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楣原本以为开学了，无聊的同事们会有无数新鲜的话题，不出三两日就会掩盖掉他和柔嘉种种离奇的传言。不料同事们骨子里对狗血八卦的热情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假期中李梅亭回了趟上海，回家兼夹带私货贩卖给学校，结果回校后捶胸痛恨自己错过了这出热闹的狗血大戏，顿足叹息之余，跟同事们不断窃窃私语。李梅亭这厢说他早知道赵辛楣和孙柔嘉这两人会出乱子，早在去年和他们一路旅行，就觉得他们路数不对；那边厢道赵辛楣为人不厚道，明知道孙柔嘉对他情根深种，还要当面嫌弃人家家世相貌不好配不上，完全没有一点，呃，绅士风度。同事们听着李梅亭这些话，更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闹到学生们也都全知道了，柔嘉给学生们上课时都能收到好些学生的同情目光。
而身为政治系主任的辛楣也好不到哪里去，课堂上总有学生嘀咕着他人品有问题，甚至有学生猜测他对柔嘉是不是始乱终弃。辛楣知道后气了个半死，又不好出面澄清，只能暗地里咬牙吐血。高松年看他可怜，喊他去校长办公室安慰了好一番，又在教职员开会时批判了乱传谣言的坏现象，还宣布给柔嘉升了讲师，涨了一级工资以示安慰。这个消息一宣布，柔嘉顿时觉得自己接收到四面八方无所不在的同情目光，连始作俑者——在礼堂讲台上主持会议的高松年也是这样看着她，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为怀状。柔嘉也郁闷得咬牙吐血了，散会时特地等别人都走了才出门，不料却和遮遮掩掩落在后头的辛楣在礼堂门口照了个对面，两人对视一眼马上分头走开，柔嘉心里忽然有种难兄难弟的错觉。
辛楣平日里人缘颇好，同事们或源于他跟校长关系密切，或源于他日常的豪爽做派，亦真亦假都和他来往甚为密切。可出了这“没点绅士风度”的事情后，未婚同事们尤其是女同事格外避嫌，总是话也不和他多说一句；年长同事们，要么奉送他各种稀奇古怪的包裹在所谓的安慰里的同情，要么带着讽刺甚至酸意直接调侃他的“桃花运”。辛楣经常被气得哭笑不得，抓住知道内情的鸿渐三天两头感慨这日子没法过了。鸿渐通常不理会他，被他烦得紧了，就奉送俩大白眼给他，还会说他：“你有多惨？能比天天闭门不出的孙小姐惨么？！人家好好一个女孩儿被你连累得路不敢走多一步，话不敢多说一句的，人家比较惨还是你比较惨？”往往这时候辛楣就不敢再做声，在一旁默默的叹气。
倒是柔嘉，仿佛将学校里这些风言风语自动隔离在耳朵之外了，天天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饭堂宿舍，一派镇定自若的样子，她教的丁组英文班上学生多数被她这态度弹压住了，倒也没人敢闹事。学生们私下讨论，一致认同孙老师这是情伤过重的过激反应，尤其是女生们，爱拿她跟新婚燕尔的范小姐对比，都觉得应该怜悯她，于是师生关系在这学期竟是无比的和谐，让其他三组的老师学生们都啧啧称奇。
过不了几日，有好事的同事又把李梅亭说的关于辛楣和柔嘉在旅行路上路数不对的原话传给鸿渐并求证，鸿渐听得当场打翻了墨水瓶，好好的教案淹了半本。中午和辛楣一同吃午饭时，鸿渐把这离奇消息告诉辛楣。辛楣恨得要死，巴不得将手里筷子化作匕首，冲去将李梅亭满身都戳出窟窿来。鸿渐安抚他说：“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李梅亭那个小人的下作，何必跟他做计较？计较也计较不来，他肯定死不承认的，没得失了自己身份。”辛楣夹粒花生米进嘴，权当是嚼的李梅亭的肉，咬的咯吱作响：“这学校简直就是Schoolforscandal（造谣学校）！真呆不下去了！我这学期一结束就马上去重庆，一天也不多呆！”鸿渐用筷子轻敲辛楣手背，皱眉道：“好好吃饭！别磨牙！我听着心里发酸！要去重庆也不是这一时半时能去的，你还是先联系好你朋友和旧时同僚，让人先探探消息，免得咱俩骤然去了只能抓瞎。”辛楣点头道：“吃完饭就回房间写信找人办这事。”
两人正在饭堂里说着，鸿渐看见邻桌那堆学生突然压低声音聚头窃窃私语，眼睛都冒出兴奋的八卦的光芒，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柔嘉正和范小姐在饭堂门口拉着手说话呢，难得见到的柔嘉此时兴致正好，微微笑着，脸上现出浅浅的梨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