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瞬间静止,四周一片寂静,尘埃落定。
“那些憎恨、爱慕、纠缠,纵使错了,我也不后悔。纵使那是假的,纵使只有那一时片刻的温柔,可我也沉溺得心甘情愿。人其实就是没什么想要有什么,有什么不珍惜什么,失去什么才明白什么,明白什么也挽回不了什么了。”德拉珠轻声,“你把人生作一场赌局,却是输了。”
鸠摩罗半阖眼,唇角微勾,神情风轻云淡。
“其实,你原本可以下手更早一点。”
血顺着德拉珠手心滴落,月光之下沾着点点红色。
被血染红的衣袍从被刺中处开始发光,粉末从利器尖端四散开来,鸠摩罗面容被笼罩在光芒之中模糊看不真切。
鸠摩罗淡淡一笑,如天边浮云。他轻抬手掌,将散落在她额前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薄光映照俊眉薄唇,淡褐眼珠轻扫。
“早该这么做了,”苏摩笑着望向德拉珠,“不知你在犹豫什么。”
鲜血浸没入银色细沙之中,提婆雅尼仍裹着那身轻薄得宛若无物的轻纱微侧首站在苏摩身边。
他鼻梁直挺,眉宇间俊默清冷如冰。胸前发光的细沙点点飞出,掠过德拉珠拳曲的黑发。
“我将你送还我的那颗琉璃珠融进了这里边,”德拉珠轻声,“固执的人往往不会有好下场,你说对么。”
鲜血飞溅,尖锥在德拉珠掌中回复为一个流转的光球。
那伤口散发的光芒照耀,鲜血染红白袍,而鸠摩罗只是微皱了皱眉,他忽然伸手,轻抬起德拉珠下颚。
一滴璀璨透明的水珠从她眼尾滑落,掉落到沙地上变成了坚硬宝石。
“那又怎么?我死了,你终是要哭一哭的。”他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回旋,眸光一闪,唇角轻勾,“不过,我左右不愿让你看我死得这么难看罢了。”
殿外云层间雷电汪洋恣肆流窜,柔幔起伏的室内,鸠摩罗双手在胸前上下交叠,两掌凌空向中间压去。
“周臻,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受,本来有一条路,你以为可以走一辈子,可是有一天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你已经走到了尽头。”
星点般地光辉从鸠摩罗掌中飞落,一室晦暗,幽蓝光束爆裂开来。
德拉珠手握着凝结成球的凶器,眸光被幽蓝光束照亮。她的鼻尖轻轻地靠在鸠摩罗胸膛上,食指微动,似乎是想抬一抬手,红纱轻曳,覆盖了她手掌。
他抬眼,神态悠然,永远是那派自若的从容,轻描淡写地道:
“也许等不到你,便是命运了。”
“嘭——”
刺目光线之后,流沙从白袍之中滑落,落入地面银沙之中。
德拉珠伸手,接住了落下的衣袍,一股淡淡的血腥混合着清淡莲香,漂浮在她的鼻端。
“这么多年,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这次也一样,”苏摩蹲下身,伸手抓起一把染血的银色细沙,“做得很好。”
五方的天因两位神袛的交手而震动。暴风雨在四周咆哮。雷声轰隆大雨倾盆而下。
酒会的欢乐气氛湮没在了风雨之中。
黑色卷云盘旋在大殿上空。空中不时隐隐有闪电作响,发出沉闷雷声。
一个是伐楼罗,一个是帝释天。品阶小一些的神都已经遁逃了,毕竟他们惹不起这世上罕见强大的两个生物,梵天还未归来,殿上之留下了几个有实力阻止的神袛。
空中的太阳仿佛开始偏斜,日光若隐若现,暗淡下来。
湿婆冷哧一声正要上前,忽然顿住了脚步。他望着西斜落日,眼中仿佛绽开了丛丛热烈的暗色红焰。
毗湿奴悠然一笑:“又发作了?”
湿婆冷哼了声算是作答:“你去阻止他们。”
风雨咆哮之中毗湿奴站起身,无量光明火焰散发了出去。
“都给我住手!”
