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独自一人爬到山顶上,找了一块大石,坐在上面,看着山下的城镇。
清晨的阳光还没有穿透浓雾,整个城镇仿佛置身于仙境中,在乳白色的雾中正慢慢的苏醒,府前河河面上的雾更浓,飘浮着一条S型的白带将小城分成界线模糊的两半,远处的山层峦叠嶂,一个山头叠着一个山头向天边漫延去,在晨光和白雾的掩饰下如水墨山水画,一层层淡了下去,直到天尽头与天色融为了一体。
山顶的风很大,吹得她的衣衫猎猎的响,这更让她的思想澄明。她还是习惯于在这种空阔旷远的地方,去思考问题,这里让她视线开阔,能想得更深更远。
她明白感动不等于爱情,叶卫国爱她,她是没有义务必须去爱他的。
她美丽聪慧,那又如何!世道太险恶,人心太自私,活了25年了,除了叶卫国,她还真找不出有谁是真诚的、无私的、义无反顾的去爱着她的。
难怪人类一直在歌颂伟大的爱,原来爱是面临灭绝的珍稀的东西,正因为稀有,才弥足珍贵。
叶卫国无疑是稀有和珍贵的,她能碰上,是她的大幸运。
但是理想呢?人活着总要靠理想来支撑。
她未来的路在哪里呀?中国会变吗?她能有机会走出去,去实现她的理想吗?目前她看不到一丝的希望,等到那一天来的时候,她会不会老了,没有能力去实现她的梦想了?
四年了,她以为领导已经不会太关注她了,最近一年他没有再打电话来,去年她偷偷的去报名参加研究生考试,哪知在资格审查时被退了下来。
燕子知道是省领导提前和教委打了招呼,这位省领导还是不放过她,残酷的打压着她,逼她就范。
那种被剥夺希望的痛苦让燕子一度想死去,她幻想了很多种的死法,最后却没有勇气去实施。燕子为此痛恨着自己。
其实,那是燕子的心中总是留着一丝的希望,但是啊,当有一天她能有机会走出去,那时她会有多大?做一个大龄剩女,独身一辈子?
一种绝望的思绪笼罩着燕子。
叶卫国执着的爱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是冰山上的骄阳烈日,让燕子情不自禁的想要去靠近。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和他结婚,这样对他太不公平!她不爱他,至少目前是,现在她不爱任何一个人,她的爱情早已消逝在了风中。
万一哪一天当机会来临,她还是决定要走,去追寻她的理想的时候,留下他一个人,让他跟着承担孤独,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如此,她怎对得起他。
燕子剖析着自己,原来,她作为一个“人”也是自私的,突然的,对于以前许多的人、许多的事也就释怀了。
山外边,长江沿岸此时正暴雨如注,从进入夏季开始,暴雨就一直的下,今年会不会发大水啊?而我还在想着儿女情长,太没有出息了!燕子在心里鄙视自己。
金色的阳光穿破浓雾,云雾在慢慢的上升,浓重的雾慢慢的变薄变轻,树腰上挂起了轻薄的白纱。
燕子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在一种绝望又夹着希望的情绪中慢慢的走下山去。
她是不知道,与此同时,徐拥军正站在长江边的防护堤上,任暴雨狂风猛烈的吹打着他站得笔挺的身躯。
这么多年他一直让老家的一个亲戚给他传递燕子的消息。
昨天上午,临出发前,听到燕子将答应叶卫国求婚的消息,徐拥军心中波涛翻涌,就像这怒吼的长江,江水翻滚,势要将江堤冲破。
顺着长江而上,江北岸再往西的大山里,就是他的故乡,他的丫头在的地方,他真想现在就顺江而上,走到他的丫头面前,对她说他爱她,他要娶她,让她跟他走。
再不把丫头娶过来,他会永远失去她的。
他一想到有另一个男人去爱着他的丫头,将他的丫头抱在怀里,他的心就像要爆炸一样,又像有万千的虫蚁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
但现实又一次的横在他的面前。
昨天他们部队接到长江抗洪防汛的命令,他带领他们团连夜急行军,来到长江边。
暴雨如注,江水呼啸,防护堤在汹涌的洪水面前,变得岌岌可危,防护堤外,他的身后是万千的民众,是千万亩良田,是千万户民房,他是军人,此时抗洪抢险、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才是他的职责,他怎能在此时离开呢。
但是,他的丫头啊,他心心念念爱到骨髓的丫头,他该怎么办啊。
为什么上天总是捉弄他,让他不能如愿以偿!
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去将丫头抢过来,藏起来,让她等着他,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等着他,等着他实现了将军的梦想来娶她。
但是,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去做,这所有一切的后果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他对丫头的伤害已经够多了,他不能给她全部的爱,就应该祝福她,应该为她找到了爱她的人而高兴。
但是他做不到。
他发觉他像所有男人一样的自私,他痛恨着自己。
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夹着沙粒劈头盖脸的砸下来,长江咆哮了,卷起了一层多楼高的浪,面目狰狞的扑向防护堤,似乎要撕碎一切。
他努力挺直身体,冰凉的雨水浇下来,却扑灭不了心头的火焰。
身后的士兵连忙将他往后拉了一把,大声的喊着:“团长,危险!”
徐拥军摸了一把满脸的雨水,说:“走,去准备沙袋,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