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梅园,不知何处来的风触动着不知何时落的花。
云娆望着嬴政手中那颗入灵丹出神,随即又叹了一口气,把嬴政高举半天的小手蜷在手心,将他轻轻抱起。
她伸手抚摸着嬴政的头,舒适的触觉让嬴政不由眯起了眼。
云娆抱着嬴政莲步轻摇进了屋内,嬴政喜欢被母亲抱在怀里,那种感觉很安稳,仿佛回归静水。
云娆将他放在长案上,嬴政圆咕隆咚地坐在那儿撅着小嘴,显然不满母亲将自己扔在桌上,给人莫名的喜感。
随后云娆慢吞吞的铺开一幅纸,嬴政则是吃力地用小手够到桌角的砚台。云娆乐于在这件屋子里作画,只是大多数刚画完就被云娆销毁,所以茅屋里留下来的并不多。
嬴政小手拿着对他来说些许粗大的宝砚,一边望着不紧不慢收拾的云娆,一边细细研磨。屋子里的墨香很快浓郁起来,嬴政微微嗅了嗅,舒服得闭着眼长长哈出一口气。
墨磨得差不多,云娆提笔,云娆作画总是如此,每一笔都先描细微,甚至到了最后一笔才能真正明白她画的是什么。
“政儿,”云娆很专注,仿佛置身于一方纸笔,不过口中还是突兀地说道:“娘都有点记不清你是从何时起不再追问你的父亲了”。
从云娆的口中听到父亲这两个字,原本悠然磨墨的嬴政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研磨,黑乎乎的小手抹了一下鼻尖,留下了印记。
“那颗入灵丹品阶不俗,娘也知道你的打算,若是之前,娘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拦,可是现在,我更想你越强越好”
嬴政不语,静静研磨。云娆见嬴政不说话,低了低头有些沮丧。
“你的父亲同你一般,甚至比你更可怜,”云娆伸出手抹去嬴政鼻尖的墨痕,继续说道:“与你不同,他出身秦王室,这身份说高贵也高贵,说悲惨也着实悲惨。”
“既然出身王室,怎么会来到这儿做什么公子?”嬴政实在不知以何种态度去谈论自己的这位父亲,只能顺着母亲的话走。
“是啊,出身王室,就等于将自己的一切都与权力较量,异人的父王安国君子嗣极多,加之他的母妃夏姬并不受宠,异人在王室之中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甚至屡遭欺凌。”
“终于,秦赵两国欲交好,作为象征,你的父亲便被送往赵国,”云娆说道这里,手中的画已经渐渐有了模样,多蘸了些墨勾了个重笔。
“人质么?”嬴政聪慧,也明白这是两国之间可笑又无力的手段。
“对,当时异人二十出头,实力在宫中更是不显眼,安国君甚至没有问过异人的意见,只是差人降旨罢了。”
“谁都知道,七国间要说最不可能和平相处的就是秦赵两国,果然,异人到赵国没几年两国的关系便日渐降温,身为质子的他,后来更是连饭都吃不饱。”
嬴政明白,异人当时虽性命无忧,可生活绝对是惨不忍睹,杀了他两国之间必定是撕破了脸皮,谁都能够权衡利弊。
“后来呢?”嬴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
“后来,”云娆嘴角明显有了一抹笑,虽然苦涩但足够美丽,“没有人会想到,这个被遗忘的秦国公子,自踏上这片异土起,心中就有了多么可怕的抱负。”
“抱负?”公子异人后来的手段和实力都让人惊叹,嬴政自然不会认为异人睡一觉就能变成那样。
“他发现了这天下的命脉,更是从中找到了改变命运的关键。”云娆说道这里,动作间更是有了一股气势。
“你的父亲曾阅览古籍,最后竟然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玄鸟祖龙的传说,神帝轩辕御龙战天下,其子少昊,其孙颛顼,皆是血脉完美承接,造化惊人。而这赢秦一族,更是源自少昊,传说少昊血脉返祖,与轩辕神帝无异,庭院间玄鸟赐道果引五色神鸟来朝,金龙送灵根保血脉不散”
“所以,你的父亲大胆推测,如果效仿少昊,能否从七国中争得最后一份气运。”
嬴政疑惑不解,凭着一人之力如何同七国争气运,更何况气运之说玄奥难测。
云娆则是徐徐讲述:“身为王室的异人曾经更是冒险发现,这片大陆的气运其实与一物息息相关,那就是灵魄,此物逢时运而生,如今更是隐隐现世几处,异人认为此物才是天下七分,诸侯并起为王的根本。”
“最为关键的是,他曾在安国君祭祖时见过灵魄一面,他竟感受到一种来自血脉的牵引,于是他便希望通过将自己赢秦一族血脉高度返祖,用以吸引灵魄现世于他手”
嬴政觉得这个想法完全是天方夜谭,而识海中的剑魂则是不由有了一丝触动,泛起金色的波纹。
“剑魂,你又怎么了?”嬴政知道剑魂在全力消化和恢复中,寻常事情他是不会理会的。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剑魂声音有些沉重,显然他的记忆也随着伤势的恢复有所进展,“你母亲口中的灵魄可能就是如今你体内的祖龙魂!”
