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回讲台上,只留下爆笑的全班人和呆若木鸡的我,我张大嘴巴瞪了他好一会儿,忽然眼睛一蔑看着他说:
“哎哟喂!”
全班人爆发出一阵更加嚣张的笑声,而讲台上羽神平视前方的眼神忽然盯直了,似乎这样的剧情发展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愣了一会儿,他又打开课本东翻翻西翻翻说:
“张扬,像你语文成绩这么好的人应该挑战一下难度更高的句子,我看看,这样吧,你用重庆方言来翻译一下‘竖子不足与谋’。”
我了个去……这……这算什么?喵了个咪的……你说我是翻译呢,还是不翻译呢?不管了,反正是羽神交代的,我看看,竖子?你个龟……算了,我放弃,我自愿在门口站着上一节课,真的。
撑到周五,羽神的实习期终于到了尾声,面对这一消息最高兴的人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我,要不是羽神只当一个多星期的语文老师,我真怀疑他在接下来的课堂上会跟我探讨学术级文学问题,能活着熬到最后一节课真是上苍保佑,老天开眼。
“各位,语文这门学科从小学学到现在,可你们真的知道为什么学它吗?”
出乎全班人的意料,羽神竟然在这堂课的最后十多分钟跟我们聊起了人生。
“语文啊,不是用来考试,不是用来掉书袋子的,张扬。”
我业已被讲台上的那个大神弄得有些神经质,赶紧一个激灵坐直上身,他叫到我准没好事,可羽神却抄起双臂看着我说:
“你知道为什么我上课老是点到你吗?不是因为你这科成绩不好,相反,正是因为你的语文成绩太好,我起初以为你是一个靠死记硬背学语文的优等生,可现在看来你不是这样,不过切记,今后也千万别把书读死了。”
羽神抬起头扫了一眼全班继续说:
“语文,最本质的用处就是交流,沟通,现在很多人只要听到健谈这个词总爱把它往阿谀奉承上边靠,但是你们想没想过,在瞧不起别人奸滑的时候怎么不批评自己连最简单的圆滑也学不会?记着,善于交流不是什么污点,变个方式说话就能把事情轻松办妥何乐而不为呢?
“大到国与国,小到人与人,相对的部门或者个体就像是手臂上的骨骼,而交流沟通就是不可或缺的软骨和关节,人要想成功,正直能干和善于表达缺一不可,懂了吗?”
看到全班集体点头,羽神把手一挥问到:
“那好,你们之中决定今后刚正不阿的请举个手。”
刷拉拉所有人都把右手高高举起,说是有感而发也好,迎合羽神也罢,毕竟刚正不阿可是等同人生觉悟的词,可我们却没想到羽神皱着眉头狠狠地拍了三下讲桌大声说:
“放下!谁要你们刚正不阿的?我要你们刚正不迂!记住,做人永远比做事更重要!下课!”
随着他一个响指,下课铃正巧响起,台上的羽神面对我们深鞠一躬,然后抛下震耳欲聋的掌声飘然出了教室前门,说实话,羽神虽然只做了我一周多的语文老师,可我对他的印象却非常深刻,有些话,有些道理,虽然远超书本的界限之外,刻骨铭心,受益终生。
白云像寒雾一样依附在冰冷的天空上,早已失去了夏季那样的洁白,所有的人都一层一层加厚了衣服,高二第一学期的期末也来临了。
第一堂语文考试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我第一次感觉这门压箱底的学科竟然会栽,所以接下来的几门考试更不用说,这好比斗地主拿到了四个2却脑子短路当成三带一打出去,接下来只能用剩下的一把3456和出题老师的JQKA作斗争,两天的期末考试过得还算平静,可我知道这场“斗地主”的游戏远远还没完,至少姚老大这张堪比扑克里小王的牌还没出现……
想起姚老大,我心中立马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姚老大,十二星,神属性,幻神兽族,攻击力无限大,防御力无限大,不受任何魔法陷阱卡的影响,由“家长会的仪式”特殊召唤,她可以无条件召唤出我方的家长,并且令我方直接认输……
这些光想想就让我头疼,何况还有另外一张大王,如果她和姚老大同时出现在我面前,那么这俩大小王就可以在此次“斗地主”的游戏里横冲直撞,让一切的借口和谎言伴随着一声原子弹的巨响而灰飞烟灭,没错,这个大王就是我那亲爱的老妈……
该来的总会来,家长会这天,我在教室窗户边看着教学楼下那满面笑容,正向楼上走来的老妈欲哭无泪,我多么希望她脸上的笑容可以就此定格住……等等,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大逆不道,可是我实在不敢相信待会儿老妈看了我的成绩还能笑得那么灿烂。
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要被送到地狱里去了,而且还是人世间称为最恐怖的地狱,也许是因为考试前剪了指甲罢,也许是因为考试时没有左右逢源罢,也许是考试后没烧香拜佛罢,都无从知道。总而言之:我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Ade,我温暖的教室!Ade,我亲爱的同学们和老师们!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已经深深地印在我脑海中,我多么想留在你夏季的余晖里!我多么想融进你冬日的朝阳中!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因为我那万恶,不,伟大的亲妈来了!
