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雨停，洗完澡后唐儒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往房间走，房间里只亮着一盏落地台灯，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光线暧昧昏暗，先洗完的许琳儿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下过雨的夜里有些凉，唐儒将窗户关好，走到床边用手里的毛巾将许琳儿还未干透的头发擦了擦，睡着的人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不舒服地唔了一声，唐儒便没有再动她。
打开旁边桌子上的医药箱，伏着身子开始帮许琳儿受伤的地方擦药。
胳膊和腿上都有擦破皮的地方，万幸只是皮外伤，处理好后唐儒帮许琳儿盖好毯子，往上坐了点准备帮她处理脸上的伤，害怕开灯会弄醒她，所以房间始终灯光幽暗。
唐儒需要一直弯着腰才看得清。
洗完澡之后脸上的伤痕有点明显了，嘴角和额头都有破皮的地方。
“呼……”
虽然知道这样丝毫不会减轻疼痛感，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在上药之前轻轻地吹了吹她受伤的地方，无比小心。
许琳儿眼角边有一块破皮的地方，因为挨着眼睛，唐儒思索再三还是没有帮她上药，担心她夜里揉眼睛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眼里，于是起身往厨房走去。
很快，睡得迷迷糊糊的许琳儿听见开燃气的声音和水咕嘟咕嘟的声音，但她实在是太累了，从唐儒被带走的那天起，她就没有合过眼，所以她听了会儿后又睡了过去。
这个屋子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让她觉得心安。
过了会儿，唐儒端着剥好的鸡蛋进来，蜷着腿坐到床上开始帮许琳儿揉额头淤青的地方，刚剥好的鸡蛋还是烫的，虽然手法轻柔，但是还是有些疼。
许琳儿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唐儒又合上。
“别弄。”口齿不清地说着，许琳儿有些迷糊，“我不想吃。”
“你睡吧。”
唐儒小声说，感觉到她真的是很困了，帮她揉淤青的手也更小心了。
直到三个鸡蛋都没有什么温度后，唐儒才停下将东西拿到厨房倒掉。
这时候，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是凌晨二点半了。
“啧，别舔，许琳儿。”
唐儒刚躺倒床上就发现许琳儿在舔嘴角，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将嘴边的药水舔了进去，估计味道不好，睡着的许琳儿皱起了眉，愠怒的样子，不知道在跟谁生气。
唐儒侧过身子，一只胳膊撑着身体，用大拇指轻轻擦拭她的嘴角，慢慢地无比专注，直到许琳儿嘴角边没有药水后才准备躺回去，然而只一抬眼整个身体便如同被点穴无法动弹。
他的眸子里，是一张那样好看却疲惫的脸庞。
是因为自己受伤的。
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时间凝固静止，连钟表指针都没有再走动。
“其实，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你……有点，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唐儒开口，略带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传开。
“他说要放我出来的时候我猜到了，一定是你答应过他什么，也许是要你和他在一起，我猜到了最坏的结果，可当我真的看见你和他一起走的时候，明明知道你应该是为了我，我的心却还是好像还是被谁撕开，汹涌的往里灌着大雨和疾风。”
“唐儒。”
稍微楞了一下，原本以为她睡着了。
许琳儿的头往上拱了拱，面部贴在了唐儒脖子的位置。
“嗯？”
“你不能在这里高考。”
“嗯。”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为什么不回去呢？”
许琳儿问完，唐儒跟着重复了一遍，好像是在问自己，又好像在叹气。
但许琳儿没有问下去了。
“不想高考。”
“为什么？”
“就是不想。”
许琳儿回答。
“唐儒。”
“嗯？”
“明天早上我想吃三明治，还有煎鸡蛋。”
咕哝着，含糊不清地吐字让唐儒觉得这一定是一只小奶猫在说话，顺便还用它毛茸茸的爪子在自己心尖上挠了一下。
“你是不是饿了？”
“哦。”
哼唧了一声，不知道是饿还是不饿。
“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别弄了，天都亮了，睡觉。”
许琳儿拉住准备起身的唐儒，然后房间再次沉寂了下来。
许琳儿搂着唐儒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胸膛，抱着他沉沉睡去。
而旁边的人就像是这几年来每一个暗淡不见天日的深夜一样，睡着又惊醒。
很久没有过了，他梦见了苏薇。
她小跑着往自己身边跑来，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一边跑一边喊，阿儒，手舞足蹈的样子。可是，明明是很近的距离，她却一直跑不到自己身边，但是她还是明朗的笑着挥手，阿儒。
嗯……
希望我可以一直在他身边，希望他，最喜欢我。
嗯……
希望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会有人比我还要喜欢他。
忽然胸口一阵抽搐，唐儒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车上，外面的世界大雨倾盆，他抬头看见许琳儿冒着大雨追向自己。
他睁着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见，许琳儿不要命的样子。
眼眶不知不觉湿润。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她。
为了自己。
虚幻与现实，过去与现在，全部被推入同一个梦境。
阿儒
唐儒
阿儒
唐儒
……
“唐儒。”
不要叫了。
“唐儒。”
不要叫了。
“唐儒！”
唐儒从混沌的梦里醒来，睁开眼，身边的人翻了个身。
“嘶……”
翻身的时候下巴不小心碰到了唐儒的胳膊，受伤的地方被撞得很疼。
“小心点。”
唐儒连忙打开台灯查看她脸的伤势。
“疼不疼？”
“不疼。”
许琳儿摇头，眯着眼睛，“这点擦破皮的小伤算什么。”
“……怎么了？”
“我就看你在不在。”
“在。”
“你要是做噩梦了，就叫我。”
“嗯。”
拖了一截尾音，有一点颤抖。
“快睡吧！”
伸手将她额头上凌乱的刘海捋好，关上灯。
蓦地，房间又恢复黑暗。
“我以后……不会让你受伤了。”
雨彻底停了下来，风也归息静止，整个世界的棱角好像都被雨冲掉变得柔和起来。
也就在那样潮湿黑暗的一个夜里，唐儒的心，在三年以来第一次那样的柔软，像是在仓库搁置很多年几近发霉的棉花被拿出来放到正午阳光下，虽然霉味和湿气依旧存在，可是好像已经可以感觉到不久以后，那团棉花就会恢复它蓬松柔软的样子，带着阳光的香气，看起来好像是新的。
唐儒紧紧闭着眼睛，一滴泪悄然落下。
对不起，苏薇，没有保护好你。
你的离开，让我第一次觉得撕心裂肺。
可是，却让我坚强地挺过来，不会再进医院。
为什么……
对了，明天早上给她做三明治和煎蛋。
唐儒想。
然后，他什么都不想再想。
他只想要记住，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可以为了他拼命。
我以后，不会让你受伤了。
那句话许琳儿听见了，但是她没有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