“祖龙魂?”嬴政血脉融合后,便将体内世界奇怪的现象跟剑魂讲了一遍,可惜当时剑魂也是苦恼,记忆太过破碎也是找不到缘由。
“这么说来,祖龙死后,轩辕的父亲也应该是出现了”
“神帝轩辕的父亲?”嬴政彻底懵逼了。
“对,人皇伏羲与神女女娲之子少典,伏羲与女娲化道之后,少典便再不出世,不过现在看来,除了他不会有人能有这般手笔。”
剑魂继续说道:“少典应该是将祖龙之魂滞留,以八卦之理祭炼,除了他,倒也没有什么人能有这般手段”
“八卦之理?”
“嗯,人皇伏羲曾感混沌而顿悟万物,自创八卦之理,以八卦应万物。即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分别代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位。”
“听不懂”嬴政嘴角一抽。
“……,你身体里的就应该是坤位龙魂了吧,所以才能让你的血脉融合之初便能够奇迹般适应虚空,坤位厚博,为地承载一切,凝虚守空,极为强大。”
“没想到你的父亲单凭这种莫须有的推测便能招引龙魂,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了,不过相较而言,我更好奇少典为何会将其投放到这片大陆,他人现在又在何处?”
嬴政与剑魂意念交流,瞬息便交流完毕,识海之外,嬴政依旧听云娆平静地说,随着云娆手中的画渐渐成型,嬴政也大概听明白了一些。
原来公子异人希望通过创造更加纯粹的血脉,招引灵魄(龙魂)现世,他好争一份气运。而他的方法则是希望找到能够与他血脉互补的人交合,唯有这样,后代血脉才会更纯粹。
于是公子异人在自己食不果腹的情况下,近乎疯狂执着于找寻这种血脉。
“那么,后来找到了么?”嬴政大概有所猜测,自己的血脉便是最好的证据。嬴政都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
“异人流走于龙涎阁中,像个苦行者一般,没有身份金钱地位的他,每一步都极其艰辛,直到后来,我无意中遇见了他,与他对视的第一眼我便忘记了自己,也许一生真是一个人最好,可也是为他一生痴迷。”
云娆嘴角的笑,那么美,那么醉,仿佛多年前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不一样的眼神还有不一样的人是那么令人神往。
“我们很快认识,说是认识,不过是总看他狼狈,衣食上多些便利罢了。后来他聊起了之前的种种遭遇,也说起自己没有儿女情长,我却知道,他爱我就像我爱他那般”云娆脸上升起一抹红霞。
“终于,我下定决心带他去见哥哥,难以置信的是,贵为龙涎阁之主的哥哥见到异人后大加赞赏,两人谈了好久,哥哥甚至答应损耗命数亲自献祭帮他寻找”。
“那一夜我站在大殿之外,那时我才想到,哥哥若是成功,我将会是多么难过”云娆语气平淡,嬴政却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当我看到那莹白的光柱飞离大殿,那一瞬我笑了。可当那道光柱不久后便飞回,没找到?我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它稳稳照在我的身上……”
云娆说当时自己哭了那么久,在异人和哥哥面前像个孩子一般哭泣,不知道是喜还是悲。