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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纳头三拜,青衫门开

大唐以武立国,先起兵戈讨伐大隋,再率雄兵外战异族,定鼎天下。在大唐疆域内,东南西北各有重镇戍边,它们是帝国的雄狮,威武庄严地凝望着境外涌动的暗流。薛子衿的传奇便将在其中一座重镇里开启。

西起平西域,东至星环海,从过往游侠的口中,散到来去的风里,星月城的繁华与强大罕有不曾听闻的,它是人族强大的象征,是大唐崛起的预兆。

破浪号经过城关将士的检查,驶入城区内,船身自带的幻境消失,保护星船的膜就如透明的玻璃,透过它可以看见路途的奇幻风景。薛子衿来到船头,远远望去,在虚空浓重的黑暗里藏着光华闪耀的庞然大物,虽然相隔遥远,却仍然占据了他不小的一部分视野。其形如何?斜垂虚空,五界相连,状如镖器,又似雪花,其上灯火通明,光耀四方。在这巨城四周,薛子衿也能看到一颗太阳,距离有些偏远,此时它的光辉照在城下的一些地方。

待船再行驶两天后,薛子衿看得更清晰了,五片大陆以斜十字交叉的方式连接在一起,其中一座在最中心,上下各有两片大陆平行分布,这五方世界连接处是五色流光的形似柱状的物质,玄妙莫名。薛子衿还发现了另一颗太阳,起初被一片大陆遮住以至于没能得见,但是自始至终他也没有见到月亮的影子。

船又行驶了一天,薛子衿已不能窥见全貌,他记得他们是驶向五方大陆中左上的那个,这时他们穿过一道形似水雾的屏障,荡漾起一道道细微的波纹,在薛子衿眼中,进入屏障之后大陆不再是大陆,高山与大海随着天空一起折叠弯曲,迅速揉搓成一颗美丽的星球,球面蓝白黄混合在一起,仿佛造物主在为天地上色,简直匪夷所思。大气层出现,破浪号一头扎了进去,太阳从视线另一边渐渐消失,他们从正午直接走向了夜晚,薛子衿抬头望去,空中明月皎洁,也有繁星点缀,又向下俯瞰,大地在稀薄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歪歪倒倒,简单粗暴地闯进了他的眼睛里,万家灯火纵横排列成宛如棋盘的样子,一条条刻在他脑海。薛子衿打心底里觉得震撼,也有一丝说不出的温情。剑客静静地站在他旁边,时而看向他,时而看向这个世界,前几次薛子衿要来这里他都没有跟来,只是这一次,他也突然想看看这熟悉的地方,这是人间,更是家。

船到站了,朱启明和一众船员与乘客为薛子衿两人送行,以示尊敬与感激。两人登上接送乘客的小型飞车,由两匹飞马提供动力,俊马一声长嘶,足腱一用力,便踏在空中,急驰而去,车上的人感受不到丝毫晃动,朱启明目送着两人远去,其余乘客也纷纷离开,这一段旅程将铭记在他们心中,永远无法忘却。

薛子衿在车里往外看去,还有许多同样的飞车并驾齐驱,这片广袤的空间里在他目力所及处停留了三艘庞大的星船,各式各样,他知道这已不再是他家乡的那种荒山野岭,繁华的灯光流淌在他脸上,如梦如幻,在他原本的理想中便掺杂了一些其他东西。

过了一会儿,车驶到船站边际,一根一根的大柱子顶天立地,奇异繁复的花纹缠绕而上,泛着点点月光,气象非常恢宏。剑客支付给车夫费用后,两人从两根柱子中间走出,来到明亮的厅堂,堂内人声鼎沸,宽广不知止境,天花板上是一片星空的映像,提供了全部的光明,乘客们排着队鱼贯而出,船站外灯光烁烁,车水马龙,一道康庄大道直通远处,两边是密密麻麻的建筑群,在极远处,薛子衿能看见天空中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它待在那里,审视着人间的一切,薛子衿感觉到那里有人在看自己,觉得诡异难言。

在这里,马车不再御空而行,因为城里有禁空令。马车行驶在平坦的石板路上,无边无际的夜空里只剩下马的嘶鸣,街道两边的街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亮,流淌在薛子衿探出车窗外的脸上。大约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一处巷子中,这里没有什么灯光,昏昏沉沉的,两人从车中走下来,剑客推开巷子深处的一扇大门,其间做了些繁复的手势,然后在门右侧的墙上轻敲两下,顿时光便汹涌进来,这是一处颇具诗意的院子,院里花卉缤纷,林叶阴翳,在宽广的院子中间是一口井,井中有清亮的光辉漂浮上来,溢散开,薛子衿轻轻一吸,仿佛便吸进去一些。

这便是剑客的居处了,宅邸很大,除了一个后院外,还有一个前厅,一个厨房,三间主卧,四间偏房。他给薛子衿安排了一间主卧,让他先休息,薛子衿虽然好奇再无其他人的空寂,但是也老实就寝了。

第二天凌晨,鸡鸣三声,薛子衿起床洗漱后来到前厅,剑客已经坐在主座上饮茶养神,他先执弟子礼请安,剑客头也不抬,说道:“跪下吧。”薛子衿不解其意,但是也依言而行,剑客接着说:“虽然只将你收作记名弟子,却也不能失了礼法,之前种种不便,如今便为你开一场入门典礼,我修道数百载,弟子只你一人。”

