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oting-the-star-upon-our-love
闭上双眼,悠然泛起涟漪地浮现在视界中央的是无垠的蓝——深蓝的,湛蓝的,苍蓝的,无可计数的幽深之海。那是沉静如永眠的轻抚般的,柔和而微凉的触摸,伴随着点点滴滴触动灵魂的哔啵声响,将蓝色的沧海漫覆于身,浸没了这一世浮生。啪嗒,啪嗒,生命的钟摆响起一如往常的旋律,在苍的境界剥离的真空间打出震慑虚空的动摇。一瞬间,犹如击碎了霜雪的薄壁,激起漫天飞花。——但是,我明白的,那记录时间的声音从未改变,过去如此,而今如常,不一样的只有我——在这幽深的蓝中消融殆尽的,我的自身。
——好冷,那明明是凉爽如月下清泉似的抚摸,来自永久沉沦的吹息。慢慢地,渗入每一个毛孔,幽静地将消失的存在包裹起来,在透明的体内结出冰晶,冻结血脉——终而爆散,化为无尽的凛冬,在我的存在中建起极北暴雪的冰川——把灵魂刺出血来。
啊啊,没错,终于望到这蓝色的幽空与满溢,意识的缝隙犹如被冰冷干涩的沙砾所凝结,满是疑惑和混沌,但我其实明白的,那是蓝,星空的蓝——灿烂的,辉煌的,因为灼热所以冰冷,被炼狱的巨釜熔炼出的惨白。
用它那炽热凛冽的威光,赠与世界冻土的福音。
那是,苍蓝的世界,名为人类的,我的存在的末路。
——好像要下雨,藏青色的天幕将幻想乡也沉入了压抑的氛围中。这样的空气令人厌恶,就好像是在嘲讽着某些人的失败一样,灵梦不由的这么想到。少女一个人伫立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中央,四周空无一人,明明在不久之前还是满目喧哗,而现在却仿若只有自己被放逐于世。
心中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不甘,或者是不平?还是对那个人的愧疚呢?昏暗沉重的鼓动声震颤着耳膜,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心灵的堤防——这是难以承受之重,但即便如此也要默默地背负起来,即使它会一刻不停地压榨着曾经的自己。
失败了,结论能够这样一言蔽之,简单而突兀,仿佛毫无价值。可废物会催生腐败,而形容某样事物破灭之时会用到这样一个词“摧枯拉朽”——崩倒的大树上扬起的满是胜利者夸耀的尘埃。“因为自己很弱小吗?”少女自问。
那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情,严格来说自己已经预料到了与天人们的交易不会轻松。“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幻想乡的一边。”现在想来,那时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所投向的对象也许不仅仅是那个人,其中还有自己也说不定。其实从现实来看,这样的结果并非就是糟糕透顶,尽管过程艰辛而屈辱,但我们至少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利益,而在桌面上所要流血的就只有那孩子而已——确实不坏,不是吗?只要在死一个人,之后的就是漫长的和平。——如果是以前的话,那个被称为“灵梦”的女孩会对这样的想法感到羞耻吧,可是如今,区区一介“博丽”并没有享有如此奢侈思路的资格。但是,胸口的疼痛却挥之不去,反而犹如从体内蔓延出荆棘般地苦楚。
“人类不跟饮料长一个样么”——那是在数年前,和幼小的少女第一次见面时,她所说出的话。简直就像个吸血鬼一样,灵梦不知道她在漫长的生命中经历过什么,但至少自己的双眼并不昏花——她从那孩子的眼中读出的是三分认真,六分空虚,以及——一分疯狂。
“可是疯狂的神明大人其实并不疯。”红白的少女呢喃道。那么,疯掉的究竟是谁?这个世界吗?
不,不是,绝不是——如果你不小心碰到了真理,就请绕一下吧,越过它,它除了挡住你的道路外什么意义都没有。
尽管没有如那个人般深刻,但多年的接触还是使得灵梦感受到了那孩子真实的一面:善良的,不断地压抑着自己的温柔,以及,那于内于外都在侵蚀着她的那份孤寂。而压抑会反弹,孤寂会溢出,疯狂,会疯狂。
所以在没有姐姐的时候,金色的少女将太阳的颜色暂且遮住,只是在意着那残垣间的朗朗夜空下的红与白。
——她并非对姐姐没有怨言,只是不会说出来而已。
——所以疯狂的不是那个孩子,而是看着她的我——这个世界中,除了我之外,并没有一个狂人。
“她明明笑得那么开心...”眼角开始发湿,嗫嚅似的话语不受控制地从不住打颤的牙关间溢出。为什么呢?身体在竭力地控制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而脑海的中央却冷静而空洞。为什么事到如今,自己想到不是现在的少女,而是初见时,在陌生人面前露出了疯狂一面的她呢?