毗湿奴飞上半空怒吼。
与此同时天幕划下一道惊雷。
惊雷之中,湿婆仿佛看见萨蒂坐在火堆之上,她的身体一点点化为灰烬,无法触碰,灰飞湮灭。
“来吧,你唯一所爱已经失去,跳起这世界的毁灭之舞。”湿婆脑中的声音这样对他说道。
再一道惊雷击下,掩盖了毗湿奴的话语!
异变突生。
海浪高仰起它那白玉般的头颈,沉凝欲堕的厚重云层之中淡淡的四轮半月光辉已消失不见。
闪电映照出湿婆狂怒的脸和血红双眸。他幻出了三张面孔,一张面孔如太阳,一张面孔如月亮,第三张面孔如同火焰。
云海之上生出火焰,翻卷出无数焰和烟构成的含苞待放金色花朵,湿婆的身体不停膨胀,一道无匹光明烈焰开辟了通道,不停撕裂上界和人世之间的缝隙。
司夏之神离湿婆最近,本体被打成了碎片,血肉模糊。
上界上方的空中发出“咔擦”一声。金色碎片掉落下来,空中露出黑色缝隙。
毗湿奴一边撑起洞天,一边抵挡湿婆攻击。那攻击聚而不散,四面八方狂风暴雨般滚滚而来。每一块血肉焕发光泽,如金刚一般充满力量。
帝释天挥动手中金刚杵,金光层层叠叠,怒气未消。
“你们在做什么?”
黑云之中一道温柔的光束破空而来,停留在帝释天身畔。
“这事不需要你管,给我回去。”
“你是我的丈夫,我要阻止你做错事。”瓦雅目眸中光芒流转,转头看向伐楼罗,“还有你。”
“我再说最后一遍。”帝释天看向她,冷冷地,“离开这儿。”
“不。”瓦雅拒绝。
“妻子不听丈夫的话也是违反正法的事。”帝释天双眸一眯,“赐你定身咒。”
“你——!”
帝释天袖子一卷,云层随即将瓦雅卷起来远离战场。
狂暴的杀气犹如实质,充斥于早已空无一人的大殿之上。
狂风骤起!随即帝释天手中金刚杵朝伐楼罗挥了下来,无匹狂霸,无穷桀骜,四周气旋沸腾如海涛怒潮,携带百亿烈马奔腾之力!
伐楼罗周身涌动着一层若有若无淡淡烟气,双目闪烁出妖异光芒,他掌中幻出一支法杖,疾挥而下!
刹那间波涛从天汹涌滚落,水龙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浩荡气旋猛烈抨击,将四周立柱卷成无数碎屑,亦笔直朝帝释天袭去!
乌云涌起,鸣声深沉似雷。宴席上的酥油灯盏被点燃成熊熊大火,大殿之上未成熟的婆娑树果从云层簌簌落下。
森森杀气相互地交撞在一起,震耳欲聋。
毗湿奴无法脱身,目光扫向帝释天与伐楼罗的狂暴战场,面色难看起来。
忽然间一个人影闪过,竟正好地落到了两方势力交锋之中,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来自女人的尖叫。
漫天的血雨似点点繁星自乌云空中散落下来。
怒吼响彻云霄,血雨之中帝释天平和的表情第一次崩裂,露出了满脸惊恸。
那声凄厉的惨叫来自帝释天的妻子瓦雅,谁也不知她是如何逃脱定身咒,方才还好好站着与帝释天说话的人,此刻竟已变得支离破碎。
残余火焰冲上横空,水龙落下云层。帝释天与伐楼罗头顶阴云密布之中,雷电沉闷轰隆作响,浩瀚云海,被帝释天释放出的残余烈焰染成血色暗红。
湿婆怒气持续不断爆发,大殿之上狂风摇曳,高入云层的树干被摧折,倒落于大殿上。
“我把我最爱的女子交给你,你却杀了她。”怒气翻卷着,伐楼罗冰蓝的眸中亦是无法再被冰封的悲痛,他看向帝释天如同看一个死敌,“罗摩湖畔我们单独决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伐楼罗黄金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法杖蓝光暴溢,充斥整个神殿。
“好。”帝释天的红袍在风中舞动,语气冰寒彻骨,“我们之间,就彻底做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