我又回头看了看教室里那些正和家长相谈甚欢的优等生,只好独自眼含热泪走到教室外恭候老妈的大驾,主要是怕待会儿血被揍得飚出来吓着教室里面的那些绵羊书生……
老妈上到这层楼后看到了等在教室门口的我,她很高兴地问了问我生活上的事,什么吃饭有没有吃饱啊,衣服有没有穿暖和啊,最后终于把话题转到了今天的重点上,我满面春风地把成绩单递给了她,老妈看我的表情还以为我破天荒地考得很好,于是兴高采烈地一把接过去,当她读完上面那些几乎扳着指头就能数清的分数之后,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问我说:
“张扬,请问哪一科的成绩让你笑得如此开心?”
我看着老妈那恐怖的表情硬着头皮说:
“呃,这个嘛……生活太黑暗,不妨笑笑看……”
“张扬!你信不信我抽死你!考得这么差还得意!你这学期都干什么去了!?”
老妈的河东狮吼引起了整条走廊上人们的注意,当然,这也招来了姚老大,姚老大走过来对老妈说:
“请问你就是张扬的母亲吧,我是他的班主任姚老师。”
我妈的脸上又立刻堆满笑容说:
“姚老师,你好你好,张扬他让你费心了。”
最后,我光荣的被带到办公室,站在这俩大小二王面前被迫接受灵魂的洗礼,我妈先是满脸内疚地对姚老大说:
“姚老师啊,我平常很少呆在张扬身边,他就是那种戳一下蹦一下的坏德性,还得麻烦你经常盯着他。”
姚老大也面带惋惜地回答说:
“其实张扬这个孩子很聪明,就是太贪玩不认真学习,下学期我一定牢牢地看住他。”
我这个当事人到是一脸无语地站在旁边,这什么跟什么啊,说得好像我是个没救了的失足青年一样。
老妈又转过脸来苦口婆心的对我说:
“张扬,你们姚老师这么尽职尽责,你怎么不知道认真读书呢?”
姚老大也别过脸来对我说:
“张扬,你的妈妈这么辛苦繁忙,你怎么不知道努力学习呢?”
最后这俩大小二王合为惊天动地的一炸向我扔来:
“张扬!下学期给我认真点,不然弄死你!”
家长会对学生的考验远不止成绩上的好坏,尤其是对于我这样一个人来说,家长会考验着我的辩论水平,心理承受能力,应变能力,不好装好的演技,为了以防万一,可能还会有抗击打能力……
该来的会来,可该过去的也会过去,老妈每天忙自己的事,根本没时间来管我,在下进入寒假之后简直是傲龙游海巨鹏腾空,冬天的早上虽然天寒地冻,但好在天亮得也晚,寒暑假里向来没有在正常时间起过床的我更是名正言顺地裹在被窝里活活撑到十点过,要不是甄天王一个电话地动山摇,估计我能待在被子下边直到饿死。
“喂!平儿!下雪了!”
“雪!?”
我一把扫开被子戳到窗前,外边房前屋后被寒风冻得干干净净,喵了个咪的,哪儿来的雪?我打着寒颤一面箭步飞回床上一面对着手机大骂到:
“甄帅!你玩儿我呢!?雪!?你脑子杵进冰箱里边看见的吧?”
“我骗你干嘛,南山上边下雪了,刚刚我出来买早点,看到旁边一辆出租车的厢顶上白花花的好厚一层雪,那个司机说他在南山上边留了一晚上现在才下来。”
“山上?那倒有可能,怎么,你想去那上边演绎一剪梅啊?”
“重庆一年能见到多少次雪?我已经给朱哥和朝爷打了电话,他们差不多也该出门了,你一会儿直接到沙区地铁站的三号口和我们汇合,对了,把徐夏瑶也叫上,速度过来。”
甄帅那边挂断之后我立马拨通了夏瑶的号码,那个疯丫头刚接通就装作惊异万分的语气说:
“哎呀,臭小子,你今天竟然十点过就起床了耶!”
我一脸无语地想要为自己申辩,可估计是刚刚夺被怒起的时候吹了冷风,一个字还没蹦出来倒先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电话那头的夏瑶听见了赶紧问到:
“喂,臭小子,你感冒了?”
“没,没,刚刚甄帅打电话过来说一起去南山上边看雪,你今天有空吗?”
“看雪!?山上下雪了?”
“嗯。”
“哈哈,当然有空了,什么时候出发?”
我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鼻涕说:
“就现在,我马上过去接你。”
“好的!”