——果然,是因为那时的她,笑得是那样的灿烂吧。明明像个吸血鬼,明明掩住了太阳的金色,却比现在压抑着痛苦的温柔更加夺目,如光般绚烂。——不是现在,其实自己明明应该在那时就应该理解到少女的孤独和她的愿望。不,不是应该,是已经理解了——如果是那个同样孤独的博丽灵梦的话,可是自己却装作没有看见。
这样想着,后悔和自责便更加汹涌的浮上海面——“嗯...”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的肌肤,感到有湿润的液体从指缝间缓缓渗出,少女将这样的心情生生压下。
“什么嘛,这样的我,还算作是有血有泪的吗?”瞳中摇曳着苍色的光芒,昨夜的情景历历在目。
——“我们是时候长大了!”只身一人的储物室中,那个人的话语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遍遍地冲击着自己的内心。
“成长...吗?”红白的少女死死地捏着袖口,眼前映照出的是深色狭小的桌面。
计划万无一失,剩下的就是自己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紫所留下的遗产已然了然于胸,但这其中有一个变数:自己也是那遗物的一部分。灵梦其实很清楚——也许那个人是不知道的,但是自己不一样:明天的决战,成败在此一役,然而无论如何,我方的战力压倒性的不足。赢不了,如果按照她对天狗内部的了解的话。
“所以,你才教给我这个吗?紫。”直到这一刻,红白的巫女才终于将每一条线索链接在一起,她终于理解了自己曾经被教授的技巧,它的实质。
“啊啦,有一点还是要注意的哦。”早春的神社前,紫摇着手指煞有介事地说道,“使用它的话,是有代价的。”
“代价?”
“诶...代价就是,灵梦酱以后就不能再做人类了哦。”说着,紫的表情染上了暗淡和深深的歉疚——就好像那已经是注定的未来一样。
“不能做人类?...变成像妖怪一样?”
“......”对此,紫只是苦笑着,没有回答。虽然那时的自己尚且年幼,但却理解了用这样柔和口气说话的紫只是不想吓到自己而已,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而且不仅仅是无法做人类。紫大概也明白,即使没有直接道出,但成长至今的自己不会意识不到这个术的严重性:非人非妖,将星体的力量强行赋予人类的结果就是如此,最终得到的只能是生物的残渣。
是的,它的代价其实是——这一切。
自己会渐渐失去生物应有的功能和需求,会变得无需休息,无需进食,而在那之前的,是连想都不用去想就能明白的,同时也是对于女性而言十分残酷一个代价——那样的身体,已经再也无法做母亲了。
痛苦吗?不,或者说是还没与感觉到。面对这样的代价,少女心中有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和寒冷,心灵好像被挖去了一块,呼呼地透着冷风。
“但是,我会接受。”昏黄的灯下,少女琥珀色的双眸清冽坚毅。这并非是形势所迫,也不是为了紫的期待——没有人能控制我,而是由我来赦免你们。冰冷也好,空虚也好,但在那生冷的空旷中始终有着一捧光辉,洋溢着来自那个人的的温暖。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终究,我是爱着你们的。
——缓缓地闭上眼睛,少女将生命奉与星空,视界被无尽的深蓝所淹没。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幻想乡的一边。”轻声说出话语,是坚定的声音;深蓝从视界中褪去,四周是雨前寂静的小径。
“这不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了嘛。”红白色的巫女径直地拔地而起,飞向天空,心中响起了这样的祈祷,——
“啊,没错,这是我的生涯,我并不后悔。我一直都是我,我是博丽灵梦。”巫女向着那那个人所在的方向,在空中划出轨迹。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不,不对,就请你来憎恨我吧。”她的身影越过森林。
“如果这样可以使你不去憎恨这个世界的话,那么就来憎恨我吧——你和那孩子并不适合仇恨这样的事情啊。”
红与白的光掠过湖面。
“只要有你在的话,我就可以坚持下去,我就可以对任何人都自豪地说‘这样的姿态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优雅地向下俯冲,降落,少女推开了洋馆的大门。
“所以啊,憎恨我也没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也没关系——我只要你活下去,只要你活着...”博丽灵梦悄然地穿过走廊,笔挺地背脊后方跟随着关内的卫兵。
刺伤那个人的剑戟已经出窍,少女稳稳地拿在手中,没有一丝的颤抖。终局近在眼前,这剑会流她的泪,流我的血,双刃之下,我们都会受伤——但是,这样就好,没关系的。这一剑之前,世间有的是你我的同行和不灭的烽火;这一剑之后,你我殊途,但留给大家将是数百年的国泰民安。
然后——结局的大门在眼前呈现,身后的卫兵也停下了脚步。
“博丽大人,您有什么疑惑吗?”对在门前少有停顿的少女,来自敌方的卫兵问道。
“不。”
——秀丽的额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表情。用着无人听到的声音,低着头的灵梦对着门后的那个人说道——
“〇〇〇,今晚的月色真美。①”
少女推开了终局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