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紫陌醒来,已经是黄昏了。目光到处,四面都是马车的帷幔,却没有行进的感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漫不经心的说:“我竟睡了整日么?”
嫣然毫不留情的反驳,“哪里是一日,是两日。我们如今已经在南疆境内了。小主,嫣然好担心您呀。”虽说小主昏睡的这些时候都是少主在照料,但人有三急,是以少主这三急的缺漏都是她在看顾。而嫣然在看顾紫陌时,就将二牛送的腌梅子和颛夫送的李子吃光了,这让她很是忧愁接下来的日子。即便手边就是一捧山楂,可那是少主给小主摘的,她可不敢动。
紫陌随手拿起山楂送入口中,不以为意,“两日了?”
“是啊,自从少主抱着您回别苑到现在,您都没醒过。”嫣然不知道中途她迷糊的醒过一次,她也不记得那段插曲。“因为要赶路,少主还特意换了更为坚固的马车来,就是为了让您安睡。您看,如今是四马马车了。”说着,嫣然就撩起车帘给她看。难怪觉得马车似乎宽阔了些,果然换了马车。而他们现在是歇在一处草地上,珞璆颛夫离城三人在湖边坐着钓鱼。日光照在珞璆身后,在他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湖水的反光在他脸上微微抖动着。
紫陌咬着一颗山楂,看出了怔。
怦怦怦怦,这是心跳的声音。
珞璆听到嫣然的呼唤,丢下鱼竿就向马车走来。伸手就架着紫陌的胳肢窝将她抱下马车,紫陌手里握的几个山楂一股脑咕噜噜滚了出去。紫陌觉得他这动作,倒像是她小时候父亲抱她,确然是抱小孩子的行为。
珞璆摘下她口中的山楂,余光瞥见马车中所剩无几的山楂,心想下次准备瓜果还要再少备些。这边仍有些严肃的对她解释:“此处是洛阳湖,过了前面那片树林便是洛家了。颛夫安排的马一日千里,我们在此尽快吃过晚饭,再赶两个时辰的路就能到南疆顺城。我在那处有个别苑,我们便在那儿歇上五日,再去江川。你可想见见臻玟卿?”
珞璆这最后一句,紫陌竟听出了危险,因为不记得之前迷糊醒时的作为,这丝危险显的尤为突兀。紫陌只好转换话锋,问:“怎么不是走北疆么?濯菽姐姐的信物…”
“陆濯菽的信物我已经差人送去,北疆如今不大安宁,南疆虽绕些,却是安全的。”
他们却不知,陆濯菽的信物到了北疆域主府便转立刻送到了江川。而珞璆口中的安全,此刻却被危险攻击着。
因为吃了些山楂,又是两天未进食,这顿“晚饭”紫陌进的格外香。颛夫临行前想起上次嫣然骑马的样子,一边嘟囔着“免得我受累”,一边摘些山楂给嫣然装着。马车进入洛阳湖前方的林地,夜幕逐渐降临,本来面积不大的树林在蒙蒙月色下显得阴森恐怖。嫣然坐在颛夫身边,吃山楂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慢下来,不由自主的攥住颛夫的腰带,勒的他差点岔气。却不见他甩开嫣然的手。
颛夫心想,连山楂都不能安抚她了,可见这小姑娘家夜里出行,总是胆小的。而这害怕的人总会挑个威武强健之人作靠山,此刻她拉着自己的腰带而不是离城的,说明他在嫣然处便是这个更为威武强健之人。是以一个意气风发的笑。
离城抱着佩剑,对完全缩在颛夫后面的嫣然感到不屑。姑娘家就是麻烦。
夏末时节,凉风自树梢刮下,穿行在丛林之中,发出低沉的声响。道路两旁的草丛沙沙作响,似群蛇吐信。杂乱中,一寸细微的锐声穿入紫陌耳中,她已被珞璆抱在怀中,如同母鸡护仔般。她似乎听得珞璆警醒了一声:“来了。”
还不待紫陌反应,离城已经拔剑砍了数支急箭,嫣然在尖叫中被颛夫塞进马车内,一匹马已然倒下。若是紫陌此刻在马车外,她会看到马车周边落了满地的剑。冷箭放过,草丛中埋伏的刺客已被暗卫杀了个精光。
已经听不到有异声,紫陌欲脱开珞璆的怀抱,却被护的更紧。左耳正贴在珞璆胸口,听见他节奏颇有章法的心跳。紫陌心想珞璆是个见惯了场面的人,遇到此事心跳丝毫不乱也是正常。忽然意识到此时的姿势有多暧昧,嫣然也在,立时一抹绯红上了脸。更加用力的挣开珞璆的怀抱。珞璆腾出握着剑柄的手锁上紫陌的右臂,沉声道“听话,别动。”话音刚落,车顶两声闷响,刀剑交锋,发出刺耳的锐声。片刻后,颛夫撩帘子禀告,“主子,放了一人,生擒了一人。”而马下跪着的黑衣人,在颛夫撩开帘子后,两眼一翻倒地身亡。离城阻止的手慢了一步,膝盖一屈跪地,“离城疏忽,请少主责罚。”
珞璆正了正衣襟,状似漫不经心道,“起来吧。暗卫都可撤下,不必再守,伤者先行包扎,到了顺城好生医治。”
紫陌这才瞧清楚,马车外齐刷刷跪了一地的暗卫,地上除了之前的急箭,还躺着数具黑衣人的尸首。方才的重物原来是两个人。
暗卫齐声谢恩。颛夫再禀告,“主子料的不错,一共两批人。怪的是第二批人都黥面了。”
自随帝废除奴隶制,除了溆棻以外,所有已经黥面的下奴皆被送到西疆以良民身份建立村落。
珞璆仍然沉着冷静,瞧不出半分思考的样子,“知道了,继续赶路。”
因为四匹马死了一匹,离城便解开一匹伤马,自己骑着,另两匹重新绑过。四马马车改作两马马车,略有些不稳,珞璆便打帘出来与颛夫并排坐着。嫣然同紫陌在内。
马车在林地中穿行,嫣然突然哭了起来。紫陌知道她是吓怕了,便拉她起来与自己同坐,抱着她轻声安抚。
江川。
“蠢货!坏了主公大事!”
“求您救救属下吧!是属下急功近利,擅自行动。珞璆诡计多端,属下才着了道。属下也是想要为主公…”
“住口。珞璆手下有一人擅用暗器,你以为你是如何能逃脱?”
跪着的那人口边躺着鲜血,听到这番话,如遭雷击。
站着的那人背过身,眼光凌厉,“自行了断吧。”
顺城,听花苑。
月色照在苑中荷塘,夏末最后一拢残荷伫立在波光之中,尤为动人。紫陌手执一支荷花,匐在窗台上,背后一阵窸窣,随后被圈入温暖的怀抱。拨弄花瓣的动作停下,不容置疑的说,“林中遇刺一事,子瀚算得可不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