁郁的树林之中,简陋茅屋的门板不停吱呀作响,修补过无数次的泥壁上贴着几张金箔,燃着的红烛影影绰绰地摇晃。
惯用的红纱不知踪影,她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婚床上。她看向自己的手,皮肤白皙却粗糙,这不是她的手。
四周的一切在红光中影影绰绰,屋中陈设简陋,屋外人声鼎沸闹闹嚷嚷。
德拉珠反应了一下。
这时,屋外闹嚷的声音中传来高喊:“有请新娘——”
两个农夫打扮的男子进了屋,将她脚上的绳索割开,一左一右押着她走出门去。
她透过红纱看向屋中带着幸灾乐祸神情的人们。
主持婚礼的笑得得意:“奉村里长者的旨意,为驱赶她身上的不幸,塔娜沙现在与萨里姆结成夫妻,让我们祝这对新人百年好合。”
德拉珠透过红纱扫了身畔一眼,差点儿就要惊呼出声。她身旁竟是头白花花待宰的猪,他们还可笑而又煞有介事地给那只猪绑上了新郎的红绸。
五指暗握,纱丽并没有听从她的召唤回到身边,不仅如此,她还觉得全身绵软无力。
德拉珠脑中忽然闪过布罗迤在汨罗城中的遭遇。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德拉珠被再度送入里屋之中,婚床四周站着四个农夫。
“我们受到委托,先帮新娘验明正身。”其中一个咧嘴笑了,撩开红色床帏。眼前女子半跪在床上,被绑着的双手缩在胸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楚楚可怜地将他望着。
农夫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她,将布条从她口中摘下。
“我不愿与一头猪成婚,但只要你愿意解开我手上的绳索,”德拉珠在他耳边呵出阵阵热息,“我什么都愿意做。”
农夫拔出腰间镰刀。
德拉珠弯唇微笑,鲜血飞溅到她面上。
茅屋中众人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顺着林间小路奔逃,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德拉珠手握镰刀从屋中走出。
树木蓊郁,她完全无法分清这茅屋是在何处。
浓郁诡异的香顺风袭来,德拉珠掩住口鼻,仍是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黑影罩下,德拉珠被人恨恨踩到眼前的泥地里。
“没想到你能逃出来,”头顶声音阴冷地笑,“占星师。”
她抬首,那是张熟悉的面孔。
“俊、主。”她低声。
“没错,”俊主手中金梭滑下,扎入她的手背,“是我。”
冷汗从德拉珠额上滴下,她抬眸看见俊主身后不远还站着两人,一男一女,只不过他们的面目都被遮住,看不清脸。
德拉珠轻笑了声:“就因为我戏弄了你,所以你要杀我?”
“自从你们将旁遮驱逐,我们的生意就每况愈下,前不久我父亲去世,”俊主眼中闪过冷光,“他的几个小妾把一切家中值钱的都瓜分潜逃,恭喜你们,现在已彻底将我变成个流浪者。你知道么,当我一无所有,反而什么都敢做了。”
俊主扬臂,手起刀落。
一枚石子快而锋利,破空而来。
“啊——”俊主一声惊叫,手腕被石子击中,金梭掉落。
“我明明。。。。。。不可能。”
俊主身后不远处站着一男一女,那女子低声。
一袭月光照下,鸠摩罗从优昙钵树丛中走了出来:“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不可能。”
轻风拂动,白袍轻卷,鸠摩罗只是淡淡地立在那儿,便带出不容忽视的威压。
那黑纱女子目光扫过场中所有,继而浅碧双眼看向鸠摩罗:“你大可不必管这样的闲事。”
他们说话间德拉珠一个翻身而起,掌中匕首搁在了俊主脖颈上:“你一动手,我便杀了他。”
黑纱女子目光扫过德拉珠,轻笑了声。
德拉珠身后,林中黑纱忽然疾飞而出。
她反应过来时已避不过了。
鸠摩罗凌空而起,与此同时黑纱将俊主卷回,三人退后,消失于阴翳林间。
他将黑纱击落于地,立在德拉珠身侧。
“追么。”德拉珠望向林间。
鸠摩罗伸掌轻贴住她前额:“先将你的魂魄物归原主再说。”
德拉珠披散在肩上的黑发被风拂得略微凌乱,她迎上鸠摩罗目光轻轻一笑:“多谢。”
“不必。”鸠摩罗嗓音低沉,如清风拂面。
林中爆出一阵柔和光芒。
山路在蓊郁树林不远处盘绕,而山路的另外一侧则是陡峭的斜坡,隐约听得到溪流水声。
露珠丛林之中,一架香轿隐蔽地停留。
德拉珠缓缓睁眼,她人却并不在红皇宫之中。
“不用担心。”耳畔苏摩道,“你在我手中。”
德拉珠置身于一顶轿中,她坐起身看向四周:“你——”
“来不及了。”苏摩一身古尔达蜿蜒着如火的图腾,他微眯眼,显出一种无关性别的魅惑神情,“鸠摩罗发现了你的躯壳并不在红皇宫中,很快就会找到这里,而三位一心想置你于死地的,也会跟着我留下的线索到来,就看他们谁先到了。”
“苏摩,”德拉珠抬眸,眼光讳莫如深,“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盟友。”
“我是啊。”苏摩手中的银梭猝不及防插入德拉珠右肩,鲜血飞溅,“而且将会一直是。”
德拉珠握紧了手中纱丽,银梭还留在她肩上,苏摩伸手接住德拉珠滴落下的鲜血,轻笑:“作为报酬。”
他抬臂,黑色斗篷轻扫。
转瞬之间苏摩身影消失。
德拉珠深吸口气,只听轿外传来脚步声响。
车帘被修长十指捞开,鸠摩罗伸掌将她肩上的银梭拔出,红宝石跌落在轿中发出清脆声响,红如鲜血,鲜妍璀璨。
窗外乌云极快地遮住空中,四周树叶簌簌响动。
“对了,在我失踪前一天巡逻队前来回报说,在普利古蒂的一家旅店中发现了酷似那画像的女子。”德拉珠看向鸠摩罗,似随口说起件平常的事,“你要去看看么。”
鸠摩罗眉微皱:“眼下先离开这里再说。”
正在此时,香轿摇晃了一下。
乌云密布的天幕下划过闪电,香轿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掀上高空,雷声轰鸣。
轿子滚落在地,支离粉碎。
鸠摩罗与德拉珠悬浮于空,周围响起无数蛇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