我挂掉电话之后开始气运丹田屏息凝神,终于狠下心从床上坐起来飞一般地穿好外套,等到洗漱完毕便匆匆出门赶到了夏瑶住处的小区大门,夏瑶正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靠在一旁的花栅上,她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冬装上衣,估计因为怕冷所以把连衣帽也套在了头上,老远就能看见那一圈毛茸茸的帽沿,下身穿着窄裤口的牛仔裤加上运动鞋,做足了要去登山的架势。
她看到我之后站直身子小蹦了一下,接着笑嘻嘻地使劲冲我挥着手,我小跑到她跟前说:
“傻丫头,你等了多久了?”
夏瑶一边把手里的奶茶递给我一边说:
“刚下来啊,最多五分钟吧,你动作挺快的嘛。”
“那当然,某人脑子秀逗起来敢把自己弄成冰雕又不是头一次了。”
夏瑶闻言刚把奶茶递到我手里便顺势一抓,我手背上立马起了五道红印,火辣辣的感觉一时间让我忘了这是寒冬腊月。
“臭小子,痛吗?”
我疼得鼓了一口气含在嘴里,根本没有空当去理会一脸坏笑调侃我的疯丫头,稍微缓和以后我瞥了一眼手背上已经微微凸起的五道血槽,接着长吐一口气说:
“爽!”
夏瑶噗嗤笑了一声,踮起脚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后捧起我的手轻轻揉了揉说:
“看你还敢不敢开我的玩笑,对了,他们说在哪儿碰头?”
“地铁站三号入口,走吧。”
“嗯。”
夏瑶一把环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就往地铁站那边赶去,乘上扶梯下到售票大厅,甄帅和柳雯正站在地铁线路图旁边笑容满面聊得火热。
“社长!夏瑶!这边!”
柳雯率先看到我和夏瑶两个,甄帅也转过身来冲着我们招了招手,我走过去一边四下打量一边问到:
“朱哥和朝爷呢?”
甄帅瘪瘪嘴说:
“唐朝已经到了华宇广场,过来也是两三分钟的事,可朱哥在电话里只是说马上就到,鬼晓得他是不是还在床上,看来二三十分钟是跑不了了。”
我看了一眼旁边侃天侃地相见恨晚的夏瑶和柳雯两个,这时唐朝也从扶梯上下到售票大厅,他走过来扫了一眼我们几个,然后无语地说:
“是不是朱玉那个白痴又迟到了?”
我和甄帅一起无语地点了点头,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朱哥的身影,最无耻的是这厮一摇二晃走到怒火中烧的我们面前,看了看时间竟然还理直气壮地说:
“看,我说马上就到,没骗你们吧。”
我们几个也不搭话,只是冷眼把他盯着,朱玉见这架势再也装不下去,可不等他说好话,甄帅转身一边往刷卡的摆闸那边走一边骂到:
“待会儿,把雪球使劲捏实了扔他。”
“好。”
“好。”
甄天王的提议惊得朱玉跟在我们身后哭爹喊娘地求饶,唐朝凑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朱哥,你应该感到高兴。”
朱玉一脸疑惑地瞪着他问到:
“我高兴什么?”
“高兴现在还没到春节,不然往你身上扔的指不定是什么,窜天猴麻雷子,谁说的准呢是不?”
“我……”
我们六个从一号线换乘到六号线,最后在长生桥出了轻轨站,因为去南山的公交路线不多,在公交站苦苦等了半天也不见一辆上去的巴士,正巧旁边有一家咖啡厅,寒风中站了太久的我们决定先去买杯咖啡暖暖身子。
夏瑶和柳雯手牵着手迫不及待地冲进店里,我和唐朝跟在她们两个身后,这家咖啡厅更像是个书吧,纵使在白天里边亮的也是温和不刺眼的黄色暖光灯,靠西北角的位置被单独划分出来用书架做隔间,因此整个咖啡厅顿时少了喧嚣而多了一些静谧。
进门之后走在我身后的朱玉拉住甄帅的衣角说:
“甄天王,我好心把柳雯让给你,今天的咖啡总该你请我吧?”
甄帅回头蔑了他一眼问到:
“请你当然可以,但是你先说清楚那个‘让’字是什么意思?”
朱玉把双手枕在脑后一边往前台走一边继续找死说:
“人家当时可是指名点姓找的我,我总不能说是送吧。”
我和唐朝无语地偷瞟了一眼甄帅,看他的表情现在估计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不知道今天朱哥是不是中了邪,难道铁了心要在明天报纸的头条上戳下南山惊现无名男尸等字样?
那边的朱玉倒是一点也不怕甄天王发飙,美女服务员笑着问他想点什么,他伸手指着走到他旁边的甄帅说:
“一杯拿铁,加糖,对了,这位付账。”
“好的,一杯拿铁三十元,加糖一元。”
估计甄帅早就习惯了朱哥作死的德行,所以懒得和他打嘴架,爽快地从钱包里抽了一张五十的递过去,哪知道那个美女服务员看着那张钞票犯难说:
“帅哥,确实不好意思,我们店里今天年底结算,暂时没有零钱,你们能自己破开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