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罗本是个高傲的人。然而他的脸低俯向她，那样亲近。
不远处的斜坡草地上有群孔雀正在水边嬉戏。
以琉璃白的大理石拱门为背景。
“三公主怎么样了？”她看着他淡声问。
“怎么忽然问起她？”鸠摩罗将她的长发拨到耳后，定定看着她，“她很好，在她该在的地方。”
“是么？”女子微微抬起下颚，带出一点点的倨傲，一双凤眸宛如闪烁着冰冷流光，她神色散淡地开口，“我记得那晚灯光摇曳，晚风微凉，花市的人们渐渐散去。酒入口中，月色如水般美得动人心魄。镜中刺目的红幔饰满威严高悬的天殿。你一身红礼服，牵着心心念念的三公主拜完天地神袛，在众神的簇拥之下进入内室。你们喝过合卺酒，大红的盖头落下。”
“那是。。。。。”鸠摩罗微皱眉。
“周臻，”女子疾声打断他，“过去的总归是过去了。”
鸠摩罗低头看她，对上她的目光。
“不。”他低声，眸色漆黑，“我绝不允许。”
“那我们来打个赌，”女子凤眸一弯，“五日之内，我若能成功从你身边逃离，你就永远不要再来找我。”
“若不能，”他执起她的一缕发，缓声，“你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再不准逃离。”
月光越过窗棂，在宫中殿堂、钟楼、尖塔、水池，宫墙上投下绮丽倒影。
乌玛为德拉珠披上闪亮的珍珠镶边纱丽，佐达罗城河边的布施是一年一度的例循，近黄昏时布施完毕，德拉珠正要坐上轿撵，裙摆忽然被一只枯瘦的手拉住。
衣衫褴褛的老人爬到德拉珠的脚边，伸手抓住纱丽镶边。
“不行——！这是国王赐的纱丽你不能拿走。你拿我的吧。”乌玛跑过来一把抓住那老人的手，急声道。
士兵上来想将这老人架走。德拉珠对士兵做了个手势，转身一手拍了拍乌玛的头，她不情愿地看了一眼，缓缓放了手。德拉珠将纱丽取下放到老人手中。
老人拿起手中纱丽，颤颤巍巍站起身。
“吾在天界早已听说凡间善女德拉珠既聪慧又有一颗慈悲心肠，今日一试果真如此。经由月神苏摩提议所有神袛商议，我们决定将你接引上天界。是你自己的聪慧和善良指引你走到此地。今日作好准备交代凡尘间事，两日后由月神苏摩亲自将你接引上天。”
佐达罗城的河边万丈金光，映彻梵天。
巴利王笑了：“这个男人是来报答你了。”
“这不是报答，这是捣乱。他只是想要在他刚找到的情人面前展现出无可挑剔的一面。”德拉珠瞧向鸠摩罗，“够了，赶快停止吧，这不是什么好玩的可以闹着玩的事。”
计都罗刹已到了鸠摩罗面前举起手中沉重铁锤，裂痕以飞快的速度布满鸠摩罗脚下石块。
剑身刮过千钧铁锤火花四溅，鸠摩罗整个身子向下沉。周围地面延伸出如同树木枝干般的裂痕。
“退后。”鸠摩罗只淡淡甩出这样一句。
人群熙熙攘攘，马车粼粼而来，一大群浩浩荡荡数百来个仆从模样的人抬着个轿子从神庙前边经过。
欢快地乐声飘荡在城边金色波光的河面上。
在轿子行过神庙的米黄色立柱之间时，一个轻捷身影从空掠过。来人投入新娘轿中，动作干净利落，引起周围人一阵惊呼。
鸠摩罗在新娘的惊呼声中一个手刀，扛上她，站到轿顶，四面环顾。
“怎么认出我的？”蒙着面的新娘子低声，语气带着戏谑笑意。
光影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鸠摩罗淡笑，却并未回答她的话：“五天时间已到，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面纱底下笑声轻扬：“过了今夜的梵河夜祭，五天的时间才算真正过去。”
“梵河夜祭？”鸠摩罗微扬眉。
“你不知道？宫廷中的一位国王的贵客被天上神袛选中，明日就要被迎上天界了。今晚的梵河夜祭一定很热闹，不去看么。”
“哦？那被选中的客人叫什么姓名？”鸠摩罗问。
“是位女郎，据说——德拉珠？”
鸠摩罗神色微微一凝。
“怎么？”红纱底下的声音微微一顿。
“若你想看梵河夜祭就去吧。”鸠摩罗轻拍了拍她的头，“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办，待办完这事，我会回来找你。”
“不怕我离去？”那声音轻道。
“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将你找到，更何况，”鸠摩罗微勾唇角，“我在你身上下了禁制，你走不远的。”
“你敢走，我就敢忘。”声音中带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敢忘，我就敢让你再度爱上我。”
鸠摩罗一字一句笃定，揽着她轻轻落到地面上，待确定她站好之后才放开，转身离去。
玫瑰雀从河面轻点掠过，河底下的修罗界，广袤的修罗地宫中墙上如被枝蔓环绕，四壁缓缓发着荧光。仿佛生命体般，脉动着。
巴利坐于整个脉动宫殿的最上方，漫不经心地说：“伟大的思想者们认为妇女是一切灾祸之源，该被束于墙内。果真不错。你竟为了德拉珠妄图来挑战阿修罗界之王？”
是血肉半是白骨的骁骑蹲坐一旁，无数双邪恶妖异的目光聚集向鸠摩罗。
“不过你来早了。德拉珠甚至还没到呢。”巴利冷笑，“如果你所做的事不能被她看到，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欠她的，就当作是偿还，”鸠摩罗淡声，“不需她看到。”
骁骑在座前来回盘旋，利牙垂涎。
“哦，偿还哪。”巴利浮在半空，阴阴笑了，他两手朝上凌空一挥，两旁地面忽然崩裂，两个黝黑如碳的身影从殿下方的地狱中爬了出来，“阿耆罗刹、计都罗刹。给我碾碎这个渣滓！”
两人高的阿耆罗刹拉箭挽弓，计都罗刹手擎一块黑色巨石向鸠摩罗扔来！
鸠摩罗手腕翻转，将流光般的金翎箭生生截住。
石块被击碎，四散向各方。
巴利微眯着眼微微一笑，手掌轻轻一拂王座上的豹皮，他猩红的双眼看向一侧殿门：“算时机，她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苏摩领着德拉珠出现在殿上。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德拉珠声音轻柔，似有些惊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