说是典礼,却只有他们两人,剑客见薛子衿愣在那里,不见动静,随即似乎想起什么,轻咳一声,说:“我门下礼节简单,你只需磕三下头,叫声师父,敬杯茶水,便也差不多了。”薛子衿听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把剩下的步骤完成,便成了剑客门下的记名弟子,剑客微笑着接过他呈上来的茶,抿了一口,霎时间改天换地——云飞斜日落红霞,钟灵神秀养仙葩,迢迢玉京十万里,白鹤遁入长生家。

薛子衿只觉脑子空空,思绪凝滞,环顾四周,青衫一袭迷乱花,高天阔云挂枝桠,赫然身处一个宽广的花园,石制桌凳四处摆放,不拘一格,剑客也坐在一个石凳上,笑看着他的反应,他正要询问,便听闻一声大笑,从远处传来,而后一只巨大的白鹤扑动翅膀,盘旋而飞,待得落在不远的空地上,一位雄壮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从鹤背上下来,那中年人穿着凉衫,露出强健的肌肉,高约七尺,浑身显出爆炸性的力量。

“没想到你也收徒了,不是自夸胸中江山剑,无人能得传吗,哈哈,打脸吗?”薛子衿看着那大汉蒲扇般的大掌拍在剑客肩上,听着那些话,不知所措,那少年郎站在大汉身后,好奇地打量着他,剑客摇头失笑,也不在意,对薛子衿说:“还不过来,拜见你岳师叔。”

“叫啥师叔,叫师伯,小子过来,让我看看你有啥不得了。”大汉一手拉过薛子衿,上下审视,薛子衿被瞧得不自在,行礼说道:“弟子愚钝,无甚优异,全念师父慈悲,才得赐修行之机。”大汉撇嘴,回头看着剑客,“你这弟子我也瞧不出来啥了不起,你看看我这徒弟,先天无漏,入门不过四载,体道便上了搬血一境,哈哈哈哈哈!”说罢得意大笑,薛子衿脸色有些不好看,剑客听罢,笑道:“你这泼皮,少得意忘形,你徒弟确实不错,不过我这弟子也不见得差了。”大汉笑笑,让那少年郎给剑客见礼,又对薛子衿说:“你师伯我刚才就开个玩笑,来来,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一点血光入腹,薛子衿感受不到任何异样,见剑客没有反应,也只好作揖感谢。那边剑客也给了少年郎一件物什,便打发薛子衿与少年郎到一边去,大汉坐在剑客旁边的石凳上,与他又是一阵好侃。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御风而来,是个道士装扮的青年,孤身一人,落地与剑客大汉二人寒暄一阵,送了一根拂尘丝给薛子衿,落在他头顶,藏在发间,薛子衿也照例对这位季师叔一番感谢。继道士之后,又陆续来了五个人,一个是拄杖的白发老者,站在他的拐杖上破云而至,姓张,还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给了薛子衿一颗珠子;一个是白袍剑客,身负大剑,不苟言笑,姓莫,给了他一道剑气;剩下两个人联袂而来,是一对夫妻,男的俊秀脱尘,女的华容婀娜,宛如神仙眷侣,羡煞旁人,男的姓张,女的姓于,给了他一块石头和一个戒指。

薛子衿和少年郎还有那个小女孩聚在一起,六位长辈坐在石凳上交谈甚欢,剑客挥手取来天边云霞,酿出红色琼浆,晶莹闪耀着光辉,用白玉杯装着,席间觥筹交错。

大汉说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啊,捡了个天生剑骨,只是身上怨气太重。”那白衣剑客点头附和,对剑客说:“我适才给他一道剑气,便是镇住他心中邪性,但是如何消磨,却要靠自己。”

剑客应了一声,不再谈及薛子衿,而是对那老者说:“张老倒是不声不响收了个佳徒,身具玲珑赤子心,你后继有人了。”老者抚须而笑,说:“你我十年不见,便都有了徒弟,论大道修为,我不及你,但我却想与你比一比传道育人,哈哈。”剑客欣然答应。

另一边,薛子衿略显安静地看着眼前谈论不休的少年郎和小女孩,小女孩天真烂漫,少年郎谈吐非凡,不像他师父,而他只是偶尔插几句话,因为他自卑地发现,他的见识与两人相比,浅陋不堪。少年郎名叫董无双,小女孩唤做李玉莹,这两人虽然见识都比薛子衿多,却都把薛子衿称作薛哥哥,倒是让他一阵羞赧。

宴会在太阳落下后便结束了,与会者一个个离去,当一只白鹤消失在若隐若现的圆月中,薛子衿便发现他仍在前厅之中,略微欠身端着茶水。剑客让他放下茶水,走出前厅,此时日上三竿,阳光像浓重的黏液一样粘在身上,奇热无比,高远处的天空,金灿灿的宫殿群落庄严辉煌,薛子衿既兴奋又紧张,他将从此踏上修行的道路,他将有机会成为剑客那样的存在,他又想起山林里闪耀的剑光与残碎的肢体,又想起山洞里惨绝人寰的暴行和被视若猪狗的同胞,他重重地吐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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