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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纷争

算来还是纯粹神仙鬼怪的故事容易写。

周三公子一行浩浩荡荡的终于入城,官府亦派了许多胥吏维持秩序,只是为了官府颜面;倒还不曾有那身有品级的官吏前来迎接。这寻常的胥吏,周家亦不理会。只是给了赏钱,就自不管。

周三公子倒是有心通些消息,只是顾念到此时情形诡异莫名;他心有顾忌,不敢妄为。此前他也曾隐隐试探,得来的却是无真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将他惊了回去。

“若是能脱此难,我非遍访天下;也要学得奇门之术,到时再与这两个贼道计较。”他心中发狠,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敬。

无真也不管他,稍稍警告之后也就作罢。只是面上那一丝笑意愈发的浓了。周三公子瞥见,心中更是发寒。当下偃旗息鼓,只打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周家此时已经得了消息,只是各房皆有计较;一时都顾不得。其实各房都察觉这事有些蹊跷,但是百般查叹之下;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暗中在周家府宅埋伏了许多好手;以应不测。

周家的定海神针自然是周老太爷,但是他的几个子嗣;并各房的子弟却对这周老太爷的感观极为复杂,一面;众人皆知周家缺不得周老太爷;否则不说别的,就说这江南就有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打算将这周家瓜分干净。毕竟财帛动人心啊。另一面又觉老太爷平日的许多言行颇为让人难以接受。还有一面,则是老太爷的几个儿子一面盼着老太爷常立不倒;一面又想着自家掌握大权。其中心思,当真是矛盾之极。

还是周三公子的母亲,在得知商队进城之后;派了内宅的管家,带着许多家丁前来接应。将将瞒过了一些暗中打探消息的人。

周家发生的事虽然消息瞒得紧,但也依然有许多痕迹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只是不明详细。这几日周家长房的周朝宗已然打发了数拨前来探听消息的访客。官面武林皆有。烦不胜烦,心中更是忧虑重重。不仅是外有不测,亦有内忧。

周老太爷有三子四女,几个女儿暂且不论;眼下也未惊动。毕竟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单是二房周朝礼,并三房周朝仁就让周朝宗心神不宁。

“哼,平素也似个模样;怎地一逢大事便现了原型。这等人也只合做个太平年景里的管家,如何能做得大位?”周朝宗心中愤恨,也不知是在埋怨哪个。

这时他闻家里的商队已然入城,心中一颤;顿时心神不宁:“怎地会归期如此之快?”

他不明究竟,只能预作谋算:“也罢,就先将这许多人等散去;只留些可信得用的人手,日后再说详细。如今要紧的是如何应付那暗中的黑手。”

周三公子终于进了周府,但他心中未有丝毫松懈;反而更觉压抑,心中如压重石。“还需想个什么法子先与父亲通些消息再说。”他转着心思。

此时无真无牙二人也不见了踪影,似乎并不担心周三公子说些什么。三公子心下也有顾忌,奇门中的手段他已稍稍见识,实非寻常手段可以应付。因此倒也面色如常。此外他还发现一桩怪事,那便是自打入了周府;与他一路随行的外宅管家并那许多高手都不见了踪影,就是廖魏二人亦消失不见。诡异的是,偌大周府;仆从数百,竟无一人觉得奇怪。好似那些人本就不存在一般,就是周渐深自己,也是恍惚之中才发觉不对。

周府占地极大,说是府;其实是座庄园,其中亭台楼阁,轩谢山石;应有尽有。堪比王侯。是以在江南百姓的口中,这周府又称作周园。当年建这周园时,周老太爷不知费了多大心力,花费何止万贯。但自这周园建成之后,他周家的运势便一发冲天,数十年来风雨无数;江南也不知倒了多少名家大族。但唯有这周园始终屹立不倒,领袖群伦。是以江南人都说,周园乃是万中无一的福地。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当年天子下江南时,更是曾在这周园住了一月之久,由此可见这福地之名;实至名归。

周园自然也不负其名,其中单说一桩异处;周园之中,不生蚊虫,更无鼠蚁;曾有散人说这周园乃是老太爷用了旁门的法子,截了地脉的生机所致。若如此,这周园不仅不能住人,即便是草木也难生。但周园之中非但人丁兴旺,更是树木成荫;鸟语花香。因此这般说法,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周渐深此时已见了父母诸人,屏退众人之后;周渐深正要与父母说些消息,以作提防。谁料口中说出的却是此行顺利,并说了许多路途见闻;北地风情。周渐深面上恭谨异常,周朝宗也自安慰。但周渐深的心中却是惊惧到了极点,因为那些话语并非他所愿意;只是不知怎地,他一开口,这些话语就像似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一般,丝毫不受他控制。又像是自家被什么邪物占了身子,若是如此;为何自家还有神智?古老传闻,被邪物附身;不是神智皆失得么?

周朝宗与儿子交谈一阵,见其一切如常;心下也自稍稍安定。虽然不过数日,他却已然有些支撑不住;非是许多别有用心的试探,实乃是老太爷身前的两大供奉都不见了踪影,他心中无底。以周家如今之势,不惧寻常手段,无论是官面还是江湖手段,都自能支撑。唯独这些个奇门之流,旁门散人难以应付。若是被人探明虚实,到时只怕变会许多人要按捺不住出手,到时如何是好?好在此时另外两大供奉已然回转,让他心中多了几分应对的底气。

周朝宗又自见了无真二人,亦是好言相待;无真二人也自如常,应付自如。只有周渐深在旁见了,只觉周身寒彻;如坠冰窟。但他此时言行皆非自主,亦无他法。心底已然绝望。

周朝宗另有谋算,他见无真二人回转;心中有底,却也多了几分提防。毕竟这二人乃是周老太爷后来招揽,来历神秘,也不如另外两大供奉来得放心。因此言语之间,亦未露出请这二人去为周老太爷断个详细。他此时转着的念头却是打算这几日人再来试探时,便将这二人待在身旁;教那些个暗中的鼹鼠有些忌惮。如此缓上些时日,自家先安稳人心,外结臂助。毕竟周家故交天下,能用之人亦有不少;只是往来消息颇耗时日,是以才要行此缓兵之计。待得援手到了,即便老太爷最终归天;亦能进退自如,到时只要舍出些代价,自能保得周全。

他这里有些盘算,但是他那两个弟弟也非是安稳的人;当下也自坐于一处商量对策。

周家虽大,但主要的营生却并不甚多;除了皇家府库的采买,其余便是在茶盐两块。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田地,铺面,但都算不得什么主要的营生。尤其是自从当今天子对官绅一体纳粮之后,田地的反倒成了家里的赔钱买卖,非指周家一家,此时无论南北;田地皆不是个好营生。

皇家采买的许多物事,平日里皆由老太爷经手;后来渐渐交与了长子周朝宗。至于盐茶却是交由周朝礼,周朝仁二人掌管。田地乃是根基,即便是年年赔钱;也是不会放手的,因此算作公地。共同执掌。

除了这些,周家还有一桩营生极为隐蔽。这便是庙门。所谓庙门者,即是各处庙产。众位看官可能会觉奇怪,这庙产能有什么赚头?

其实不然,这时节庙门之繁盛远非人所能预料。越是太平年景里,越是繁荣昌盛。此类后世亦然,君不见有人为烧一住头香花费巨万否?由此可见庙门之富也!更何况江南之地,自来文风鼎盛;这神佛之多亦远胜北地。列位可能不以为然,文风兴盛;如何神佛便多?

孔子说不语怪,力;乱,神。可惜后世门徒,亦有举头三尺有神明之说。奇门之中,亦有儒门。只是此儒非是彼儒;不能一概而论。个中道理其实亦好理解,文人怀古;怀古生思,生思立庙;自然就会凭空多出许多神佛出来。神佛非同仙佛,其间自有分别。亦不能混为一谈。

单说这庙门,天下庙门之中;其中亦有高人厮混,只是凡人难遇。暂且不谈。庙门多是家传,庙产便是庙祝家产;因此各有争持,归根结底;无非是用些个幻术法门,哄哄那些个愚夫愚妇。其实那些个愚夫愚妇,亦未必真信;只是这时节百姓并无文娱,大多亦只是凑个热闹,看个乐就是了。为此奉些银钱也是心甘。

周老太爷亦不知是起了个什么心思,在当年天下初定时;就在这江南各地暗中用了手段,买了许多庙产;如今算下来,江南之地庙产大抵有四成属于周家名下。只是他做得极为隐蔽,少有人知。这便类似后世许多香火旺盛的寺庙皆是为私人所承包,又有几人当真知晓?

但是这时节,周老太爷所忌惮者;非是信众,乃是官府。古时庙门兴盛,其实亦有官府有意为之;为得便是分割百姓之思,不使之聚成一股。单凡有那势大的,变会被打击。只有逢乱世之时,方才有人借神道之名,兴起大事;以求大统。如今这六十年来最为有名的,便是在当朝鼎立之出便为朝廷所剿灭的大罗教。但是大罗教却有些不同,他是有奇门真传的根底,当年险些便坐了龙庭,亦算是异数了。

如今周老太爷生死难测,周家暂时乃是由周朝宗掌管;周朝礼,周朝仁面服而心不服;各自都有计较。算来周朝宗乃是长子,接掌家业也是应当。但是偌大家业,又有几人能够放手?说不得还是要争上一争。

二人也自明白此时乃是周家风雨飘摇之际,一着不慎;就会有倾覆之危。因此面上也自尽力配合,并未借此机会与自家长兄为难。但是暗地里也只要为自家留些后路。

兄弟二人此时皆在周朝礼的一处私宅,这宅子乃是周朝礼私下买的。早年是为了安顿小妾,后来小妾故去;这宅子便就空了下来,少有人知。

二人坐定,周朝礼略微沉思一阵;开口道:“如今三儿已经回来,但我觉他此次回来;颇有些蹊跷,只是看不分明。如今父亲昏迷不醒,事又来得如此之巧;我心中不安,不知三弟可有计较?”周朝仁也觉有些不对,世间事哪有如此之巧的?但是这一次家里出去,他也不知是其中详细。心说我不妨看看我这二哥作何道理。当下应付道:“是如此,我亦有同感,只是没甚端倪;我等不如且自防备,以不变应万变。”

周朝礼晓得他所言不尽不实,也不点破;只是道:“我已安排了些人手,正在小心防备。外间的许多铺子,金银亦在回流,以应万全。”他这话说得极为隐晦,但是周朝仁却心知肚明:“这是想着事有不可为时,便要分家么!也是,我这二哥向来是个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的性子;有此打算,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你便如此笃定父亲此次难过此关么?”周朝仁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当下收摄心神:“我自随二哥安排。私下的铺面我已尽数出手,如今除去家中公账;我手中就只有庙门之产,隐蔽而不可知;除了我等兄弟,旁人应不知晓我周家是东主,当可作为伏子;若事不可为,亦可作为我周家东山再起之资。”周朝礼含笑不语:“我这三弟,却是个玲珑心思;难怪最得父亲看中,连这般隐秘的事都交于他打理。闻弦歌而知雅意,倒是知心的紧。

不说周家兄弟这里纷争暗起,周园也自出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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